13.重生之後的第十三天
唐曉煜的一通電話，徹底斷了唐曉染之前想在蕭時歆家借住一段時間的計劃。
蕭時歆租的房子和唐家隔了好幾個區，唐曉染算了算耗費在地鐵上的時間，不得不匆忙跟她告別。
「我送你。」看見她慌張地拎包往門口的方向走，蕭時歆輕聲說了一句，儘管語氣柔和，但語調卻不容置疑。
唐曉染正用金雞獨立的姿勢穿鞋，因為掌握不好平衡還在原地蹦了兩下，捲曲的長發在空中跟著調皮地甩了兩下。
聽了蕭時歆的話，她連忙搖頭，勾著鞋尾的指頭一松，右腳正好踩進鞋裡。站直身體之後，她回過頭，露齒一笑，卻不再是假客氣：「不了，歆姐今天都累了一天了，我坐地鐵回去就可以了。」
若還是那個未遭逢事故的唐曉染，鐵定不願意體驗擠公共交通的感覺，只要人家不覺得麻煩，只會讓自己怎麼舒服怎麼來。
但她不是。
正因為體驗過牆倒眾人推的生活，她才知道，得到別人純粹的好意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情。
蕭時歆對她的回答毫不意外，只是走向門口的衣帽架，從包里摸出車鑰匙，同樣從鞋櫃里拿出一雙鞋換上。
對上唐曉染的目光，她平靜地將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我送你。」
唐曉染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好半晌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許是這些天感受到的蕭總那鮮少表現出的縱容，讓她一時半會兒忘了，其實自己面前站著的這人也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
她一時不知道要再說點什麼拒絕的話，才能顯出自己是真的不想麻煩她又跑一趟，而不是刻意不想欠人情。
半分鐘之後，她咬了咬下唇，應道：「謝謝歆姐……這麼晚了又折騰你出門，真的不好意思。」
感覺自己好像總是在麻煩她。
蕭時歆只淡淡回了一句：「不用道歉。」
就兀自擰開門把手，先往外走去。
往外走看著對方背影的時候，唐曉染回憶了一下自己從重生回來之後與蕭時歆的每次相處，不得不沮喪地承認——
每次都是蕭時歆在照顧她。
再次坐進對方車裡的時候，唐曉染走神的厲害，連安全帶都忘了系，而且被旁邊的蕭總提醒了兩次都完全沒反應過來。
蕭時歆只好解開自己的，傾身去幫她系好。
『咔噠』一聲，安全帶扣好的聲音響起時，蕭時歆的聲音也伴著一併響起：「在擔心家裡的事情？」
雖然電話里唐曉煜只說了簡單的幾句，但是蕭時歆捋了捋就猜到了，應該是有一份不利於唐曉璋的資料被遞到了華叔的跟前。
而且這件事，聽起來，像是唐曉煜原本也想做的。
如此推下來，很輕易便能知道，曉染今天的心情不好到底是因為什麼。
唐曉染一抬頭，目光撞進了蕭時歆那雙清冷狹長的眼眸里。
對方目光里的瞭然並不明晰，卻還是讓此刻心思敏感的她一眼看了出來。
她扯了扯唇角，視線挪開，看著旁邊的車窗戶，有些失落地感嘆了一句：「歆姐……我要是像你一樣聰明就好了。」
重生回來，拿著一本記著別人心聲的雜亂無章的筆記，用盡了力氣都找不到一點兇手的眉目。
如果是蕭時歆的話，一定不會混到她這麼慘的地步。
「不用擔心，唐曉璋不是會做什麼見不得光事情的人，況且這次還有你幫他說話。」蕭時歆開著車，眼觀四路的同時，還抽空安慰了她一句。
大概是因為語言平實，裡頭蘊含的情感並不濃重，就像是在敘述一件乾巴巴的事實，反而奇異地讓唐曉染跟著鎮定了下來。
但她還是下意識地絞著手指，因為她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
上輩子見到的那張死亡通知書的模樣都開始在她面前打轉了，以至於她不得不想點別的事情讓自己從這種六神無主的狀態里脫離出來。
不能輸，唐曉染你不能輸，你他媽好不容易趕上個讀檔重來，總不能連boss的面都沒見著就又被刷掉了吧？
彷彿下意識知道誰能讓自己鎮定下來一樣，她不知不覺轉頭看著蕭時歆開車的側臉，試圖根據對方聯想點什麼。
直到開過了第十三個紅綠燈時，她從記憶角落裡扒拉出來……一條新聞。
是她上輩子倒霉之後在破出租屋裡時，天天看本地新聞的時候看到的。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個事情被曝光出來的時候是明年的上半年。
要是她現在提醒了蕭時歆，應該也能讓蕭時歆的公司提前止損吧。
「歆姐，你們集團在海外的經營狀況這幾年是越來越好了，大哥說去年你們的手機在A國市場銷售量都已經是第二了。」思前想後，這居然是唐曉染唯一能夠拿來報答蕭時歆的禮物。
蕭時歆一時間沒跟上她的跳躍，不過也只疑惑了半秒鐘，就平靜地『嗯』了一聲。
「我記得你們集團以海外市場為盈利主體，聽說現在好多畢業生都想進蕭氏，而且特別希望被外派，尤其是搶著去非洲啊、南美的那些地區。我還聽說那些已經駐紮在當地的大多不想回來，甚至不想總公司這邊再派人去搶飯碗。」她又隨口說了幾句現在S市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蕭時歆當然懂她的意思。
蕭氏集團的福利好、待遇高，尤其是對外派人員的補貼，從來都讓其他公司的人十分羨慕。
就在這時，唐曉染拋出了最後一句：「看來海外市場很肥呀，不過我就想問一個比較幼稚的問題，歆姐，你們總公司去海外分部查賬大概多久一次啊？一個季度？半年？還是一年？」
聽到這裡，蕭時歆的表情逐漸冷了下來。
她當然知道，唐曉染這句話並不是想要答案。
車在又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了下來。
紅綠燈的光芒隔著透明擋風玻璃灑進車裡，只將駕駛員的臉色映照得無比冷硬，一雙黑黝黝的眼眸落了一星紅色，好似要擇人而噬。
她的右手食指無聲地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在紅燈倒數數字跳到十秒之內時，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
車在唐家別墅外的小道上停了下來，唐曉染迫不及待地下車，解開安全帶的同時就去拉車門。
等車門推開到一半時，她忽而又回頭，認真地看著蕭時歆，鄭重道了一聲謝：「謝謝你，歆姐，今天一天都謝謝你。」
蕭時歆靜靜地看著她，正想回一句不用的時候，卻看到眼前女生驀地揚起個笑容問道：「如果我今天的消息能幫上忙，我下次還能像今天一樣打擾你嗎？」
「不管有沒有這個消息，你都隨時可以找我。」
「永遠都可以。」
依然是那樣四平八穩的語調，明明平淡地像是白開水，卻直直暖進人的心窩子里去。
直到看見唐曉染的身影走進家門，蕭時歆才把車開走。
一腳油門踩出去之後，她撥通了助理的號碼，冷冽的眼睛里眸光沉沉：
「莉莉，明早把海外分部的盈利報表放到我桌上，還有這兩年去分部查賬的人員名單。」
另一邊。
看到眼前面無表情的唐曉染，男生不耐煩地一把揉亂自己的頭髮，連前額兩根雜毛顏色都凌亂地在黑髮里插隊。
面對那一雙看不出深淺的深棕色眼睛，不知為什麼，他出口的語氣更沖：「媽的，你不會懷疑小爺我自導自演坑他又騙你吧？」
唐曉染沒說話，依然靜靜地看著他。
額前的碎發擋了客廳大燈的光線，倒將那深棕色的眼睛映成了黑白分明。
見她沒反應，唐曉煜心底火氣更盛，恨不得一腳踢翻眼前的茶几，握拳幾次又鬆開，憤怒地對她說道：「艹，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要是逮著那個算計我的孫子，我一定整死他！」
那咬牙切齒的痛恨樣，如果是演的，那娛樂圈就欠唐家一座奧斯卡。
正在這時，樓上本就沒關的主卧門突然被拍到牆上，走到門口的唐志華眼眸里火光旺盛，吼聲也中氣十足：「吵什麼？大晚上的你們倆吵什麼？！」
尋常時候的唐爸爸很好說話，然而當他發起火來的時候，家裡無人不怵。
就連唐曉煜那點火氣都生生被憋了回去。
「趙伯，問問唐曉璋什麼時候回來！」見到他們兄妹倆消停了，他又語氣不善地低頭對樓下的趙伯吩咐了一句。
……這是氣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呀。
唐曉染縱然知道那火氣不是沖著自己，仍舊被唐爸爸的吼聲嚇得心跳都快了幾下，在小驚嚇里判斷著自家老爸的憤怒指數。
家裡安靜了一會兒，卻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她的視線從二樓移回來，看到對面那個氣鼓鼓的煜包子，心底那點氣消了許多，下意識地走上前兩步，抬手將他額前的頭髮理理順。
看見他明明又氣又怒，卻又強忍著情緒彆扭地在原地讓自己接近的樣子。
唐曉染一下子就心軟得一塌糊塗。
嘆了一口氣，她給了這個彆扭傲嬌的最親的弟弟一個擁抱。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