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重生之後的第二十一天
跟唐曉煜的回答是一碼事，夜深了躺在床上獨自思考時又是另一碼事。
「談戀愛……嗎？」關了燈躺在床上，唐曉染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藏在被窩裡的手指卷著自己的發尾，輕聲說了一句。
她想起那時候心情不好跑去騷擾對方，結果蕭時歆把自己午睡時的床讓給她，自己趴在硬桌上休息時的模樣；想起蕭時歆那晚做菜時認真勸自己飯前別喝酒的樣子；也想起今晚看到她聽見自己死訊時的神情……
最後，想到那頓午飯上聽見大哥說她家事時，自己的心情。
一萬個心疼。
心疼蕭時歆。
黑暗裡，她再清醒不過地眨著眼睛，聽著側睡時自己埋進枕頭裡的心跳，數著它的節拍。
接著用氣音輕輕地念出那人的名字：「蕭時歆。」
心跳驀然快了一拍，好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兔子，慌不擇路地找到個洞穴就想往裡鑽。
籠罩著她的睡意也一點點地消散，彷彿念出的這個名字帶著能時刻讓她清醒的魔咒，讓她從此多了堅持從夜晚到天明的力量。
她伸手將被子拉的更高，良久之後，裡面溢出一聲歡快的輕笑。
她聽見自己說：「啊啊啊唐曉染，你完了。」
你真的完了，你居然對著蕭時歆彎了。
唐曉染在心底念著這句話，然而心情又詭異地上揚了起來，連帶著臉頰也跟著又泛起了酸。
心底有個小人兒小小聲地狡辯道：「是她先撩的你。」
她先說自己是彎的，然後還對你百般好，這不是撩是什麼？
花了不到一秒的時間。
唐曉染被說服了，甚至連強行告白的理由都為自己找好了，心滿意足地蹭了蹭枕頭。
鼻間彷彿還能聞到對方身上那清冽的香甜，那抹存於記憶中的味道，引著她美滋滋地陷入睡神的懷抱。
*
次日，鬧鈴響起。
黑髮女生從被窩裡伸出手，在桌上摸了半天，終於找到吵醒自己的罪魁禍首時，憑著印象將它那粒開關使勁一掰。
世界安靜了，她重新窩回柔軟的被子里。
半分鐘后，她的房門被敲響，有人拉長聲音在外面喊她：「唐——曉——染——」
她在被子里鑽的更深，不耐煩地哼哼兩聲，不肯將自己的意識從深淵中拔-出。
鑰匙慢慢鑽進鎖孔里，聲音在耳邊一寸寸放大。
在她惱火地坐起來瞪人之前，更恐怖的話隨著來者降臨了：「你說的讓我今天喊你起床，因為你們古代漢語課那老頭要點名。」
唐曉染垂死病中驚坐起。
開始在被窩裡瘋狂翻找手機，摸出來之後一看時間，八點零五。
微信消息框內，孫佳麗兩分鐘前發了幾行消息：
「人呢？」
「給你講一個恐怖故事。」
「古漢點名了：）」
唐曉染放下手機，面無表情地，直挺挺地朝後倒回了被窩裡。
唐曉煜試探性的往前兩步，探過腦袋看了看她生無可戀的表情，相當無辜地眨著眼睛看她：「我喊你的時候才八點呢。」
唐曉染的死亡視線一寸寸挪到他身上，盯著他看了半分鐘，在他以為下一秒能看到對方拿起枕頭過來暴錘自己時，卻聽到自家姐姐相當心平氣和的一句話：
「算了。」
「我今天信佛，不殺生。」唐曉染冷靜地摸了兩把自己的頭髮，從床上坐起來，朝他微微一笑，淡定地下床穿鞋準備洗漱。
唐曉煜：「……？？？？」
他真的不懂女人。
他跟到了洗漱間，扒著門框看她擠牙膏，百思不得其解地追問道：「為什麼呀？」
唐曉染哼哼了兩聲歌，心情極好地回道：「因為——今天是個好日子。」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適合告白。
唐曉煜抬手撓了撓頭髮，半晌忽然得出一個結論：「你是不是因為知道今天小叔要來？」
嘴裡糊滿泡沫，女生長長的黑髮隨著重力往身前落，好似感受到了她的興奮，激動地也想給自己沾點白沫兒，被她不耐煩地一把抓到腦後。
聽到唐曉煜的話時，她正從手腕上取下皮繩扎頭髮。
含糊不清地問他：「……嗯？里嗦習料來？」
難為唐曉煜的『姐姐語八級』才能從她的話里辨認出她的疑惑，將之前的信息重複了一遍：「小叔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剛才這麼興奮幹嘛？」
唐曉染從鏡子里看他，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快滾，自己嘴裡正忙，沒空和他說話。
唐曉煜虛著眸光打量她半晌，飛來一句：「你不會想翹課跑去約會吧？」
女生手裡拿著牙刷，認認真真給自己左刷刷右刷刷，打算連牙縫裡的死角都不放過。
心裡卻咕嚕嚕冒出一句：敲里大爺，猜得太准了吧？！
唐曉煜見她不說話，越發肯定自己內心的猜測，相當傲嬌地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她的房間，打算去樓下用早餐。
同時在心裡暗搓搓地打算著，哪天堵唐曉染一波，看看這次到底是哪家的豬來拱白菜。
最好把唐曉璋也給叫上，用眼神殺到對方直接跪下為止，哼。
唐曉染洗完臉，對著洗漱間那面清晰的鏡子，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的臉上水乳。深棕色的眼睛看著鏡子，她與鏡子里做出一副若有所思模樣的女生視線對上，心底不期然冒出一句話：
小叔好像很久沒來做客了。
走出房間去用早餐之前，她看著床上那床亂糟糟被面上安靜躺著的手機，在門口站了幾秒后，還是折返過去拾起，才往樓下繼續走。
當她坐在餐桌上悠哉悠哉剝著茶葉蛋蛋殼時，門鈴響了。
趙伯走去開門，緊接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唐曉煜最先看到客人，帥氣的臉上露出個相當高興的笑容：「叔！」
唐曉染捏著白勺，在青菜肉絲粥里攪拌了兩圈，舀起一勺湊到唇邊時，從門關處走出的客人露出了身影。
那是個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俗氣的三七分放在他身上便顯出一種彬彬文氣，襯著他身上的英倫風休閑裝，刻出獨屬於他的男人味。
若不是知曉他的真實年齡，很多人會誤以為他只有唐曉璋那不到三十的年紀。
「曉煜，好久不見吶，來讓叔看看是不是又長高了？」唐志成笑著朝沙發那邊走過去，當他笑起來時，透露出一種格外無害的親近感。
在S市的商圈裡，不知道多少比唐曉染大了一輪的女人瞧上他。
唐曉煜放下耳機，雖然坐在原地沒動，說話時的語氣卻半點沒見外：「叔我們才倆月沒見好嗎？你出國玩的怎麼樣？」
「出去玩都那樣，不過我給你和曉染帶了點禮物，一會兒你們挑挑。」男人走過去隨手呼嚕了一把他的頭髮，朝他笑了笑，目光又在屋內四下轉了一圈，找到了在餐桌上的女生。
邊往她的方向走，邊笑道：「怎麼這麼久都不跟我打招呼？曉染今天這是心情不好啊？」
茶葉蛋表面的蛋殼已經十分碎了，女生仍然用手掌將它側壓在桌上來回滾動。
男人走近了聽到一陣聲音，仔細辨別之後才發現是桌上那個倒扣的手機里發出的，伸手給自己拉開一張椅子，他相當隨意地坐下之後，笑眯眯地開口：「喲，曉染什麼時候這麼進步了，早上還聽英文廣播了？」
「她裝的，早上那會兒還急著出門約會呢。」那邊正拆著禮物的唐曉煜頭也不抬地給自己姐姐的戲路加障礙。
唐志成相當自然地挑了挑眉，一副聽到了什麼秘密消息的樣子，湊近了跟著放輕聲音問道：「真的假的？那我這不是來的很不是時候？」
唐曉染滾雞蛋的動作停了，語氣不太好地回了句：「聽他瞎扯。」
之後目光一斜，不太高興地看著自家小叔，直把他看的露出個茫然表情來，才一噘唇，將自己心思顯露出來：
「叔，你自己說，你都多久沒來看我們了？」
唐志成一聽，面上的笑容瞬間多了幾分無奈和討好，甚至還做了個舉手投降的姿勢：「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原來是不高興這個。行行行，這都是我的錯，我的錯，一會兒帶你去買點賠禮，你看怎麼樣啊？」
唐曉染裝模作樣地沉思了一會兒，勉為其難地揚了揚腦袋回道：「賠禮再說吧，那你先幫我剝個雞蛋。」
茶葉蛋在桌上滾了半天，她就是不想自己動手，嫌棄剝殼時候裡面萬一浸出來的汁液。
唐志成平時這雙手碰的不是茶就是書，偏偏對自己這倆外甥是又肯帶他們玩泥巴，又肯替他們卷褲腳的，聞言二話不說就接過那錶殼已經脆弱不堪的茶葉蛋，開始剝了起來。
不小心和唐曉染的指尖碰到，他也不以為意，畢竟這趟來唐家別墅的目的，還未達到。
女生微笑著看著他剝殼的動作，耳邊那手機放得嘰里咕嚕的外語誰也沒在聽，只是——
沒有人知道，她腦海里響的是怎麼樣的一句話。
【這一切才剛剛開始，我所奪走的，都是原本就屬於我的，那都是唐志華欠我的，知道嗎？】
不知道。
爸爸欠了你什麼，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們家好像放進來了一匹狼。
被剝好了殼的雞蛋放到了她眼前。
她抬眼看去，看到了笑的無懈可擊的小叔，那張年輕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從來都令她和唐曉煜覺得十分親切。
她卻再也笑不出來了，也對他手裡那顆雞蛋失去了興趣。
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茶葉蛋無辜地在桌上滾了兩圈，可憐兮兮地停在角落裡。
唐志成疑惑地看著她，就看到自己上一秒還期待地等吃的外甥女，下一秒就露出個無比頹喪的表情，鬱鬱不樂地捧著臉坐在那裡。
「我們曉染這又是怎麼了？」辛苦出來的成果被隨意地處置在一旁，唐志成臉上半點不高興都見不到，只是好脾氣地問她又怎麼了。
另一邊坐在沙發上的唐曉煜抽空瞄了兩眼，等他發現自家姐姐臉上那是標準搞事的『我不高興了你快哄哄我』表情時，抽了抽嘴角，他很識相地不在對方討要好處時作妖。
——否則他可能要挨錘。
「還不是唐曉璋摳門死了，車不給我買，什麼都不給我買，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說完之後，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下一秒鐘，唐志成摸了摸她的頭髮，答出了那句她等待已久的標準答案：
「沒關係，叔給你買。」
十五分鐘之後，唐志成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簡訊息提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您尾號為『xxxx』的賬戶於2016年9月29日10點32分支付750000.00元整，請確認為本人消費。[中國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