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重生之後的第二十六天
十一長假第一天, 蕭時歆一如既往在加班, 然而今天卻坐在辦公室里持續走神。
在莉莉第三次敲門跟她彙報公事的時候, 她驚悚地發現自家總裁居然皺著眉頭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地產位於哪裡, 這在以往的工作彙報里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尤其那個地產項目還是上個月蕭總親自去跟人合作方簽的約。
恍恍惚惚地記錄完蕭總的話之後, 辦公桌后又傳來一句：「今天是假期吧？中午十二點之後你可以下班了。」
從來都陪著老總一塊兒犧牲長假的小助理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半晌之後回應的聲音裡帶著忍不住的高興：「謝謝蕭總。」
看著眼前手機新系列的市場部短期計劃, 蕭時歆的視線不自覺地飄到了旁邊的手機上。
屏幕是黑的, 也沒有任何消息提示的閃爍。
她好像在等一通電話，等一個人的聲音。
但是直到她那天下班，都沒有聽過任何關於那人的消息。
開車回家的路上，蕭時歆漫不經心地想, 小朋友一定是生氣了。
她一定會生氣的吧，畢竟自己最後都沒能讓她把話說出來。
說不定從今天開始，又要重新開始適應，一個人的、平靜到索然無味的生活。
把車開進小區停車場的時候，蕭時歆的腦海里悄無聲息地冒出一個聲音：
你活該。
她按下鎖車鍵的時候，指尖停了一下，然後默認了這個說法。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小區里的路燈格外亮堂, 亮如白晝——比起營造朦朧的約會氛圍，管理處似乎非常擔心讓這些財大氣粗的業主們在半夜裡的哪個角落磕著碰著，隨便來個小官司就能讓他們吃不消。
至於從電梯走到樓層里, 走廊里的燈光也同樣耀眼, 讓人走出去一眼就能分辨出自家門上的花紋。
蕭時歆就在這樣明亮的走廊里, 看到自家門口坐著個人。
非常眼熟的，她今天等了一天消息的人。
看到她披著外套，蹲坐在門口地毯上的樣子，蕭時歆竟然前所未有地、第一次覺得唐曉染比平時看上去要瘦的多。
明明站起來只比她矮一點點的人，抱成一團縮在那裡的時候，居然顯得那麼小。
似乎是被頭頂的感應燈亮了一下，坐在地上的女生抬起頭來，眯著眼睛，困頓地看著來人，仔細地辨認了半天。
然後她皺了皺鼻子，對蕭時歆張開雙手：「冷。」
坐在你家門口真的好冷，你抱我一下。
蕭時歆抿了抿唇。
然後走上前去，握住唐曉染冰涼的手，輕鬆地把人拉了起來。
隨後，那人就像是校園裡那次一樣，抱住她的腰，黏在她身上不肯鬆開。
懷抱比上一次還緊，彷彿擔心只要稍微懈了點勁，人就會從自己跟前消失一樣。
其實她不知道，蕭時歆根本不捨得看她再傷心一次。
「下次不要再……」不要再在這麼冷的地方等我，我可以給你配鑰匙。
話還沒說完，蕭時歆聞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酒味兒，味道不太重，卻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
她稍一停頓，唐曉染吸了吸鼻子，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把福利彩票app卸載了。」
蕭時歆：「……？」
完全不知道話題為什麼跑到這個方向，蕭總沉默了一會兒。
唐曉染抱著她，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繼續自顧自地往下說：「五塊錢都不讓我中，我被騙了。」
說好的情場失意，賭場得意，都他媽騙人的。
她抬頭看著蕭時歆，跟那雙冷冽的黑眸對上，認真地問道：「我們能把福利彩票站買下來，讓它關門嗎？」
蕭時歆不太確定她到底醉沒醉，所以沒接她這個話茬。
安靜地和蕭總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半天，唐曉染鎮定地鬆開了手，定定地開口說道：「我知道了，你是假的蕭時歆。」
「真的蕭時歆在這個時候會說好，她很寵我的。」
寵你也買不下福利彩票站。
並不太習慣開空頭支票的蕭總頗有些無奈，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開門進去坐著說話，而不是在走廊里感受穿堂風。
她拿著鑰匙過去開門。
「進來吧。」蕭時歆轉頭看著她。
結果唐曉染撅著嘴盯著她的臉仔細看，一副明明喝醉了卻表現得異常清明的狀態，讓蕭總被這視線看的有些發毛。
半晌之後，唐曉染開口問道：「你是我歆姐嗎？是的話我就聽你的。」
蕭時歆：「……是，進來。」
唐曉染乖乖地跟她進屋，脫鞋，換上拖鞋之後，還聽了她的話，去沙發上乖巧地坐著。
蕭時歆覺得自家的醒酒湯材料預備迫在眉睫。
還好水果倒是比之前預備的更多，估計這回的果茶味道會豐富一點。
從頭到尾，唐曉染都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她，中途不知道是覺得冷還是怎麼樣，隨手拖過旁邊的抱枕，緊緊地抱在懷裡。
等到蕭時歆拿著那透明茶壺走過來的時候，對上的就是一張無比依戀、又無比乖巧的臉龐。
如同大雨滂沱里被撿回來的寵物狗，生怕自己表現的不好了，就又被從溫暖的地方扔出去。
那雙深棕色的眼睛看著她的目光那麼純粹，如果不是這人一會兒能認出自己，一會兒又認不出，蕭時歆絕不會以為眼前的人喝醉了。
熱氣騰騰的果茶被遞到眼前，蒸騰的水汽里瀰漫著酸酸甜甜的味道，唐曉染的眼睛彷彿被那酸意熏到了，低頭看杯子時，眼中不期然落下兩滴透明的液體。
『啪嗒』、『啪嗒』掉在褲子上，綻開兩朵深色的花。
她好似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除了捏著玻璃杯杯沿的右手之外，她伸出左手在褲子上輕輕摳了一下。
再眨巴著眼睛想看清楚時，就跟陰雨蒙蒙的天氣里，終於落下雨點似的，一旦開了個頭，就怎麼都收不住了。
滴滴答答的聲音，是眼淚落在牛仔褲布料上了。
蕭時歆伸手就去握住那杯滾燙的茶水，將它從唐曉染的手裡拿走，先放到桌上去冷卻，而後嘆了一口氣，一邊從茶几上抽紙，一邊伸手去揩唐曉染臉上的淚。
心底的惶然和不知所措再一次冒了出來，卻抵不過那陣陣的抽痛。
「不哭了。」蕭時歆幫她擦著眼淚，黑色的眼眸輕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聽了她的話，安靜落淚的人卻哭的更凶了，好像被擰壞了的水龍頭，非要給這地方來個水漫金山不可。
她抬起頭，濕漉漉的眼眸里充滿控訴的意味，脫口而出的話里滿是委屈：「他們為什麼不讓我中獎，五塊錢也行啊，那樣就算是把我喜歡你的運氣還給我了，我就可以不喜歡你了……」
蕭時歆聽到那句『我就可以不喜歡你了』的時候，竟然有種想感謝彩票站的衝動——感謝他們把中獎率調的那麼低。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聽見唐曉染脫口而出的『喜歡你』三個字時，自己心底會生出怎樣的快樂。
唐曉染的眼淚還在掉，並沒有因為她的動作有所緩解。
好像要借著體內還未揮發出去的酒精，一次性把話都說完。
「可是……可是我好喜歡你呀。」
「明明是你先出的櫃，你先撩的我，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蕭時歆，你幹嘛不要我？」
你憑什麼不要我？
你怎麼就……不要我呢？
她紅了眼眶，因為不想顯得自己那麼可憐，鼓著臉想要把眼淚收回去，然而這嘗試失敗的一塌糊塗，她那張臉已經被眼淚徹底打濕。
蕭時歆頭一次後悔了，想回到昨天，收起自己身上所有的遲疑，把那些猶豫都打包扔進角落裡，然後笑著答應她的要求。
好，你送什麼，我都收下。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沒有不要你，別哭……」蕭時歆幫她擦著眼淚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說話的語氣輕的不得了，幾乎有些低聲下氣，帶著一絲祈求。
只要眼前的人能不哭了，她可以答應去做任何事，可以答應她的任何要求。
哪怕是，她根本不敢去想的在一起。
「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肯定以為我是一時衝動，只是因為你對我好點，就跑過來黏著你……」那些壓抑在唐曉染內心的無法對別人開口的遭遇，對她來說從未遠去，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墜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誰都可以錯過，唯獨不想錯過眼前這個人。
「可是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多重要……我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樣的人了……蕭時歆，我再活一百次，我也找不到除了你之外的人……」
再也找不到一個，明明和我沒有關係，可是聽了我的死訊之後，卻會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哭的那麼壓抑、哭的那麼絕望的人。
「你明明就喜歡我，我都、我都自己送到你面前了，你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還把我推開？」唐曉染一邊說一邊掉眼淚，一邊掉眼淚一邊開始打嗝，說的話斷斷續續，聲音里半點質問的氣勢都找不到，唯有那雙深棕色的眼睛執著地看著眼前的人。
結果看到蕭時歆眼裡深不見底的黑，以及裡面透出的哀傷之後，她忍不住抬手去擋住眼前人的雙眼。
明明被默默拒絕了的人是自己，為什麼眼前的人看上去比自己還難過？
憑、憑什麼呀？
她捂著蕭時歆的眼睛，抽噎著問她：「你喜不喜歡我？」
被她擋了視線的人也一動不動，只是唇瓣微張，似嘆氣、似妥協一樣地，說出內心早已深種的欲-望：
「喜歡。」
喜歡的，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喜歡到，不敢和你在一起。
唐曉染聽著那兩個字，眼淚落得更凶了，但是眼底的光卻慢慢地重新亮起。
她想笑，又止不住自己的眼淚，放下手，看著蕭時歆，重新帶著一萬分的期待，一字一句地問她：「那……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蕭時歆點了點頭，抬手把人抱進懷裡，聞到唐曉染頭髮上的香味，閉著眼睛，聲音幾乎有些喑啞，低低地應了一句：「好。」
唐曉染擦了擦眼淚，反手抱住她，貪婪地感受著她的溫度，聞著她身上那縷清冽的香甜，感覺自己之前的委屈都被這個擁抱一點點、慢慢地撫平。
蕭時歆抱我了！是她主動的！她就是喜歡我！哼！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最終終止於蕭總想起來桌上那杯茶要涼了。
鬆開之後，蕭時歆將那已經變得溫熱的玻璃杯遞給她。
唐曉染依依不捨地鬆開手，捧著杯子的時候，眼神都還黏在蕭時歆身上，感覺這人就是好看，好看到自己怎麼都看不夠。
尤其是一想到今晚之後，峰迴路轉的，這人就變成自己女朋友了，心裡就跟吹氣球一樣冒出個巨大的氣泡，鼓鼓囊囊，漲的整個心房都滿滿的。
她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水果茶，入口的溫度正好。
因為表白被接受，幸福地感覺到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哪怕只是一杯溫度正好的茶，都覺得是上天眷顧。
從感覺自己是被創造時隨手捏出來的辣雞，到感覺自己是上帝的寵兒，只需要一個過程——表白被接受。
最重要的人身大事解決了，她的腦子這會兒終於有時間想點別的事情。
在衣服的大兜里摸了摸，她想起來自己從昨天到現在，就一直揣在兜里的那個盒子。
要不是兜夠大，這塊表以後還不知道要在她那裡待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圓滿完成『被送出去』這個終極使命。
「我宣布，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女朋友送的禮物一定要收下。」她變戲法一樣，拿出那個藍色的四方盒子，眨著眼睛看蕭時歆。
蕭時歆見她乖乖地喝完那杯果茶，眼角的淚痕都還沒徹底擦乾，哪裡還管她遞過來的是什麼，估計就算是炸-彈也會眼也不眨地收下。
甚至為了表示自己收禮物的誠意，當場就將那塊腕錶戴到了手上。
銀色的錶盤，白色的腕帶，和她素白的一截手腕恰到好處地般配。
「現在開心了？」蕭時歆摸了摸她的腦袋，之前在眼底的情緒又收了回去，只露出淡淡的溫柔。
唐曉染重重地點了點頭，回道：「超級開心。」
「那，不要再哭了。」蕭時歆確定自己絕對承受不住再一次看到對方哭到打嗝的樣子，出口的語氣里，有商量的意味。
只要你別哭，怎麼樣都好。
「嗯。」唐曉染不斷地點頭。
事實上，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就不敢在蕭時歆面前哭了。
她知道蕭時歆有多疼自己，所以知道她會心痛，然後一想到她會心痛，自己就恨不得把所有的眼淚都藏起來。
只想讓她看到自己開心的樣子。
在蕭時歆拿著杯子轉身的時候，唐曉染看著她的背影，彎了彎唇角，鄭重地、欣喜地開口道：
「歆姐，你能喜歡我，我覺得好幸福啊。」
跟做夢一樣。
蕭時歆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半晌后輕輕地牽了牽唇。
她感受到了，唐曉染的喜悅。
目光里透出的，是對她那句話的回答：
你能喜歡我，才是我的幸福，是我這輩子所有的幸福。
蕭時歆突然想起來對方進門時說的第一句話，心想，也許唐曉染遇見自己之後，花光了的運氣，全都轉到自己身上來了。
不然，她怎麼會如此幸運地，得到這人的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