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83
「……」
迪克·格雷森回過頭，微微抬了抬下頜, 跟接任了自己的前羅賓對視。
沉默的房間, 安靜的空氣，還有一觸即發的火花。
兩個人的視線中似乎都帶了那麼一點的不退讓, 而迪克忽然笑了起來。
「開槍。」他說：「來吧。」
他聲音很低也很輕, 就算在房間里也沒有什麼。藍色的眼睛里一點慌亂都沒有，反而很篤定, 以至於他現在本來有點狼狽的姿勢都顯得十足有風範，看起來就像是個守護著病弱公主的忠誠騎士。
我他*的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想這些。
槍管依舊頂在迪克腦袋上，而持·槍·者本人感覺自己非常危險——他們兩個誰都知道不能在這裡開槍，但是傑森本人現在不確定會不會扣下扳機。
他不能這麼做，但是心裡有個念頭瘋狂地叫囂著宰了眼前這傢伙。
這是因為拉薩路之池的原因, 還是因為他本來就想這麼做。
大男生眼睛眯了起來，手稍微動了動。
「我之前應該跟你說過，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迪克已經料定了他不會開槍的：「今天是我最後說。」
「或許宰了你不在我後悔範圍內呢。」傑森絲毫不鬆口：「把你的爪子收回來。」
「我拒絕。」
床上躺著的小姑娘睡得依舊很熟，不過像是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腦袋動了動——就在那一瞬間，兇器被立刻收了回去，被主人別在了腰後面。迪克回頭看了看，發現夏洛特把勾著他的手指收了回去, 抓住了被子，抿了抿嘴唇。
剛剛還有些稀薄的空氣現在似乎又充足了些, 迪克查看了一下夏洛特之後發現她的確沒有醒, 回頭又看了看傑森。
半笑不笑的。
這個表情讓被看的人惱火到了極點, 手剛要再把槍拿出來的時候，半路還是忍住了。
「嗯，學乖了。」迪克說：「真為你自豪。」
就在兩個人這麼說話的時候，達米安直接推門進來，看到他們倆呆了一下，退了兩步看了看門，接著看著這個詭異的畫面。
「格雷森你跪著幹嗎？向托德求婚嗎？」他進來的時候因為角度原因只看到了這些：「我的天。」
「那你還如讓他一槍打爆我的頭。」
迪克拍拍膝蓋上的灰站了起來，跟達米安打了個招呼：「怎麼，半夜的時候不放心姐姐，來查崗嗎？」
達米安翻了個白眼。
「瓦坎達的國王來了，父親讓我來確認一下她怎樣了。」小男生壓低聲音，看了看夏洛特：「這傢伙病仄仄的樣子真難看，當然好的時候也沒好到哪兒去。」
「你這言不由衷的毛病真應該改改。」迪克走過了傑森，伸手去揉他的腦袋：「超人怎麼樣了？」
「像個傻子一樣帶著女朋友飛走了。」達米安說：「開心到讓我略微擔心他下一秒會不會腦梗或者中風。」
「這是氪星人會得的病嗎？」
「誰知道。」
小少年被迪克推著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警覺回頭：「托德，你留在這兒幹什麼——你有很多留在這兒的理由嗎？」
「傑森，走吧。」迪克笑笑：「你剛剛不是說想跟我好好談談嗎？走吧。」
他說。
「反正我正好有空。」
達米安感覺不對，抬頭看了看最老的那個羅賓，又看了看最討厭的那個羅賓。
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本來看著夏洛特的人眼神瞥了過來。
「可以。」
三個人輕手輕腳地離開，最後傑森靜悄悄地合上了門——躺在床上的那個小姑娘已經很靜態地躺著，呼吸非常均勻。
只是突然間睜開了眼睛，看著窗帘下露出來的月光。
過了一會兒，雙眼才又慢慢地閉上。
跟瘋子說話真的好累啊。
她想。
「你的意思是一個騙術大師將夏莉帶走，帶到了一個瘋子面前——而這個騙術大師還跟之前的綁架案有關？」
特查拉聽完了韋恩的推斷之後，總結：「而原本這個瘋子是打算襲擊超人的女朋友的，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最後選擇了夏莉——為什麼。」
「他，小丑，一直很希望蝙蝠俠打破自己的準則。」
韋恩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他……想從各個方面擊潰我。」
而蝙蝠俠為了守住自己的底線，在犧牲了許多人之後也不得不壓抑住自己的怒火，一次次地將小丑送進阿卡姆。
「我聽說過這個人，從夏莉那兒。」
特查拉的消息來源讓韋恩有點驚訝，而接下來國王的話則更讓他意外：「她曾經說過，她對小丑很感興趣。」
「……為什麼。」
這話讓韋恩感覺很不好，尤其是兩個人見面之後，他總是能隱約地察覺到什麼。
「在知道了你是蝙蝠俠之後，她理所當然地會找些跟蝙蝠俠有關的事情。」特查拉十指交握：「我曾經在鋼鐵俠和你我三人的小聚會上說過，夏洛特現在很少有感興趣的人和事物。不過韋恩，雖然夏洛特對小丑感興趣，但我想問題的核心其實還在你身上——因為夏莉關心你，所以才會連帶著注意上小丑。你跟她談過小丑的問題嗎？」
「這不是我應該跟她討論的問題。」韋恩皺眉：「我怎麼能跟一個還在心理疾病中走不出來的孩子談論那傢伙？」
特查拉頓了頓：「事實上，我建議你們聊聊。」
「……」
韋恩看起來很不想聽見這個建議。
「蝙蝠俠，她的確是個孩子。」黑豹忽然叫了他這個名稱：「但我想你更應該知道的是，她從小就知道超級英雄的存在了，而且也很熟悉這種人。」
黑豹說得是他和鋼鐵俠，而韋恩沒有立刻回復，像是在思考。
「我可以毫不避忌地告訴你，我們兩個曾經討論過瓦坎達的內戰——從成因到結果，以及未來我們需要面對的危急——通過郵件。」國王陛下的手動了動：「嗯，當然，她最近可以直接回瓦坎達跟我面談了。」
「……面談？」
「空間魔法，就好像隨處可以開啟的空間之門。」特查拉說：「那個夏莉也能使用的魔法。」
韋恩抿了抿嘴唇，臉上的表情越發嚴肅。
嚴肅到特查拉都不好意思說什麼了。
而那邊，鋼鐵俠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在北非，剛剛怎麼回事？」他急匆匆地問：「剛剛那個很會玩電腦的小男生緊急要求接入夏洛特隨身眼鏡的通訊信號，我當時在忙就先同意了——怎麼回事兒？她離家出走了？」
「可能比離家出走嚴重一點，」特查拉補充：「不過出發點是好的。」
國王陛下將夏洛特小巫師的舉動原本複述了一遍，而鋼鐵俠聽完之後，過了半天才感嘆了一句。
「Ho□□h*t， 原來超人真能跟地球人生孩子？」
「……斯塔克。」
二大爺的不滿情緒被教父感知到了，而他清了清嗓子，立刻說：「我要好好教訓她一下——她怎麼能這麼隨便就跟人走了——跟誰走來著？」
「康斯坦丁。」韋恩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累：「他認識蘇，似乎還因為夏洛特的魔法禁制問題跟他有些過節。」
「那他看起來跟她的過節還不小。」鋼鐵俠說：「對了，過兩天我要把她接走，韋恩。」
「為什麼。」
「帶出來好好罵他一頓。」
「你這像是要好好罵他一頓的樣子嗎，斯塔克。」二大爺忍不住坐直，看著手環上的那個全息影像：「我有眼睛，也有腦子。」
「我也有，但是她是不是全身而退了？」鋼鐵俠之前還有點擔心，但是聽到了夏洛特沒有受傷之後稍微放心了些：「她在郵件里告訴我自己現在已經吃透了她媽媽所有的筆記，而且教科書也看得差不多了——前兩天還讓我拍了泡紅茶的照片給她看，她預言我最近會有好事發生——猜猜看她預測對了沒？」
二大爺扶額，已經不打算說什麼了。
「這小丫頭還真聰明，像我的孩子。」
「等等斯塔克先生，夏莉是我的女兒。」韋恩忍不住說了一句：「當然，你帶了她很久，沒有你當初的無私付出她也不可能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他的確是你的女兒，那又怎樣，你給她衝過奶粉嗎。」鋼鐵俠在對話對象變成韋恩之後就很不客氣了：「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她在你身邊第三次出事兒了吧。」
一次油罐車，一次綁架，還有一次這個。
「斯塔克，冷靜點。」二大爺還是很理智的：「的確出了很多事情，不過這些其實也都不是韋恩本人搞出來的麻煩——你冷靜點。」
「反正我會帶她去趟迪士尼，她剛來美國不久，還沒有一個願意認她的親生父親的時候我就答應過她了。」斯塔克說：「那麼我算是通知到位了吧？後天我來接她，在迪士尼玩三天。」
韋恩還沒說什麼，鋼鐵俠又想起來一回事兒。
「代理說沒說什麼時候帶夏莉去英國？」
「還有一周多。」二大爺立刻回答：「提前一周去馬爾福家，待幾天之後去倫敦那邊買些學慣用的東西。」
「我能跟著去嗎？」鋼鐵俠排了一下日曆：「我恰好那兩天有空。」
「我也有，但是代理說馬爾福莊園不方便沒有魔法的人進去。」
「麻瓜。」鋼鐵俠撇嘴：「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這在魔法界是中性詞——我找了非洲的巫師團體了解了一下。」二大爺這方面的準備相當充分：「我甚至還問了夏洛特能不能就近入學。」
等等。
韋恩覺得不對：「我記得當時您……並沒有跟鄧布利多提出過這件事。」
「……」
二大爺撓了撓鼻子：「我就想先打聽打聽，萬一能的話比較方便她回家看看自己養的犀牛。」
這個借口爛透了，陛下。
全息影像跟眼前的男人表情難得一致，而國王轉移了話題。
「開學那天代理會帶著她上火車去霍格沃茨，根據代理的說法，車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進的——我們頂多將夏莉送到車站。」特查拉頓了頓：「但是送到車站也有現實難度，因為國王十字火車站人流量很大，想要低調地送行是不可能的事情。」
韋恩聽了下特查拉的言下之意，發覺陛下的意思是大人最好都別去了。
「這事兒到時候再說，我先把帶夏洛特去迪士尼的時間發給她，回見。」
掐斷了通訊之前，鋼鐵俠還特意又說了一遍。
「我肯定會好好教訓她的，放心。」
特查拉像是用了很大力氣才沒做什麼失禮的表情，而韋恩坐在旁邊，忽然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了。
「呃，如果不介意的話，或許我們可以聊聊看那個騙術大師？」特查拉又重新提起了剛剛的話題：「康斯坦丁？」
「好的。」韋恩回過神：「是這樣的，我也認識一個會使用魔法的老朋友，她和康斯坦丁有接觸。」
他停了幾秒，笑了笑。
「她也認識蘇。」
「早。」
夏洛特被叫起來的時候用被子捂住頭，把自己抱了起來。
「我想再睡一會兒，迪克。」
來人愣了下，夏洛特感覺不對，腦袋探出來，才發現來的人是德雷克：「早，提姆。」
提姆看起來有點尷尬，笑笑之後說阿福已經準備好早餐了。
他轉身出門，在門口停了一下：「我也很抱歉，我不是迪克——但是他現在沒辦法過來叫你起床，所以我不得不代勞一下。」
「……？」
小姑娘看起來有點疑惑，而他沒有解釋，只是先走了。
夏洛特不知道嗎。
夏洛特什麼都知道。
她躺回床上，依舊覺得大腦炸裂——昨天晚上做了很多的夢，就在德雷克剛剛來叫她的時候似乎也還在噩夢中，但是被一叫起來，所有的幻境立刻消退，只剩下了大腦由內而外的疼痛。
而且也想不太起來了。
她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爬起來之後用冷水好好洗了臉，深深呼吸。
現在想想那些夢，也有點想不清了。
不過跟黑魔法沒什麼關係，也沒有伏地魔的鬼叫，好像……
她看看鏡子里的自己，又想起了另外一個自己。
算了。
她有點沮喪，打開小電腦之後收到了二大爺的訓斥郵件——夏洛特一看到標題就是一抖，打開之後發現二大爺很嚴肅地讓她反省這一次搞出來的事情。
「在對自身實力沒有一個明確評估的時候，逞英雄的行為並不能讓你顯得有所成長，反而會讓家長更擔心你的狀況。」
夏洛特看到這段的時候臉都皺了起來，但是瞄到了下面的一段。
「不過事實上你的確在後果不嚴重的情況下保護了你所愛的人，這毋庸置疑。」
這不就得了嘛。
她又翻了一下郵箱，看到了鋼鐵俠的日程分享，恨不得長條尾巴出來甩一甩。
Br□□o！
小姑娘很開心地到了餐廳那裡，一進門的時候簡直被裡面低迷的氣氛嚇了一跳。
達米安正在往麵包上抹果醬，看到夏洛特的時候簡直像是看到了救星——德雷克在旁邊不聲不響，而韋恩看起來很正常，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不痛快。
「……？」
夏洛特眼神向達米安提問，而小少年一副「我怎麼知道」的蠢樣。就在這時候，韋恩抬眼看到了夏洛特，而想掉頭就走的小姑娘沒有了逃跑的可能，只能在阿福拉好了椅子后坐下。
「早上好，爸爸。」
「早。」韋恩放下了黃油刀：「還發燒嗎？」
「已經全好了。」夏洛特很乖巧地回答：「不過昨天晚上做了點噩夢。」
韋恩點頭：「那就先吃點東西吧。」
過了幾秒，他接著說：「過一會兒，我有話跟你說，夏莉。」
「……好。」
夏洛特總感覺不太妙，剩下兩個沒用的東西也像鵪鶉一樣，悶聲吃完東西之後就跳走了。小姑娘慢吞吞地吃完了一片麵包，發現韋恩老早就在那兒等著她了。
「我吃飽了。」夏洛特果斷放下刀叉，說：「爸爸。」
在夏洛特叫他的時候，韋恩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帶著夏洛特去了韋恩莊園附近的草坪上轉悠。
「爸爸？」夏洛特拉了下他的手：「我……知道昨天我有不對的地方。我不應該要求跟露易絲一起去交易現場的，但我實在不放心她。」
「我知道你不放心她。」
韋恩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想起露易絲昨天跟超人臨走前對自己說的話。
「那孩子還是對她媽媽的死耿耿於懷，以至於她會冒著風險一定要跟我出去。韋恩先生，這是我的錯，請你不要怪她。」
韋恩想起國王陛下說過，蘇在死的時候也是懷孕的。
「我只是在想，你好像再過兩周就要去英國了，所以想問問你——」他說：「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夏洛特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而韋恩補充：「你想問什麼都可以，我會認真地回答的。」
小姑娘真的就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
「我沒什麼想問的。」
韋恩的心剛剛一直懸著，而現在夏洛特這麼說，算是鬆了口氣。
但是又微妙地有些失望。
「我以為你會問起……很多人。」
比如她單獨去見了的小丑，又或者……傑森。
韋恩本來做好了這些準備，但夏洛特看看他，歪了下腦袋。
「我不想知道這些。」
她說：「爸爸，你不想說，那麼我就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些。」
「？！」
「我跟傑森也說過這些事情，每次我問到些什麼的時候，他總會說以後再跟我說。但其實我很明白，這就是不想跟我說的意思。」
夏洛特看起來是真的很認同這個想法的：「我當時跟他說秘密中藏著人的經歷和自己的組成部分，但其實秘密中還有很多傷痕。而強迫別人把自己的傷痕亮給別人看，其實是很不人道的。」
就如同她很少向別人說過自己還會因為媽媽而難過一樣。
「夏莉……」
「很多時候，不願意說的事情都會被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拿出來想。我不評價這種事情對於恢復來說是否有幫助，但是之所以被隱藏起來，肯定有它的理由。」
她不知道在說傑森，還是在說韋恩：「那就讓它被隱藏起來吧。」
韋恩看著夏洛特，甚至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如果不考慮我呢，夏莉。」他問：「你想知道嗎？」
「我怎麼可能不考慮你呢，爸爸。」夏洛特覺得這個問題有趣極了：「我不就是因為沒辦法不考慮你的感受，所以才不想知道的嗎。」
韋恩猛然想起了另外一個夏洛特曾經說過的話，有關於她如何定義自己。
「如果一段對話讓人感到痛苦，那我不希望它發生——我只想跟你說說讓你開心的事情，爸爸。」夏洛特的眼睛彎彎的：「我本來就不能跟你在一起待很久，如果要留一點回憶的話，我希望是開心一點的。」
「……」
韋恩忽然覺得無話可說，微微欠身，抱住了這個小丫頭：「謝謝，夏莉。」
小姑娘也抱住了他的脖子：「不客氣。」
有關於小丑和傑森的話題就這麼被夏洛特閃了過去。
而韋恩自己在夜巡迴來之後，坐在蝙蝠電腦前，看起來依舊沒有特別高興。
昨天晚上，就在特查拉登上了飛機之後，德雷克跑過來向他彙報說蝙蝠洞要炸了。
「迪克跟傑森兩個人打起來了，」紅羅賓一臉奔潰地說：「剛剛兩個人差點……算了讓阿福跟你說吧，布魯斯。」
韋恩當時臉黑如鍋底，下去的時候發現夜翼已經走了——紅頭罩被阿福修理了一頓，被銬在欄杆上。
「阿福，放開我。」傑森當時看起來像頭狼：「我還沒跟他打完。」
大男生臉上有兩道血痕，而根據全神戒備的羅賓來看，已經走了的夜翼估計也沒好到哪裡去。
「傑森。」
「別跟我說話。」他說：「我現在不想說話。」
在阿福並沒有放開他的情況下，傑森已經開始自己想辦法將手·銬弄下來了——如果手銬沒辦法破壞的話，他打算從欄杆下手。
「你覺得跟迪克打一架就能解決問題嗎，傑森。」
韋恩當時讓其他人都回去了，而自己一個人在蝙蝠洞里，跟這個曾經的羅賓對話。
他們之前也單獨對話過，在傑森的洞穴里。
討論的重心是同一個人。
只是那時候的傑森跟現在不同，他沒有那時候那麼胸有成竹，也沒有那時候面對著韋恩的時候有點得意的笑容了。
所有事情都發生在韋恩莊園內，就算是韋恩不能面面俱到，但是觀察到發生了什麼還是可以的——而在夏洛特沒有跟傑森一起從大都會回來開始，他就知道有些地方出了問題。
具體是哪裡，韋恩還不清楚，但是很明顯這個問題很嚴重。
在沒有緣由的情況下，夏洛特不會突然間改變自己的行程，脫離原來的隊伍，還直接把別人甩開的。
他本來想之後再處理，但是問題發酵的速度快過頭了。
「那我怎麼解決，蝙蝠俠。」
傑森把力氣用在了欄杆上：「如果她想知道我以前的人生，我該怎麼說？」
這問題讓韋恩沒辦法立刻回答。
「我以前幹了很多荒唐事——這沒錯，如果只是荒唐事的話，沒什麼說不出口的。」他又問：「那麼在之前呢，蝙蝠俠？」
他一個字一個字問。
「我該對她說，我曾經死過一次嗎。」
大男生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咬著牙：「然後我從棺材里爬了出來，在街上遊盪了一陣子，最後拜刺客聯盟所賜，泡了個池子才又恢復了神智？」
將很久之前的事情再次翻了出來之後，原本已經平靜了許多的心態不知為何，這一次卻變得無法控制。
每一次自己臨死前的絕望、恢復清醒后茫然、發現小丑還活著時滔天的憤怒，還有看到了一個新的羅賓那一刻感覺到的冷。
所有的一切全部交織在一起，連帶著眼前已經算是和解的男人，都顯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傑森·托德，紅頭罩本人，很清楚泡過了拉薩路池的人會因此而性格暴躁。
他也曾經嘗試著控制憤怒，並且在大種姓成功地學會了放下過去，但是今天不行。
今天不行。
「我不過就是個拿不出手，練廢了的兒子，對吧——所以畫個畫像都不帶我。」他說：「對你來說，我不行，但是迪克可以。」
「傑森，我跟你說過，我也……」
「你讓他帶她回莊園，讓他帶她回房間，還讓他留在那兒照顧他。」傑森的手一點點用力，掰開了那副手銬：「然後你告訴我，你也不同意他？」
血腥味兒瀰漫了過來，蝙蝠俠的神經一緊。
「傑森，我只是覺得迪克比較會照顧病人而已。」
「我理解，死過一次的人去照顧人的確不怎麼好。」
「哐當」一聲，變形的手銬被扔在了地上——上面有星星點點的血痕，而年輕男人並不在乎，轉身就走。
紅頭罩拒絕了蝙蝠洞的通信，一個晚上都不知道去了哪裡——蝙蝠俠等到了天亮，發現紅頭罩並沒有在哥譚市裡搞什麼大事，這才上去吃了早餐。
「阿福。」他扶額，長嘆了一聲：「我應該怎麼辦？」
管家站在不遠處，聽到這話之後給他端了杯茶。
「布魯斯少爺，我有時候覺得，你現在最過頭的缺點就是總想讓所有的事都按照你的想法進行下去，但是要知道，你不是全知全能的。」
阿福說：「孩子們的事情，就讓孩子們自己解決吧。」
「我不放心傑森，」韋恩說：「他的性格實在是……」
「就我個人而言，我更擔心的是夏洛特小小姐。」管家收了盤子，站在一邊。
「一般不要求什麼東西的乖孩子，要麼是真的什麼都不要。」
老管家有點擔心地說。
「要麼就是在心裡盤算著一個大事。」
「中午好，小姑娘。」
夏洛特在哥譚市中心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廳里，靠在椅子上，點了兩杯咖啡。東西上來之後，她不慌不忙地在那兒攪動咖啡，等到手中的飲料不那麼燙了，剛剛喝了一口，就聽到了她要等的人的聲音。
約翰·康斯坦丁。
夏洛特這兩天一直在這兒等著，在中午的時候跟阿福說要午睡，但是在房間里開了道門直接過來了。
按照約定，明天鋼鐵俠就回來接她去迪士尼，而這之後她簡單休息兩天就要去上學了。夏洛特推斷這個人也在找機會給自己傳遞消息，而既然是這樣，她主動給個機會就是了。
果不其然，康斯坦丁坐在了她面前。
「中午好，康斯坦丁先生。」
夏洛特抬了抬咖啡杯：「你的。」
「我一般不在外面喝東西。」他咳了咳：「不過今天似乎可以例外。」
他拿起來喝了一大口，表情就像是在喝葯：「比起咖啡來，我還是更喜歡喝酒。」
「喝酒會讓你肝硬化。」夏洛特吸吸鼻子，聞到了煙味兒：「而抽煙會讓你得肺癌。」
「的確是這樣，不過我暫時還死不了。」他笑笑，過了一會兒，看著眼睛里沒有什麼神採的小丫頭：「我是不是說過，你很像你媽媽？」
「是的，而且我還想說，不像才有問題。」小姑娘反問：「而你的好消息呢？」
「對自己關心的事情一貫單刀直入，這一點也很像。」康斯坦丁如此評價：「或許用完了就扔這一點也很像。」
「如果你總是這麼不討人喜歡的話。」
小姑娘眯起了眼睛，而康斯坦丁笑了起來。
「那麼，這個還給你。」
他從大衣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了什麼，握拳放在桌上，攤開之後才發現原來是一綹頭髮。
黑色的，帶著光澤，還有一點血跡。
「小丑那邊我給了一點，用來引誘他把目標轉移到你身上——你應該也很清楚，發瘋的超人一點都不好玩。」康斯坦丁弔兒郎當地往後一靠：「雖然發瘋的蝙蝠俠也是，但是，蝙蝠俠不發瘋，大家都知道的。」
是的，在bbs中蝙蝠俠是一個永遠理智的冷血怪物。
「但這些我多刷刷bbs就知道了。」夏洛特拿起自己的頭髮，放在手心裡，再攤開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天賦卓越，很像你媽媽——而且比她還要更強。」康斯坦丁又說了一句廢話，而這讓夏洛特很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我以為你起碼在說正事的時候廢話很少，」小姑娘說：「三句話以內說完。」
「想她嗎？」
夏洛特眼神一凜，像是刀片一樣劃過了康斯坦丁的臉——金髮男人用手摸了一把下巴，心裡又想。
一模一樣的眼神。
「我用你的頭髮召喚了惡魔，詢問過，她不在天堂。」康斯坦丁的笑容逐漸擴大，看著眼前那個小姑娘殺氣四溢的臉：「但也不在地獄。」
然後他站了起來：「再見。」
「站住。」
「我在三句話之內說完了，夏洛特。」他戴上了帽子。
「祝你好運。」
夏洛特在咖啡館坐了好一陣子。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早已經過了午睡的時間——她有點懷疑阿福會察覺，而正要站起來回去的時候，她看到了不遠處在街角的大男生。
一米八十多，穿著一個短外套，頭上有一撮白毛。
是傑森。
他發現了夏洛特的目光，下意識有點想躲開，但咬了下嘴唇後走了過去。
「夏莉。」
他看起來沒睡好，嗓音也有點沙啞：「阿福……發現你不在房間里，好幾天都是。他讓我看看你在哪兒，是不是安全。我不是跟·蹤你。」
「我知道。」
小姑娘說：「跟了幾天了？」
「你出去第一天開始。」大男生反應過來：「不是跟·蹤。」
「你的臉怎麼了？」夏洛特比劃了一下：「好像有划傷。」
「……夏莉。」
「？」
「我能跟你單獨……說會兒話嗎。」他問：「找個安靜點的地方。」
大男生帶著夏洛特走到了離市中心有一段路的地方，而路過了哥譚警局兩個路口之後，傑森走進了一個看起來不太起眼的樓里。
夏洛特躲開了掛在欄杆上、還滴著水的衣服，進了電梯。
而上了二樓之後，她跟著傑森到了一個房間門口，看著他刷了指紋和虹膜開了門。
而推開門之後，夏洛特只看了一眼，卻發現裡面很整潔。
「算是我的安全屋。」傑森說：「我如果在哥譚的時間長，就住這裡。」
這地方不大。
相比較韋恩莊園的寬敞，這裡更像是一個為了滿足「睡覺」這個功能而存在的地方——這兒沒有廚房，而房間內除了很整潔的床之外，只有幾個柜子和……
夏洛特看著掛在牆上的各種武器，默默轉過身去，當做沒看到。
「坐吧。」
大男生這麼說，然後就看到夏洛特找了地方，乖乖地跪坐在了地板上：「……我是說坐床上。」
「可是床這麼乾淨，我覺得坐上去不太好。」夏洛特說：「我坐地上就行。」
「我不是也在你床上吃過薯片嗎。」大男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就當……我賠給你的。」
那既然都這麼說了，夏洛特也就不客氣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褲子，半坐半靠，而傑森去給夏洛特拿了瓶水。
「我這兒只有這個。」他說：「湊合一下吧。」
然後他坐在地上，就在夏洛特旁邊，但是有點不知道怎麼開頭。
夏洛特水都快喝了半瓶了。
「傑森，其實你可以不說的。」她說：「我並沒有那麼……」
「問我吧，夏莉。」
他說：「我……」
大男生牽起她的手，貼在了自己臉上：「求你。」
「……」小姑娘心裡有些發軟：「傑森，我……曾經看過很多傳聞。他們說蝙蝠俠曾經有一任羅賓死在了小丑手裡，但是我發現了你們的身份之後，每一任都對上了，所以我以為當時你應該是重傷了才對……」
她還是不忍心問那個問題：「傑森。」
「不是重傷。」傑森說：「不是。」
他臉頰上的手帶著一種甜美的味道，在體溫的烘托下像是鑽進了他的皮膚里。
「我那時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死了。」
夏洛特沒有說話，她一直在聽傑森講到底發生過什麼。
在棺材里猛然醒來的少年不知所措，最後硬生生在被憋死之前給自己從地下挖出了一條求生的路——但他其實也是沒有意識的，只是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盪。
沒有記憶，不會說話，只有一種本能。
「據說當時有家店的法棍總是慘遭我的毒手。」他說：「看來這也算是本能之一。」
就是這種狀態，傑森後來被當時的塔利亞撿到了——塔利亞認出了這是蝙蝠俠的樣子，曾經的羅賓，於是不顧她父親的反對，將他放在了拉薩路之池中。
「那東西據說可以保持雷霄古的長生不死，但是副作用就是變得狂躁。」大男生說起那時候的事情，沒有什麼表情：「我想這是對的。」
小姑娘的手動了動，而他下意識地抓緊，力道大到夏洛特眼皮一跳。
「我只是想坐下來。」夏洛特從床上滑到他身邊，很規矩地坐好。
大男生的眼睛在燈光下有點發綠，點點頭。
性格易怒的少年最後在刺客聯盟搞出了點亂子，而塔利亞在幾經思索之後，將少年送到了傳說之地。
「我在大種姓的時候遇到了我師父，她……教會了我如何看待死而復生這件事。」
「她還活著嗎？」
「她已經不在了。」傑森看看夏洛特，終於露出了算是笑容的表情：「我還想過，她或許……可以幫你解決一下你母親去世帶給你的影響，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夏洛特的嘴唇動了一下，勾了勾：「謝謝你，傑森。」
「我什麼都還沒做，夏莉。」他說：「我……其實我一直很感謝塔利亞，儘管我知道她利用我對付老蝙蝠的目的更多，但是她讓我恢復了神智，而且送我去了大種姓，遇到了師父，這是事實。」
即便知道塔利亞不是什麼好人，但他的確不希望塔利亞真的死掉。
一定要定性的話，塔利亞其實是他的恩人。
「我不愛她，我只是覺得聽她的懇求，也算是報答她。」大男生的聲音變得更低了：「我……我覺得如果想發泄點什麼，對象是她的話應該無所謂，她不會因為我而變得有危險。自從活過來之後，我沒有想過有一天……」
他低下頭。
「我沒想過有一天，我會遇到你。」
房間靜悄悄的。
靜到了連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都那麼清晰。
年輕男人有點不敢抬頭看旁邊的人的表情，而她的手背還貼著他的臉，沒有動過。
她是在可憐他嗎，還是想了些別的呢。
他心裡在猜，猜了很多種，專心到了身旁的人動了一下之後都像是什麼大事。
小姑娘靠在了他肩上。
「當時一定很疼吧，傑森。」
「……」
被問的人半天沒有說話，而夏洛特的手背上涼涼的。她抬起頭想看看他，但是被他捂住了眼睛。
而將她抱在懷裡之後，年輕男人才放開了遮住她目光的手。
他胸膛起伏得有些劇烈，而夏洛特悄悄地長舒一口氣，抱手臂環上了他的腰。
「都過去了，傑森。」
他點了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