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顧容謹那張溫雅俊美的臉上絲毫異色都無, 隔著燭火中模糊的光影, 就這麼靜靜望著她, 眼睛里的情緒認真得不得了, 而毫無責備之意。


  若是那些同門師兄妹見了,恐怕心都軟成一片。


  看得蘇瑾清都不忍繼續相問了。


  可她抿了抿唇, 仍舊恭謹的開口:「師父, 上次您說您來金陵城, 是為了聖位。那弟子想知道, 除了那個位置, 您還有其他的願望么。」


  「……」顧容謹眼底流露出些許動容之色, 沉默片刻, 最後他沉聲道:「有。」


  蘇瑾清眼中微亮,試探:「什麼?」


  顧容謹下意識挪開了視線,目光垂落到不遠處。


  蘇瑾清順著師父的目光望過去。


  只見窗欞下放著的一柄瑤琴, 上面還刻著精緻的圖騰。這是當年她才入蜀山的時候,顧容謹送給她的信物。在師門門規中, 瑤琴代表了蜀山的要義, 也是師尊貼身之物。


  所以……顧容謹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除了一心復仇, 顧容謹還放不下蜀山師門么。蘇瑾清疑惑。


  正在顧容謹開口,準備回答時, 房外忽然傳來敲門聲。一個下人, 來回稟一位陌生公子造訪丞相府, 似乎是有要事找顧公子、


  「殿下, 是我。」


  是顧元珏的聲音。


  他一進來, 只能看見顧容謹的目光一直圍繞蘇瑾清的身上。但他的為人向來很少如此赤誠,少年牙根下意識的咬緊。


  自從那日他見識到這位蘇丞相的心機以後,便心知肚明,為何他一身病骨能斡旋於滿朝文武,連心狠手毒的衛梓俞都沒有對他下過重手。


  「殿下。我有事要說。」


  「出了什麼事么。」短短的一瞬后,顧容謹舉起茶盞,恢復了往常的溫雅。


  他不安的看了看蘇瑾清,顧容謹淡淡開口:「不用避諱,你說吧。」


  顧元珏終於坐下來,握了握拳,低聲道:「殿下,負責靈渠的人已回來稟報,說工程行進過半,殿下可從淮海暗自調回麒麟軍。」


  顧容謹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但如今淮海大雪冰封,水路不暢,陸路難行。並非最佳的時機。」


  顧元珏澀聲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顧容謹看了看他,溫和的笑了笑:「元珏,我知你的心愿,你放心,我自然不會忘的。只是朝中情勢交錯複雜,你近日便不要出去了。」


  「等著時機成熟,江湖廟堂裡應外合,我會派你前去的。」他補充道。


  顧元珏還想說什麼,現在也將話生生咽了回去。


  現在就算蘇瑾清再不願窺探他們的秘密,現在坐在一旁聽著,也已一清二楚,顧容謹的計劃即將實施。


  「師尊,您……」


  顧容謹淡淡道:「你不必擔心,不管出了何事,為師都不會連累你,更不會為難你。」


  其實說完這話,顧容謹心中不由輕輕發出一聲嘆息。


  蘇瑾清早已長大了,他這樣名揚天下的人,哪兒還需要師父的庇護呢。


  「哦。 」蘇瑾清點了點頭:「都聽師尊的。」


  「那麼世子殿下,您呢。」蘇瑾清轉過身來打量著少年,目光清然,讓氣氛無端生出些壓迫感。


  「殿下也是一心為了師尊么。」她嘴唇開闔,不急不慢的說。「師尊能完全相信你么。」


  少年的心情有些複雜。


  雖然顧元珏救了他,顧元珏的父王還是寧王府的主上。但實則,他留下來的目的並不純粹,自始自終。他的目標只有一個,便是復仇。


  顧容謹手中有龐大的勢力,臣服的軍隊,是他利用的最好棋子。


  只要他能光明正大的走入金陵城,踏上金鑾殿,誰都救不了那個昏君了。


  那個時候,顧容謹是誰,身份是什麼,又有什麼重要的。


  「丞相大人,我有什麼值得顧慮的。」想至此,顧元珏抬起眼,迎上那張蒼白的臉,輕輕笑了笑:「你是皇上最寵信的臣子,連衛大人都不敢動你,朝中三省六部大半盡歸你的麾下。蘇丞相,若是你有意背叛他,這難道不是最令人心驚的?」


  蘇瑾清淡淡道:「如果我當真有意,如今陛下已知曉了。」


  「蘇瑾清,」顧元珏忍不住冷哼一聲,打斷了她:「說起來,你還真是下手無情,這些年皇帝待你也算不錯,你卻連這樣的事情也毫無猶疑。可見,你生來就是沒心沒肺的人,大抵是早已習慣背叛旁人了。」


  果不其然,顧元珏此話一出,顧容謹臉色變了變。


  他處心積慮說出這些話來,不就是為了挑撥顧容謹與自己的關係么!


  唇角緩緩彎出一道笑意,蘇瑾清語意輕緩:「是,不錯。」


  「我如何選擇,與世子殿下毫無關係,不過。在這一次,我願意與我的師父一起。」她這樣說。「不管結果怎麼樣,與你並無關係。」


  少年冷笑:「如何相信你?」


  「行了。」顧容謹溫聲打斷了他,垂下眼去,「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顧元珏手中的拳又握的緊了些,到底不再說些什麼話。


  待到顧元珏離去后,蘇瑾清又與師尊商量了一下朝中的情勢。


  如今的朝局,長公主與伯恩候雖勢弱,在丞相府的計劃下,且接連折了幾元大將。但錦衣衛仍舊如日中天,是一個不容小覷的對手。加之鎮國侯府身為一品軍侯,手握大量軍權,一直出於觀望的中立狀態,誰也猜不出這位老侯爺的心思,極有反水的可能。


  顧容謹要重回廟堂,恢復身份,就必須將朝中的異黨剷除乾淨。


  今日的顧容謹幾乎是知無不言,將司葯舫在朝中各部所有的計劃都全盤托出。


  聽得蘇瑾清都有些心驚,不止為計劃的縝密龐大,人員的冗雜,而是沒想到,師尊這樣一個溫雅端方的世外之人,眾人敬仰的名門楷模,竟會也有這樣深沉的心思。


  「蘇瑾清,你等等!」送顧容謹離開后,顧元珏忽然叫住他。


  還未等她反應,少年已抽出長劍,從身後躍上前來。


  劍氣所經之處,落葉簌簌掉落,毫無鮮活之氣。霸道、凌厲,且毫無顧忌,這是軍中的劍法。


  所幸蘇瑾清察覺甚早,反身避開他的劍鋒。


  長發如墨,劍氣如虹,在月光中如絲綢般,盡數散開。


  一陣冷香從耳旁繚繞,途徑耳廓的每一寸皮膚,再穿入人的五臟六腑,將人的意識都滌盪乾淨。無比銳氣的劍鋒,她卻擋得如行雲流水。


  少年咬緊牙根,不斷尋找她的破綻。


  正在肌膚相觸時,冷風掠過。風帽下,是冷淡、而精緻得引人矚目的眉眼。而且他確定沒有弄錯的是,是她身上微弱的脈息,還有與他全然不同的身體構造。


  冰肌雪膚,宛如玉質。


  就這麼一瞬,顧元珏微微怔住。


  ——他終現在於清楚,為什麼顧容謹的心思會在一個佞臣的身上,為什麼皇帝這麼反常的維護一個出身寒微的少年臣子。


  他根本就不是什麼蜀山雙劍,清俊公子,她其實就是個女子!她就是金陵城百姓口中的禍水!

  從那一日起,他的直覺並沒有出錯。顧元珏頓時覺得腦崩欲裂,雙手插進了髮根——若是從前凌駕於他之上,不斷戲耍、施恩於他的權臣,竟然是個女子,該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啊。


  「世子殿下,」她下頜微微收斂,淺淺的一笑:「你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可不太好啊。」


  「世子可別忘了,這是丞相府,若你的身份引人注目。隨時可能落入陛下之手。」


  顧元珏再抬起頭來時,雙目微紅,渾身微微顫抖。


  「蘇瑾清,你到底想做什麼?」


  語意中頗有些崩潰之意,蘇瑾清不明所以。


  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靜謐的夜空忽然傳來了沉悶的鐘聲。


  顯然是從宮城的方向傳來,幾乎響徹整座京都。


  不多不少,恰巧十下,這是詔告宮中皇后殯天的喪鐘。


  可是當今天子中宮空設,哪裡來的皇后?

  不一會兒,便有下人前來回報:「丞相大人,越姬娘娘在兩個時辰歿了。皇上龍顏大怒,下令內廷司嚴查此事。」


  「怎麼回事?」蘇瑾清問。


  「回大人,據太醫院回報,是病歿的。」


  蘇瑾清心裡一沉,越姬是皇帝的寵妃,這麼年輕的年紀,竟說沒就沒了。


  如今,皇上以皇后之儀送走越姬,可想其中的憐惜之情有多重。


  可越姬是顧容謹的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沒了呢。蘇瑾清本能的覺得,這件事,不可能這麼簡單。


  【叮咚——宿主,第六個任務上線啦!】這個時候,系統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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