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蛇少揮起了小皮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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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趨利避害的心態, 林澤居住的閣樓通常不會有人打擾。如果不是他下樓梯時還帶著封逸,甚至就算過了一年半載也不會有人知道他養了一隻小寵物。
當然,也不知道原來傳聞中的「地獄使者」與自己比鄰而居。
除卻封逸這隻認定了就一條路走到黑的傻狐狸, 至今為止還沒有敢於親近這匹孤狼的生物出現。
封逸在觀察他數日的違法亂紀行徑之後, 每每在心中誕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區別於普通的不良少年,林澤的意圖並不是在打架鬥毆中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恰如一個勤勞而孤僻的清潔工, 獨立於喧囂之外, 又日復一日不知疲倦地掃除世間的污穢。只不過清除掉的事物從垃圾變成了人。
照這種性格,等魔神約瑟夫真正蘇醒,不將人類來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掃除,他自己都不信。
多少都有點慎得慌……
封逸打了個冷痙,趴在林澤的褲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他的毛衣,揪出一片片的線頭。
林澤被他攪得煩悶,放下書鉗住兩隻小尖爪。倒不是怕衣服被小狐狸弄壞, 而是擔心封逸的爪子被割破了, 又要讓自己處理傷口。
書是別人送給他的。福利院對面街頭的角落裡, 有一家年代久遠的租書店, 店長是一位孤寡老人。林澤有次教訓市井雜碎, 無意間救下了正被他們勒索的老店家。
老人為感謝他,讓他自己選了幾十本書帶回去。
福利院窮得叮噹響, 就算有閑錢也不會選擇給予他多餘的添置。閣樓里其他擺設的來頭大多也與之大同小異。
唯獨這隻作天作地的混球……
不就是養條狐皮圍巾, 怎的就這麼麻煩。
封逸被捏得爪子疼, 嗷嗷叫起來。
「別鬧。」
雖是不耐煩的語調, 但封逸的爪子到底被鬆開了,溫暖的手掌蓋在小狐狸的身上。
隨即,這隻手陡然震顫了一下,從指尖誕生的僵硬極速蔓延了全身,林澤瞳孔猛縮,往後一傾,耳邊垂落的發梢由於慣性斜往了頰側。
接著,仿若電影的慢鏡頭,面向窗戶而坐的男孩與地面的角度無聲地縮小,影子被冬日的陽光以一種慢得幾乎使人窒息的速度無限拉長。
咚。
林澤連人帶椅倒在地上,頃刻不省人事。
微風拂過窗紗,攤開散亂的書籍飛快地翻過一頁又是一頁。男孩的軀殼隨意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死寂如裹屍布覆住他的表面。
封逸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了半刻,惶急地在林澤耳畔高聲呼喊,見他毫無相應,便在他周身徘徊,不斷地咬他的手腕,用腦袋蹭他的臉頰,窮極一切能夠喚醒男孩的方式。
無濟於事。
明明觸手可及的距離,忽然拉伸成遙不可及的深淵鴻溝。
封逸感覺自己就是站在懸崖巔口往下高呼,一切都被混沌吞沒了,什麼也傳不到墜落谷底之人的耳畔。
好像……在他們兩個之間隔了一道玻璃門。無論怎樣吶喊,那一頭的人聽不見,只會漸行漸遠。
隔絕生與死。
似被榔頭重重擊中了後腦,封逸心神一悶,躍上林澤的胸脯,伏下身貼著他溫熱的身體。
一秒,兩秒,三秒……
半分鐘過去,卻感覺不到本該強健有力的心跳。
隨著時間的流逝,封逸全身都開始發冷,一陣酸痛無法抑制地湧上鼻尖。朝著男孩安詳的臉龐,他細細軟軟地喚了一聲。
大蠢豬……
死了?
不不不,現在只是心跳驟停而已。還有救的!
封逸這樣安慰自己,險些當場崩潰。
可是他又做得了什麼?一隻屁點大的狐狸崽子除了傻子似的跳來跳去,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斃命於眼前,還能有什麼用?
封逸甚至徹底忘記他當初是為了殺死約瑟夫才進入夢境世界里來的。
無力如鏈鉤嵌進封逸的四肢,稍稍一動幾乎都能撕翻出血肉來。他趴在林澤不再起伏的胸脯上,每次呼吸都帶著鑽心的抽痛。
封逸現在終於明白,心有餘而力不足究竟是何等的絕望。
目光像被鎖住似的禁錮在林澤緊繃的眼瞼上,他不受控制地發出一陣陣鳴叫,從低沉到尖利,聲聲飽含泣血的悲感,與走到絕路的卑微乞求。
狐皮給你,狐毛給你,尾巴也給你!我通通不要了!
快醒醒啊大蠢豬!
否則我要跟別人走掉了!
你連我都不管了嗎……
最後一聲悲鳴撕心裂肺,卻更像要把心肺都嘔出來。剎那間,一片熒白的暖光籠住了狐狸。一隻屬於人類的手臂從光芒中伸展出來。
妖精化形。
封逸沒有工夫去操心導致他提前變成人類的原因,在千鈞一髮之際得到這股力量他已經感天謝地了。何況,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體內的力量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這次化形不過是暫時的能量爆發,能量罄盡他仍然會退化為幼崽形態。
心臟停搏,四分鐘之內是黃金搶救時間,現在去樓下求救也來不及了,封逸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林澤從死門關拉回來。馬上讓他在地上躺平,按照胸外按壓法做了幾次心臟復甦。
封逸在現實世界也是個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優異高中生,不然當初也不會成為天選者加入討伐大軍。待在魔界七年,還不至於讓墨夫蘭特把封逸那點爛熟於心的生存技能養廢了。
索性,這一次封逸的救援沒有落空。不久林澤一聲咳嗽,恢復了呼吸,青紫的面容重新泛上了健康的紅色。
雖然對引起林澤心跳驟停的原因莫名其妙,但好歹是活過來了……
封逸整個人都幾乎垮塌,顫抖著發出鼻音濃重的釋然笑聲。
他低下頭來,指尖細細勾勒著林澤的面龐,一遍又一遍,怎麼都看不夠,直到變回幼獸的形態,靠著林澤的脖頸溫存了好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覆蓋在林澤臉頰上的疤痕似乎又大了一圈,好像有了生命似的。
但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在封逸眼中的林澤——
永遠只比自己丑一線。
封逸咬住被子的一角,把林澤蓋好,鑽進被窩裡,捲起蓬鬆的尾巴在林澤脖子上繞了一圈。
寒風的溫度已經降到零下了。他變成人時沒空關窗,讓林澤這麼被吹著,第二天一早估計就會變成冰棍。
看見沒有,本大爺的尾巴夠大夠長,夠給你做圍巾了。
不準嫌棄。
室外枯樹麻雀亂叫,夕陽墮河而下。隨著倦意掃近,一切的聲響變得安詳而遙遠。
最先清醒的還是林澤。
黑夜之中,沉睡的男孩猝然睜開一雙猩紅得能滴出血來的眼睛,極寒的瞳孔中倒映出血色末日里掙扎的人類,如風雨動蕩中的渺小草芥,任憑宰割。
終於到來了,這股他等待多年的、龐大到足以驚駭整個世界的力量……
鮮血淋漓,碎骨碰撞,惡魔的盛宴。
讓絕望弱小的靈魂,製成供他戲耍玩樂的木偶。
讓撕扯生命的強音,組成新世紀美妙的樂章。
讓骯髒腥臭的屍骨,鋪成通往極樂彼岸的橋樑。
快些降臨人間吧,獨屬於他一個人的樂園……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觸及到小狐狸恬靜睡顏的一剎那,鋪天蓋地的血腥瘋狂盡數收斂,神情恢復常態。
……狐狸,被子……
林澤眨眨眼睛,猩紅登時熄滅。一陣沉沉的鈍痛密密麻麻地泛上了後腦勺,後背開始生汗,令他不由自主地捂住額頭。
嘶……他想起來了。
自己方才是在看書的時候睡著了么?不太像。
大抵是小狐狸做了什麼。
林澤撐起上身,見狐狸尾巴從他頸間滑落,慵懶地垂下眸簾。
疑慮。
他真的一點都不明白,這隻聽得懂人話的神奇的小動物,為什麼在自己表露殺意之後,仍選擇這樣粘著自己。
如此毫無保留地依賴,彷彿他是它的世界一樣。
但他是不討厭的。
林澤將頭側向狐狸,看到朦朧月色之下,這隻小動物竟然在睡夢中笑了起來。
在做美夢嗎?夢見他了沒有?
不對,如果夢見自己的話,那八成是噩夢了。
林澤歪了歪頭,伸手按按封逸的嘴角,不禁也勾起了唇畔。
原來狐狸也會笑嗎?傻兮兮的,像個嬰兒。
可是,真好看。雖然不過是只狐狸而已。
自從雙親離世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對他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美好得如同劃破無盡長夜的流星,絢爛耀眼,引得他每每被牽去了注意,只是看著就覺得已然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