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三生因果七世孽緣
你若傷她一分,我必還十分。
隻此一句,凝陽眼裏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最終眼裏那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如同泡沫一般,徹底破碎了。
處理完凝陽的事情,若白急忙給言若喂了解藥,隻是——似乎為時已晚。
桃花灼灼。
樹下白衣少年眉眼如畫,輕執意中人之手,說要征戰四方,從此離別。
女子眼中含淚,卻是笑著應允。
“待我平定戰亂,回來定娶你為妻。”
“我等你回來。”
一句諾言,竟是一生辜負。
少年凱旋歸來,戰績赫赫,成為一代戰神,守護天下安寧。
天下人尊他為英雄,無數閨中女兒芳心暗許非他不嫁。
而她卻再也等不到他來娶她的那一天了。
皇命如天,她終是一襲大紅嫁衣踏上了和親的不歸路。
殘陽如血。
皇城飛花漫天,她嫁衣卻比飛花還要豔烈。
世人皆歎她眼中綻放傾世桃花,卻不知大紅蓋頭下,她眸中繁花落盡,輕啟丹唇詠了一首詩,最後道:“自此,終是與君絕。”
夢境消失不見,眼前重歸於黑暗。
而言若在這黑暗之中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光亮卻是愈來愈遠,怎麽追,都追不上。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來,親切,熟悉,而又無比蠱惑。“言若,跑累了就停下來吧,回到我身邊。”
言若轉身,竟是若白。
若白的懷抱似往常一般溫暖,她卻怎麽也生不出歡喜之心。
若白道:“我帶你走,可好?”
言若看著他點頭,而後又搖頭,不對,這不是若白。又或者,這裏是夢境。
“不肯跟我走麽?可是言若,這三世因果七世情緣,不是你想逃,就能逃掉的。”
溫潤的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的召喚之音,一聲一聲,蠱惑著她的心神,摧毀著她的心智,一步一步,引著她墜入深淵。
“言若,我歡喜你。”若白擁她入懷,手裏的匕首卻是深深地插入她心髒,“我歡喜你,可你必須死。”
死於愛人之手,言若卻無力掙紮。
若白不見了,遠方熹微的光亮不見了,一切重歸黑暗。
黑暗中,言若聽著血液滴落的聲音,微笑著闔上了眸子——罷了,終歸是還了他前一世的血債。
一室寂靜。
“夢魘者,非破解心結不能醒。若是她自己走不出來,旁人也無法相助。為今之法,唯有靜觀其變,不可強行破除夢境,否則關心則亂,怕是她就會被困在夢魘裏,再也走不出來。”
瑤光仙子說完,咳嗽一陣,便不再出聲。
若白眉頭緊皺,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吩咐司雨道:“去向凝陽討要解藥,若是她依舊冥頑不靈,生死不論,定要拿到解藥。”
司雨聽令,連忙退下。
瑤光道:“其實,,我有一法子,隻是太過於冒險,一時不慎,便會大損修為。”
若白忙道:“瑤光仙子但說無妨,隻要有辦法,若白願意一試。”
瑤光瞧了他許久,幽幽一歎道:“你們二人之間乃是三生七世因果孽緣,她的心結,必定是你。現下她被困在夢魘之境裏,定是瞧見了許多的前塵往事,若要解救她,非你不可。”
解鈴還須係鈴人。若白進入言若的夢境時,她已是躺在血泊裏奄奄一息。
“言若!言若!”若白從未如此慌亂過,抱著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求生欲望太微弱了,仿佛已經墜入絕望的深淵裏,任他怎麽呼喚,一雙眸子始終未曾睜開。
“言若,你醒醒,我不準你死,你快醒過來,看看我。”若白試圖給她渡靈力護住她的心智神識,可夢魘之魔早已控製住她的精神,靈力非但渡不進去,反而被反彈了回來。
她的夢魘,是否也是他的心結?
“那一年我許你一生承諾,卻不是有意負你,你我那時皆為血肉之軀,我的使命是守護天下蒼生,而你的宿命便是維護這天下安寧,我雖能征戰四方,可天下黎明百姓卻再也承受不起戰火之苦,唯有犧牲你,來換取百年安寧。
言若,我自知對不起你,你若要怪我,那便醒來,隨你打,隨你罵,你想怎樣都可以。
我知道,是我傷了你的心,沒能帶你離開,是我錯了,多少年來我一直在後悔,我真的後悔了言若,若是我帶你離開了,那一世你就不會死,我們之間,也不必生疏至此,神靈大陸也不會分為兩派,互生嫌隙。
我真的知道錯了。。。”
素來冷漠的天地令主,此刻抱著自己的心上人哭的像個無助可憐的孩子。
“我真的知道錯了。。。”
言若仿佛身在海底,浮浮沉沉,卻始終不能露出水麵,呼吸到那新鮮的空氣。而就在這浮沉之間,一道壓抑的哭聲隱約傳來,她心底忽然湧出許多不舍的情緒來,她不舍得就這樣死去,一旦墜入海底,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手指微微動了動,原來她還是活著的。
這是誰在說話?誰在哭?
知道錯了。。。這是誰在道歉啊,一個大男人,居然哭的這般厲害。
“誰在哭?”言若張了張嘴,努力發出聲音來。而隨著她這一句話落下,耳邊呼呼的潮水聲忽然退了下去,一切聲音,都變得無比的清晰——她的感官,除了眼睛依舊看不見,其他感官都敏銳無比,甚至從來都沒有這樣敏銳過,敏銳的能聽到人心底的聲音。
她聽到有人在說,言若,若是你醒來,我願意用餘生來償還,彌補過去所有的過錯。
她還聽到哭泣的聲音,言若,我喜歡的人,一千萬年前是你,一千萬年後也是你,三世因果也好,七世孽緣也罷,我心裏的那個人,從來都是你。從未變過。
她迷惑,言若,言若是誰?
哦是了,她現在是言若,神靈大陸的上神,言若。或者說,她一直都是言若。
和親公主,楚雲歌,蘇諾,璃諾公主,阿離,蘇諾兒,也是她,卻也不是她。
原來三世因果,是這般因果,六生六世,愛而不得,由愛生恨。
那六世孽緣,不過是這一世她與他所曆之劫罷了。
原來如此。。。言若輕聲喟歎,睜開了眼睛。
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她知道,若白一直在,看到她醒來,他定會欣喜的。
言若伸手摸到他的臉,笑著湧出眼淚來:“不要哭了,眼淚好鹹。”
一念覆滅,一念重生。
就在兩人十指交扣時,忽然一陣地動山搖,兩個人在眩暈中一起被甩了出去。
再睜眼,兩個人已是從夢魘中走了出來,有驚無險。
“你們醒了。”瑤光仙子狠狠地鬆了一口氣,麵帶欣慰的看著若白。
若白臉色有些蒼白,一醒來,立即去看言若的情況。還好,她隻是過度虛弱暈過去了,並無性命之憂。
瑤光很是欣慰。“所謂夢魘,也是人的意念與心結所化,人有執念,太過偏執求而不得,又或是心結深重鬱鬱難解,便容易陷入夢魘之境。魘境易進難出,你們二人卻是平安走出來,想來,也是化解了前塵恩怨吧。”
若白頷首:“正是,前塵往事,皆在夢中釋懷。”
“如此,倒要感謝那株桃花,好在有驚無險,也陰差陽錯助你們解了心結。”瑤光欣慰點頭,由司雲扶著離開了。
日月殿裏安靜祥和。
妖界境地兵荒馬亂。
“月瀟!我念在往日情分想要放你一馬,你別不知好歹一門心思來送死!”化為女身的花顏妖顏魅惑,坐在花椅上怒聲斥道,“若你現在速速離去,本尊可以不予計較。”
月瀟今日穿了一身朱紅長袍,身上血跡斑斑,卻不知是他的血還是那些小妖的血,在他腳下,已是堆了一層的屍體。
“我隻要目明花。”月瀟重複道。
花顏哈哈大笑,笑罷,揮手吩咐道:“來人哪,仙界之人無端騷擾我妖族,拿下他!”
眾妖得令,一時間都化成真身,一齊向月瀟撲去。
又是一場混戰。
“尊上,月瀟已經拿下,要如何處置?”一隻龐大的蠍子忽然化為人形,邀功似的稟道。
花顏的手漫不經心的撫過自己的臉頰,唇角忽然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來,緩緩道:“仙界的人一向自詡正義化身,以為自己至善至美,心懷天下。那便給他灌下縛靈湯,丟他到百毒堂,如何?”
妖族的百毒堂,堪比閻王殿的十八層地獄。
見月瀟被灌下縛靈湯,花顏的笑得花枝亂顫,笑聲尖銳刺耳,讓人陡生寒意。
“你不是厲害得很嗎?怎麽不動了?再繼續殺呀,你看看這滿地的屍體,可都是拜你所賜。既然你不說要這目明花有何用,那我便,毀了它吧。”花顏笑得陰險,話落間,手裏的目明花已是化為灰燼。
月瀟怒的雙目猩紅,奈何自己的靈力被束縛無法施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灰燼隨風散落到地上,再無蹤跡。
“你會後悔的!花顏,終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月瀟眼睛裏幾乎要滴出血來,怒不可遏的想要撲向花顏。
那隻蠍子精擅用毒,怕這月瀟會對尊上不利,便立即將他毒暈了過去,指揮著小妖們將他丟到了百毒堂。
花顏很是滿意,依舊氣定神閑的坐在花椅上,長袖一揮,地上的屍體竟全部複活,與先前無異。
蠍子精立即拍馬屁道:“恭喜尊上賀喜尊上!尊上的起死回生之術練就得爐火純青,屬下等人實在是敬佩,有尊上在,統領天地六界指日可待呀!”
花顏掃他一眼,對他勾了勾手指。
那蠍子精立即上前,喜滋滋道:“尊上可有何吩咐?小的願為尊上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是嗎,那你就,為我下地獄吧。”
花顏殘忍一笑,修長的手撫上蠍子精的心髒處,下一秒,那蠍子精滿臉不可置信的仰頭往後倒去,倒地之時,全然沒了氣息。
他的心髒處,赫然多了一個血洞,正往外汩汩的冒著鮮血。
鮮活的心髒被花顏捏在手上,似乎還微微跳動著,然而下一秒它已經成了花顏的口中美味。
眾妖又驚又怕,紛紛跪地呼喊著花顏的名號:“尊上!尊上!尊上!”
在這一片呼喊聲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飄至花顏身旁露出人形來,很是不滿的指責道:“如今凡心珠都已經出現了,你卻還在這裏享受,你難道忘了,魔主大人可還在那若水湖底忍受著折磨!”
花顏見到伏青雪就不耐煩,“我自然是記得,不過你這般大呼小叫,會讓我覺得很不開心。”
伏青雪忍了忍,服軟道:“尊上恕罪,是青雪莽撞了。隻是凡心珠已經現世,尊上卻還無動作,青雪不免著急了些。”
“救主心切,可以理解。”花顏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來,“隻不過,,你救你的主子,與我何幹?”
伏青雪臉色驟變:“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忘了,魔主是為了救你才被封印的嗎!你可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魔主的事情!”
“多嘴!”花顏勃然大怒,一掌將伏青雪打傷在地,怒道,“我與墨修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伏青雪吐出一口血來,爬起來跪下,道:“青雪隻是擔憂魔主,望尊上諒解。凡心珠已經在花界出現,尊上難道不想先行一步,將凡心珠拿到手嗎?”
花顏從花椅上起身,俯身勾起伏青雪的下巴,魅惑無比道:“這個是自然,不過,我心中自有計較,就不勞你費心了。”
伏青雪被她看的心裏發寒,絲毫不敢動彈。——花顏性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尤其是女身之時,上一秒對你笑得溫柔下一秒就能取你性命,饒是伏青雪知道她不會殺了自己,可也不敢輕易冒犯了她。
因為除了殺人,花顏還最喜歡折磨人。比如百毒堂。
“嗬——”花顏瞧見伏青雪眼底的恐懼,嘲諷一笑,甩開了手。
“你去花界盯著,若是仙界的人去了,立即回來稟告。”
伏青雪如獲大赦,立即應下,匆匆離去。
花顏忽然轉化成了男身,像是失憶一般,轉身問屬下:“方才是不是有人來過?”
小妖誠惶誠恐連忙答道:“回尊上,是伏姑娘來過,剛走。”
“這個我知道,上一個。”花顏忽然暴躁起來。
小妖嚇得跪地不敢動彈,答道:“回,回尊上,是仙界的月瀟來過。”
月瀟?花顏迷惑,“他來做什麽?現在人在何處?”
小妖結巴道:“回回回尊上,他來要目明花,現在人,人在百毒堂。”
“誰準你們將他押去百毒堂的!還不快把人帶過來!”花顏聞言暴怒不堪,一揚手直接毀了身後的花椅。
那小妖嚇得屁滾尿流,連忙手腳並用爬起來就往百毒堂那邊跑,心裏苦不堪言,明明是尊上親自下的命令呀!怎麽一轉眼,換了個性別,就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了?真是喜怒無常呀!
月瀟被關進百毒堂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丟了半條命。身上衣袍破爛不堪,原本是朱紅的衣裳卻被血染成了黑紅,頭發上也染盡了鮮血,被小妖押著過來,早已是虛弱不堪。
“你怎麽會成了這個樣子,你的法術呢,你的靈力呢,為何不用!”花顏怒道。
一旁的小妖戰戰兢兢提醒道:“尊,尊上,是您下令讓我們給他灌了縛靈湯,才把他關進百毒堂的。。。”
花顏一個冷眼掃過來:“是我下令?”
小妖嚇得撲通一聲跪下,答道:“是,是呀。”
“那還不快拿解藥來!一群廢物!”花顏狠狠地踹向小妖。
月瀟隻是冷眼瞧他,一言不發。
花顏伸手探上月瀟的靈台,還好,仙根穩固,並無大礙。
“是我魔怔了,才將你關進了百毒堂,你放心,這隻是皮外傷,我這有解藥的。”花顏長舒一口氣道。
月瀟一言不發。
“你怎麽不說話?”許久得不到回應,花顏忽然暴躁起來。
月瀟冷漠道:“目明花已經被你親手毀掉,你還想讓我對你說什麽?感謝你毀掉了言若的藥方嗎?!”
“言若?怎麽回事?目明花是治療眼疾的藥材,關言若什麽事?”花顏一聽是言若,急躁起來。
月瀟搞不懂花顏這幅樣子究竟是在搞什麽名堂,但見他眼底的急切,就說明這份關心不是裝出來的。這才悲憤道:“言若舊疾複發,眼睛看不見了。我找到一副藥方,缺了一味藥材,我聽聞你這裏有一株正要開放的目明花,便來討要。但——目明花被你親手毀掉了。”
“被我親手毀掉了?”花顏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眼眸突然變得猩紅起來,“怎麽會,我做了什麽?”
月瀟冷哼:“你做了什麽你心裏清楚得很,不必在我麵前裝糊塗,如今目明花已毀,我也落入你手中,要殺要剮,隨你便吧。”
從他決定孤身一人來到妖界偷取目明花開始,他就沒想過要完好無損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