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受傷
憶及往事，皇帝的眼神裏流露出幾分愧疚來，果然，他歎口氣，似是惋惜道：“若是他父母尚在，那小子也不至於成了這個性子。”
年紀輕輕便坐穩紅楓國大將軍的位子，手底下盡是皚皚白骨與淋漓鮮血，如同如今涼準的性格，殺伐果斷冷漠無情。
可事有例外，涼月便是他的例外。
聽著皇帝回憶往事，蘇逸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然而出乎皇帝預料，他沒有接話。而是淡然的端著茶看著茶杯裏冒出來的熱氣，充當著一個盡職盡責的聽眾。
皇帝說完之後，久久不見蘇逸接話，他倒是忍不住又道：“蘇將軍？可有在聽我講話？”
蘇逸放下茶杯勾唇一笑：“自然在聽。”
“哦？那你倒是說說，作何感想？”皇帝往後仰在椅上，眯起眼瞧著他。
蘇逸仍是笑笑，“若陛下心中存有愧疚，想要用七公主來補償，以涼將軍和七公主自小的情分，自然不失為一種好辦法。”他的聲音清清淡淡的，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來，“可逸又認為，陛下能做好這賢明的君王，自然也會做好一位稱職的好父親。七公主不僅僅是一國公主，她還是您的女兒，婚姻之事雖說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七公主這裏，若不問過她的意見便自作主張，逸認為不妥，況且相信陛下也不會不顧七公主的意願，為了上一輩的恩怨而選擇犧牲七公主的幸福。”
“你怎知我就一定不會？你又怎知小七和涼準那小子在一起不會幸福快樂？我倒是瞧著涼準對她好得很。”皇帝像是故意要針對蘇逸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小七那孩子純良的很，又隻聽涼準的話，我若是一道賜婚聖旨下去，說不定他們兩個人都高興呢。”
“陛下不會。”蘇逸正色道，抬眼看著皇帝，清冷的眼神裏透著一股堅定，似乎在說，別演了皇帝，我都看出你的意圖來了。
說了半天都沒能引得蘇逸變臉色，皇帝自知無趣，咳了一聲才道：“確實如你所說，小七是我最小的一個孩子，又隻她一個女兒，我自然是舍不得她不開心。”說到小女兒的時候，皇帝的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許多慈愛來，如同一個尋常人家的父親一般，細細說著對自己女兒的期許，“生在帝王家，我不想小七的身份為她帶來一絲一毫的拖累，若她喜歡涼準，我便成全了兩個孩子。若她不喜歡，我也依著她。可若說到和親，小七就算是願意替我分擔，可我也舍不得她去，她從小嬌縱慣了，在我和王後麵前，她怎樣都無可厚非。可若真去了你們平嶽，以她的性子，我真怕她受委屈。”
蘇逸的雙手都放在腿上，袖中的手因為聽到皇帝這番話而不自覺的緊緊攥了起來。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蘇逸試探著問道。
此時此刻，他是真怕皇帝會說出斬釘截鐵拒絕的話來。
好在皇帝這次沒有故意為難他，隻是頗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幽幽道：“我的意思是，看天意。”
“天意？”蘇逸愣了一下，隨即道，“可事在人為，天意也抵不過人心。”
皇帝聽了他這話笑起來：“便是要看看你的這顆心，到底能不能勝過這天意。”
蘇逸又是一愣，皇帝這個意思是？
難道是要讓他自己爭取？
蘇逸還在怔愣間，就見皇帝站起身來撫了撫袖子往外走去。“朕的這關就勉強讓你過了，至於小七那裏，自己爭取去吧！”
皇帝的話音落下好久，蘇逸才回過神來，唇邊便勾起了一抹愉悅的笑意來。
甚好甚好，隻要旁人不插手，涼月那裏便簡單的許多。至於涼準――隻一個涼準而已，公平競爭各憑本事，他還真不怎麽放在眼裏。
得到了未來嶽丈的許可，某人就是這麽自信。
很快華燈初上。
蘇逸一出了宮門，便被一臉殺氣的涼準給攔住了：“許久未見，切磋切磋？”
蘇逸笑了一聲：“樂意奉陪。”
這邊涼月正被阿朵念叨的不耐煩。
“好公主，咱們就快些回去吧，再晚一些王後怕就要發現了。”
涼月不以為然：“怕什麽，母後最疼我了，她也知道我這陣子被悶壞了，出來玩一玩沒什麽的。”
一邊說著，一邊仰著頭尋找著什麽。
阿朵還想繼續再勸，卻見涼月突然停住了腳步，臉色嚴肅的盯著前麵看。順著她視線看過去，好麽，燈火通明脂粉撲鼻的醉香樓是也。
“公主？”阿朵低低的喚了一聲，同時做好了隨時攔住她的準備。
涼月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放心吧，我不會進去的，我就是在這裏看看。”
可好端端的，您看這種地方做什麽？阿朵很想問，但見到涼月神情恍惚，她便閉了嘴，安安靜靜的在一旁等著。
許久，阿朵站得腳都有些發麻了，卻見自家公主跟失了魂兒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醉香樓的牌匾看。
“阿朵。”涼月喚了一聲，目光不離牌匾。
阿朵連忙應道：“怎麽了公主？”
涼月張了張嘴，突然覺得心裏亂亂的，想問的話便又咽了回去，隻搖了搖頭笑道：“沒事兒，就是想問問你，你覺得這裏麵的姑娘漂不漂亮？”
阿朵一頭霧水，老實回答道：“這種地方裏的姑娘們不都是靠美色的麽？除了姿色容貌，還有那些個伺候人的手段，她們也沒別的可吸引人的了呀。”雖然不知道自家公主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問，阿朵還是答了幾句，雖然話裏說的委婉，可不難聽出裏麵的輕蔑之意。
涼月突然歎了口氣，幽幽道：“或許她隻需要有容貌就可以了吧。”
到底是怎樣傾國傾城的容貌啊，連涼準也動了心，甚至在醉酒的夢中都要喊著她的名字？
阿朵還不明所以，隻是看到自家公主突然失落起來，心裏的疑惑愈加多了起來，可她又不敢多問，就算是問了，看公主這明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斷然不會說的。
“走吧，回去了。”涼月又喚了一聲，已經在前麵走遠了。
回去的路上涼月難得有些沉默，她在前麵走著，阿朵便在後麵跟著，離她不近不遠一步之距。也正是因為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很安靜，所以某處傳來的打鬥聲才顯得格外的清晰。
“公主，有人。”阿朵立刻快步上前護住涼月，同時警惕的看向聲音來源處。
奈何月夜有黑影，在昏暗處纏鬥的兩個人又打的難舍難分，一時之間阿朵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誰來。
以免惹禍上身，涼月決定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為好。正猶豫著要不要偷偷溜過去，卻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黑心肝的！今天你要是不交代個清楚，你就別想活著回去！”
涼月和阿朵立即對視一眼，涼準？
而能讓涼準如此生氣失態以至於咬牙切齒威脅的黑心肝人物，除了蘇逸，還能是誰？
“走，過去看看。”涼月快步走過去。
而在她走近的時候，原本處於上風的蘇逸卻忽然賣了一個破綻，本來要出手一招製敵的動作虛晃一下，給了涼準一個喘息的機會，而涼準得了這個機會立即不要命的攻上去，直接拔劍直擊他命門。
“涼準你住手！”
涼月大驚失色，眼看涼準的劍就要傷到蘇逸，顧不上多想便用了全力大喊一聲，“涼準你瘋了嗎？！”
被她這猝不及防的一聲喊，涼準手中的劍一抖，劍尖便堪堪劃過蘇逸的肩，而蘇逸順勢往涼準收回劍的方向一躲，長劍順利的劃破了他的衣袖，連帶著劃破了皮肉，肩頭處立即滲出了血來。
而這幾個動作太快就發生在一眨眼之間，等涼準反應過來，卻隻見蘇逸一手捂著傷口，而涼月一臉怒意的護在他身前，瞪著自己。
“小七你聽我說，事情不是……”涼準開口便要解釋。
“不用說了。”涼月明顯真的動了氣，臉上表情有些難看，也根本不想聽他說任何解釋。“我自己都看到了，不用你解釋了。”
涼準怕她誤會，而事實上她也已經誤會了。她看到的就是涼準拔劍要殺蘇逸，甚至在她出麵阻止後，還是傷了他。
“不是的小七，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傷他的，在你喊了我之後我本來是要收回劍的，可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偏偏就……”涼準還是想要解釋給她聽，盡管他知道現在再解釋已經是徒勞。
“那你的意思是他故意要往你的劍上撞嘍？他故意要受傷的？！”涼月嗬嗬笑了一聲，很是失望的看著涼準，“我想蘇逸還沒那麽傻，我也不是傻子。”
不再去看涼準，涼月轉頭去查看蘇逸的傷勢，發現傷口處滲出來的血已經將他半個胳膊的衣服都染髒了，當即便皺起眉來：“傷口不淺，不然你跟我回宮吧，我請太醫來給你看看。”
蘇逸心裏對她這句話當然是求之不得，可臉上還是故作為難道：“一點小傷而已，無妨。況且夜深了，公主帶我回去，於禮不合。”
涼月不由得火大：“都什麽時候了還講究那些破規矩？你是怕我吃了你還是能把你怎麽著？”
蘇逸見她動怒，立即從善如流答應道：“那便多謝公主了。”
涼月扶著蘇逸離開，阿朵默默跟上。
涼準手裏還抓著劍，呆呆地望著涼月的身影，直到他們進了宮門，這才回神一般，低頭看向了還沾著蘇逸血跡的長劍。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哪怕方才涼月沒有出現阻攔，他也定然不會傷了蘇逸的，畢竟蘇逸的身份擺在那裏，他再怎麽氣急，也不會盲目失了分寸破壞兩國的來往。
可偏偏，涼月好巧不巧的撞上了，還親眼看到了蘇逸被他所傷。
這是第一次，他見到涼月如此生氣，甚至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甚至連多餘的一句話都不肯對他說，隻給他一個失望的眼神。
涼準手裏攥緊了那把劍，突然覺得心裏有些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