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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變質的愛之靈藥(十二)

  「……因為……」


  合攏著雙目的紅髮弓兵,宛如藝術家的纖長的手只是隨意地輕輕拂過他的愛弓Failnaught,它便應和他的心情一般,流竄出一串悲哀清脆的幽美、同時也沒有往日平和的音符,「這是Master和蘭斯洛特卿之間的事。」


  「——你少在那裡假惺惺地感春傷悲了!」


  莫德雷德不屑地扯起嘴角,血液里天生便流淌著征戰的她,壓根就沒有多少音樂細胞。平日里心情好,倒還可能看在父王和Master的份上閉著眼睛和他瞎扯;現在她急著要去救很有可能真的會被那個搞不拎清的混賬蘭砍一劍的白痴Master,哪裡還有那個美國時間和心情和這個盲人藝術家扯皮?


  「別以為我不知道——」


  碧綠的貓眼因為主人的暴躁盛滿了彷彿要爆炸的易碎感,「你這傢伙,蠢蠢欲動地想要從背後給蘭斯洛特一擊吧?你的琴已經完全暴露了你的心思了哦?」


  「——」


  崔斯坦撫著琴的動作一頓,「……蘭斯洛特卿乃是吾之摯友,而且,按照騎士守則,我將永不因為愛或言辭之利捲入爭吵而戰鬥。」


  「嘁!你在說什麼搞笑的話啊,簡直噁心人,」


  莫德雷德彷彿極其不適應一般地做嘔吐狀,「而且,要是按照那老掉牙的騎士守則來看,我們圓桌基本都是失格的騎士。你說是吧,崔斯坦卿——?」


  「——……」


  叛逆的騎士難得的、更像是為了諷刺他才說出的敬語,不,比起敬語更讓崔斯坦無地自容的是她的話的內容,憂鬱的弓兵有一瞬間微微的失神。


  好機會!

  而抓住了這個時機,莫德雷德的綠眸微微一亮,握著那燦然輝耀的王劍Clarent就朝著唯一走進人類御主房間的蘭斯洛特·Saber的背後襲去。


  然而就在她的劍鋒觸及到到房門的時候,一道漣漪憑空出現,從她劍尖觸碰的那點開始蕩漾開來。


  一個看不見的屏障擋住了她的攻擊。


  「——什、」


  與此同時,一道音刃從一個刁鑽的角度飛了過來,莫德雷德反應靈敏地後退了幾步,堪堪躲過了攻擊。


  「……好啊,崔斯坦,好樣的,朋友——」


  莫德雷德暗搓搓地磨牙,與狼同色的眼眸閃著兇狠的光,「我可是三流騎士、所有的騎士守則在我這裡就是沒有用的白紙——!」


  那個居然敢布下結界的笨蛋Master,就讓她等一下把她揍到下不了床為止——免得她老是做出這種讓人火大的、疑似自害的白痴舉動。至於現在——


  莫德雷德高舉著燦然輝耀的王劍Clarent,直接對肛上了與她對峙的崔斯坦。


  ——現在先讓她把這個不長眼的傢伙痛揍一頓再說。


  「哈……」崔斯坦的眼睫微顫,纖細的手指卻是毫無猶豫地摁在了愛弓上,奏響了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凜然樂聲,「——奏響吧——悲傷之歌!」


  「……」


  「何等的醜陋啊。」


  相比起沒說了兩三句話就打鬥起來的莫德雷德和崔斯坦,另外的兩位,亞瑟與阿格規文,忽略他們之間那股莫名洶湧的氛圍的話,相處的倒還算融洽。


  「真是抱歉了,」阿格規文一板一眼地就像他梳理得一絲不苟的大背頭,也沒有說他之前的那句評論點的究竟是誰,「這幅狼狽的姿態,讓您見笑了,另一世界的王。」


  「無妨,無論是哪一位阿格規文卿,都是一絲不苟,恪守榮耀的可靠騎士呢。」亞瑟說道,「所以,想必你也清楚——」


  輕巧的一步,就將阿格規文的疏遠變作了可以打探情報的跳板,亞瑟的那雙、與阿爾托莉雅相似的眼眸直視著雙黑的騎士:「——Master她的身上,究竟出現了何等的異常吧?」


  很像。那雙澄澈的眼眸。


  但,那又如何。亞瑟·潘德拉貢,終究不是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


  不過,能感知到那個人的異常——是在這場鬧劇之前發生便有所覺察了嗎?是「直感」嗎?不,如果只是光憑藉「直感」的話……


  輔佐官阿格規文一邊飛速地運轉著他的腦,思考著各種線索及利害相關,一邊面無表情地睜著他的那雙死魚眼:「抱歉。閣下。我身為吾王的從屬官,平日里關心吾王的日程多於Master。」


  「是嗎?」


  但是亞瑟只是笑笑,看著結界內,穿著禮裝的少女毫無遮掩地將自己全身的要害暴露在蘭斯洛特·Saber的面前、甚至,倒不如說,她是故意這樣,希望這樣能讓自己變得更好、更——正常?……即使被某種力量扭曲——因為過於不符合她平日里的言行,再加上阿格規文卿的欲蓋彌彰,這點倒是能確定下來了——還是下意識地通過自我厭惡進行糾正嗎?或者說,這個孩子恰巧碰到了道德的痛點、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


  不好。


  亞瑟扭頭觀察、沉思的模樣,倒叫阿格規文心道不好。


  他方才的這話,別說是叫毫不相關的旁人看了,就是曾經同為同僚的圓桌騎士,恐怕也會對他的這番言辭毫不懷疑的。但是,他面前這人,正是不同又相同的、他侍奉的那位王者。


  即使是不同的世界,人物的走向性格也不會有多大的變化,假設亞瑟王那方的「阿格規文」是與他相似的角色,那麼在「他」作為那個時間點之前的輔佐官的時候,在「他」了解這位亞瑟王的時候,亞瑟王應當也是在了解「他」。同時,這位亞瑟王也知曉,自己並非是他的輔佐官,那麼,他在了解自己思維的情況下,又對自己的言辭抱著並非完全的信任……


  糟糕。


  下錯棋了。


  唯獨漏了這一點。


  明明都拿著「那個人真的愛上了蘭斯洛特」這種噁心自己的前提了……這次還真是虧大了。


  阿格規文臉上神色不變,但要是他能做到和迦爾納一樣以眼殺人的話,只怕結界內的那個男人早就被他的視線殺成篩子了。


  「……依照蘭斯洛特卿的性格,」亞瑟不贊同的低嘆了一聲,「Master要解除自己異常狀態的話,這樣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他舉起了手中的誓約勝利之劍Excalibur,回頭的神情飽含著真實的擔憂:「阿格規文卿,請先為了Master,暫時助我一臂之力吧?」


  ——說的還真是好聽。


  明明之前不受任何人的期待、剛出現的時候,嘴裡還說的是「如果是有關Master的事情的話,我是不會介意全身心助卿等一臂之力的」。居然這麼快就不動聲色地更改了主客的場次嗎?真是可怕的男人啊。


  「啊。」


  阿格規文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不過他的臉色也從來沒有好看過就是了。


  但他可是騎士王、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的圓桌騎士,兼任輔佐官與審訊官,代表的是王的臉面,怎麼能就這樣輕易地輸給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王呢?況且,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比承認「那個人真的把蘭斯洛特那個下地獄都不足以泄他心頭之恨的混蛋當做全世界來愛」、更加噁心的事情了吧?


  阿格規文這樣想著,打算暫時地跟很明顯沒有自家的王來的可愛的亞瑟王暫時聯手。


  他拔|出了自己的劍,對準了結界。


  「——如果,這是,您的請求的話……」


  結界內,蘭斯洛特·Saber,在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是她發出的請求,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速戰速決,既然不能給予她幸福——他這樣勸誡著自己。


  黑色頭髮的少女顫抖了一下。


  這是她發出的請求,對方已經答應了,沒有再撤回的理由——她這樣勸誡著自己。


  可是,她的摯愛之人,真的就要對她發出攻擊了,這種事情,讓少女意識到,這可能會讓她感覺到很痛(精神)。光是想想,都已經快要無法忍受了。心臟被無與倫比的疼痛擊中,然後有什麼「Bang」的一下子炸裂開來了。


  「……嗚……」


  無法止住自己的抽噎。那是誰的聲音呢?可憐得就像剛出生,卻被拋棄在寒冬臘月的街角處、感受著生命流逝,而又只能無能為力地掙扎著的小狗。


  「……不、不要……」


  不對,她明明想說的,是「請不要讓你的劍變鈍,給我乾淨利落的一擊——」


  ……後面的是什麼呢?……等等她怎麼可能會想要對蘭斯洛特說這種話?她是那麼的愛著他——


  「嗚……不、……」


  愛著,誰?蘭斯洛特……?

  「喜歡……什麼?……」


  ……對,沒有錯,她摯愛著,大不列顛的圓桌騎士,蘭斯洛特卿。


  「為什麼……」


  非常喜歡。十分深愛。已經到了沒有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


  「……不要傷害、我……」


  ……這樣嗎?■■喜歡蘭斯洛特啊,這是什麼,需要值得懷疑的事情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感覺不到我的心情呢?!我喜歡蘭斯洛特、我愛你啊啊!——」


  黑髮少女撤掉了捂在自己的雙眼上的手,深棕色的眼眸,幾乎已經不見了神采。


  在那雙眼眸看見紫發的騎士的時候,腦海深處,飄飄忽忽地浮上了一個小小的氣泡。拚命掙扎地,朝著可望不可即的海平面緩慢浮去,並且,在那途中,變得越來越小。


  而那湖之騎士,已經持著無毀的湖光來到了黑髮少女的身前。


  這是最好的選擇。他這樣告訴自己。


  ——在王與王后之間,他選擇了王后。


  這是最好的選擇。他這樣告訴自己。


  ——在騎士王與獅子王之間,他選擇了獅子王。


  這是最好的選擇,他這樣告訴著自己。


  ——蘭斯洛特·Saber,持著劍,為給少女僅次於致命一擊的攻擊而來。


  這是最好的選擇,這是最好的選擇,這是最好的選擇,這是最好的選擇,這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最·好·的·選·擇·了。


  蘭斯洛特告訴蘭斯洛特。


  然後,伴隨著黑髮少女陡然擴散的眼瞳,鮮紅的血,滴答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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