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噩夢
魏毓在黑暗裏睜開了眼,一個滿腦肥腸,肥肉縱橫的禿頭男人正壓在她身上。
那是魏毓記憶裏最厭惡恐懼的一張臉。
男人捧著她的臉,撅起的嘴唇朝她越靠越近。
魏毓掙紮著,摸到了印象裏那個方形的煙灰缸。下一秒,有鮮血從男人額頭滴落。
魏毓一把推開他,踉蹌著衝出了房門。
柔軟奢侈的地毯,金碧輝煌的裝潢,一扇扇緊閉的房門。
這一切,都讓她絕望。
她的腳酸軟無力。
她知道,再過一會兒,她就會失力暈倒在地,那個生氣的男人會找到她,帶走她,折磨她。
她焦急地敲著一扇扇房門,希望有一扇能夠開啟,救她。
她口中的呼救聲越來越弱,眼皮也越來越重。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她看見了一雙赤足,靠近腳腕的位置,有一個紅色的,拇指大小的倒六芒星紋身。
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魏毓如釋重負地閉上了眼,她知道,她又得救了。
再醒來,柔軟的大床上隻有她一人。昨晚被肥醜男人撕爛的衣服已經換下,柔軟舒適的布料,溫柔地貼在她身上。
她仰頭看天花板上的鏡子,鏡子裏,是一張平庸乏味的臉,眼裏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死意。
是顧子庭。
她又回來了。
拉開房門,申屠葉朗的助理阿佩已經等在門口了。看見她,恭敬地跟她說:
“顧小姐,葉先生讓我接你回去。”
路上,阿佩跟她說,葉先生非常生氣。
她當然知道申屠葉朗非常生氣,過一會兒,她就要麵對他的滔天怒意。
他會把照片摔在她身上,會激烈地撕扯她的衣裳,最後,他還會給她一巴掌。
阿佩輕輕地敲門,說:“葉先生,顧小姐到了。”
一個波瀾不驚地聲音響起:
“進來。”
房門被緩緩推開,落地窗前的貴妃榻上,男人倚窗而坐。
他支著下巴翻看手中的照片,看一張丟一張。
他的腳下,堆滿了照片。
聽到動靜,男人原本蹙起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嘴角掛著微笑,語氣甚至有點輕揚雀躍。
“回來了。”
窗外明媚的陽光,斜斜地打在男人身上,柔化了他身上的棱棱角角,讓人心生暖意。
那是她,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
“顧子庭,你真是了不起。”
男人轉過身,雙手交叉搭在膝上,用腳扒拉著地上的照片,說:
“看看,把你拍得不錯。”
男人生了一雙絕美的桃花眼,初看繾綣含情,再看冷情薄意。他現在看向顧子庭,就是刮骨的寒冰。
他問:“怎麽不說話?”
顧子庭在想,想她上次是怎麽說的?
好像是著急忙慌的解釋,道歉,哀求?
沒用的,對方根本不會相信。
顧子庭垂下眼,冷漠平靜,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男人撿起地上的照片,用力地摔在她身上,揪著她的頭發讓她抬頭,刻意佯裝的冷靜外殼被撕得粉碎,男人連眼角都帶了震怒的紅色。
“顧子庭,我從來不知道,你如此饑不擇食。和那種男人睡,你不會吐嗎?”
顧子庭又開始想,她之前是怎麽跟他解釋的?
好像是說被竇瑤陷害下藥。好像哭著說她害怕委屈。
結果呢?
顧子庭自暴自棄:
“反正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何必?”
男人開始撕扯她的衣裳,說:
“我記得你昨天出門穿得不是這套。怎麽?昨晚玩得太盡興?”
高領毛衣被扒下,露出有青紫斑駁痕跡的脖頸。
毫無意外地挨了一巴掌,嘴裏有了血腥味,臉上火辣辣地疼。
“顧子庭,你知道你昨晚和野男人鬼混的時候我在做什麽嗎?一整晚,我在聯係所有的社交媒體,給你公關,洗白,撤醜聞!“
男人拽著她,“你看看那些照片”。他指著地上說:
“這些照片,10萬一張。你看看你,在裏頭笑得多開心。”
男人掐著她的肩膀生疼,問她:
“顧子庭,你有沒有良心?”
顧子庭捧起他的臉,輕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濕意。
她說:“小朗,算了。我們別再彼此折磨了,三年的時間,已經夠了。”顧子庭哭了,眼裏因為淚水有了生氣,
“小朗,我這一世,不想再喜歡你了。”
“囡囡,囡囡!”又是熟悉而聒噪的聲音。
緩慢的睜開眼,又是一片毫無人氣的死白。
“媽”,她喊了一聲
楊秀蘭抱住她,溫柔地撫摸她的臉,說:
“媽媽在這,媽媽陪著你。”
“我怎麽了?”
楊秀蘭輕輕拍著她的背,
“你昨晚半夜突然發高燒,燒得都迷糊了,嚇死媽媽了。”
還好,她沒有回去,她還是魏毓。
病房門被推開,魏冬走在前麵,身後跟著劉玄同和海爾兄弟。
劉玄同說:“小澡,聽說你病了,我們來看看你。”
楊秀蘭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
魏毓點頭表示感謝。
當著楊秀蘭的麵,劉玄同收斂了不少,隻坐了一會兒,就讓海爾兄弟拖了回去。
魏冬趁楊秀蘭不在問她:
“昨晚是齊澄把你背回來的,你們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突然發高燒?”
魏毓解釋:“他騎車送我,風有點大,感冒了。”
魏冬似信非信。
魏毓問:“我媽沒發現吧。”
“沒有,他在小區門口給我打電話,後來是我把你背回家的。”
魏毓安心的闔眼,
她實在太累了。
醒來時,床邊坐了一人,手裏拿著一把刀,穿了一身黑,宛如來自地獄的使者。
魏毓問:“黑無常大人,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黑無常拿起一個蘋果開始削皮,
“我們地獄不收像你這樣醜的姑娘。”
魏毓淡淡的笑,
“那我就放心了。希望地獄永遠不收我,讓我長命百歲,一世受寵。”
“會的。”
削壞了的蘋果被扔進垃圾桶,齊澄又拿起了一個梨,片刻,說了一句,
“對不起。”
魏毓爽朗地說,
“你以後別再給我抽煙了,這樣不好,不是一個三好學生應該有的樣子。”
齊澄又把梨削廢了,和蘋果一起呆在了垃圾桶。
臨走時他說:
“魏毓,我真是不懂你。”
魏毓在醫院迎來了《JH!砰砰砰》的首播。
錄製節目的12人,除了魏毓,都已經看過了。
她們在討論群裏吐槽這個節目的名字。茹果一本正經地解釋:
“JH是嘉禾的意思,砰砰砰是心跳的聲音。這意味著我們的節目會像初生的嬰兒,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茁壯成長。”
有個叫穆沐的女孩兒吐槽:“觀眾怎麽知道JH就是嘉禾的意思?萬一是《菊花!砰砰砰》,《驚魂!砰砰砰》,或者是《饑荒!砰砰砰》呢?”
茹果說千萬別讓戴嘉知道,說這是他冥思苦想了好幾晚才想出的名字。
《JH!砰砰砰》被投放在了熱鬧的咻咻咻站上,咻站是國內最大的彈幕網站,因其辛辣逗笑無節操的實時評論而聞名。
《JH》才在咻站掛了一天,彈幕已經有了3000多條,點擊也突破了2萬。
魏毓說這個成績還可以。小夥伴們紛紛勸她做好心理準備,說網民的吐槽毒舌不是開玩笑的。
魏毓在興奮與忐忑中戳開了鏈接。
一段歡快的音樂伴隨可愛片花傾瀉而出,《JH!砰砰砰》的卡通字樣打在了屏幕上。聽說,這個LOGO這是萬零設計的,不愧她才女的名聲。
同時,一排彩色彈幕整齊地遮住了整個屏幕:
“這個視頻有毒,聽我的話,點右上角那個紅色的×”
接著,零零落落的彈幕從視頻上方飄過。
《校園迎新祭》的字樣出現。
魏毓很緊張,她兩世為人,第一次能直觀地看到自己的表演。
片頭很詭異,背景音樂很驚悚,戴嘉把各種恐怖意象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風格。
從片頭來看,戴嘉的導演功底還不錯。一部好的作品,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在為作品的整體氛圍服務。
但是,這種毛骨悚然的氛圍沒維持幾秒鍾,就被大堆飛速飄過的彈幕破壞,
“注意看製作人員,《校園迎新祭》又名《戴嘉很忙》”
“這視頻有毒,第三遍重刷中。”
“這視頻有毒, 1”
“ 10086”
“ 23333”
20多秒的片頭放完,視頻進入了一片黑暗,有嘈雜的聲音響起。
魏毓知道,這是她飾演的白小禾在睡夢中的場景。
彈幕又來了:
“我等凡人,恭候天神降臨。”
“菩薩娘娘來了。”
黑暗褪去,茹果飾演的小羽的臉在鏡頭前放大,她焦急地喚著:“小白,小白,醒醒!”
彈幕評論:
“這姑娘長得真有佛像!”
“她下一秒是不是就要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鏡頭一轉,是睡眼惺忪,滿臉煩躁的白小禾。
彈幕瞬間劇增,把魏毓的臉都遮了嚴實,她需要暫停,才能看清那些一層層堆疊的彈幕。
“我去,這妹子誰啊?長得簡直了!”
“是叫白小禾嗎?”
“上麵的,妹子不叫白小禾,白小禾是角色名。她叫魏毓,後麵有說。”
“這妹子出道了嗎?這長相不去拍廣告可惜了。”
又是彩色彈幕,橫蓋了整個屏幕:
“我家小澡的美顏我來守護,說不許的都是後來的。”
有彈幕劃過:“這姑娘骨相長得極好,這種仰角拍她,也沒顯得鼻孔突兀。”
魏毓屏蔽了彈幕,看視頻裏自己的臉。
的確,鏡頭裏的她是要比平時自個兒照鏡子好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