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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0章 劉默請命

  熹平十一年,六月

  宋太后薨。


  天子跪在靈堂前,雙眼通紅,低著頭,沒有言語,在這巨大的悲慟下,他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自從阿母離開之後,他便沒有怎麼吃過東西了,對此,皇后很是擔憂,也是不斷的勸慰,不過,無論她怎麼說,天子依舊是如此,韓門便開始無時無刻的陪在天子的身邊,生怕出事。


  劉獒也跪在天子的身後,倔強的他,與天子一般,也是四五日不曾吃過什麼,如今便是顫抖著,搖搖欲墜,他身體原本就比較瘦弱,遭受到這樣的劫難,更是險些被擊潰,在整個冰冷的皇宮裡,唯獨呵護,疼愛的他,只有這位慈祥的祖母。


  甚至,就連阿母也不似祖母那般疼愛自己,這一點,劉獒很清楚,阿母心裡或許怪罪自己,為何與阿父長得不像,讓她也失去了寵愛罷,無數次,祖母曾抱著自己,給自己講述耶耶的故事。


  有很多人說過耶耶的故事,在阿父的故事裡,耶耶是一位非常有威嚴,能夠震懾群臣,能夠痛擊外地的雄主,在阿母的口中,耶耶是一位英明神武,賞罰分明,正直剛烈的明君,在書籍里,耶耶乃是天命所在,幼時便在河邊碰到過口吐人言的金魚。


  可是,唯獨在祖母的故事裡,耶耶是不一樣的。


  在祖母的故事裡,耶耶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他愛天下百姓黎庶,不止是這中原百姓,羌,匈奴,烏桓子民,但凡心向大漢者,都被他視為了自己的子民,故而,羌人能夠為耶耶在西北血戰,匈奴單于能夠為耶耶在對抗鮮卑的時候戰死!

  而大漢的百姓,也不曾忘記耶耶,常常談及,流淚涕泣。


  他聽著這些故事,慢慢的長大,他想做個跟耶耶一樣的仁義之君,他要愛天下之人,漸漸地,自己長大了,祖母卻又不大清醒了,她時而能記起自己,不過,更多的時候,都是在反覆念叨著耶耶與阿父,那種被拋棄的孤獨感,讓劉獒更是痛苦。


  不過,但凡他每次流淚,祖母都總是會清醒過來,吃力的讓他坐在自己的懷裡,然後給他講述孝康皇帝的事情。


  如今,故事還沒有講完,而祖母也不在了。


  這下子,他是真的變成了孤寂一人。


  「祖母.……你見到了耶耶麽?」


  「給他說了我麽?」


  「咚!」劉獒只感到一陣眩暈,朦朧之間,側身便倒了下去,腦袋撞向了地面上那堅硬的台階上,在那一刻,劉獒似乎趕到一陣風朝著自己刮來,將自己牢牢的抱住,是祖母麽?劉獒想著,暈了過去。


  「獒兒!獒兒!!」天子抱著劉獒,慌亂的大叫道。


  周圍的黃門宿舍全然驚愕,還沒有緩過神來,就在方才,皇長子殿下搖了搖,便朝著側面倒下,在那一刻,只見天子沖了出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將皇長子抱住,讓他沒有受傷,這身手,就連周圍這些最為精銳的宿衛,都不一定能有!

  「愣著干甚!快去找太醫令!!」


  天子怒吼著。


  小黃門飛快的跑了出去。


  天子吃力的將獒兒抱了起來,便朝著慈寧殿走去。


  「陛下..奴婢來罷……」韓門看著天子,有些擔憂的問道,天子原先蒼白的臉色,因方才的衝鋒,又有了些赤色,額頭不斷滾落著汗滴,他吃力的抱著皇長子,快步朝著慈寧殿飛奔而去,天子已經數日沒有進食,韓門害怕天子受不了這等的疲累。


  天子沒有回話,繼續飛奔,烈日高照,在這熾熱的六月,身材龐大的劉辯,猶如一頭巨羆,在宮殿間穿梭,渾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淋濕,緊貼在身上。


  將獒兒放在了床榻上,天子早已氣喘吁吁,太醫令連忙上前,開始把脈確診。


  「陛下.……皇長子殿下乃是勞累過度,又極為虛弱..」


  天子轉過頭,看向了韓門,韓門被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國家,殿下數日不肯進食,與國家一般,奴婢也是勸不動他……」


  「為何不與朕說!?!」


  「這..國家……奴婢該死,奴婢有罪..」


  「獒兒若是有半分閃失……朕便讓你陪葬!!」


  看著天子眼裡的凶光,韓門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太醫令醫治了片刻,也就是喂水喂飯,劉獒的臉色這才逐漸有所好轉。


  太醫令又回稟天子,殿下無礙,調養片刻,便能醒來。


  天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鬆了一口氣,坐在了劉獒的身邊,冷冷看了身邊的韓門,說道:「下次再有這般情況……唯你是問!」


  「謹喏。」


  過了足足兩個時辰,劉獒方才睜開了雙眼,頭依舊有些眩暈,視線模糊,緩了許久,才能看清。


  扭過頭,看向了一旁,大吃一驚,在他身邊的,竟然是阿父!

  怎麼會是阿父呢?劉獒心裡慌亂,頭又有些疼了起來。


  天子睜開眼,看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緩緩皺起了眉頭,冷冷說道:「可曾好了些?」


  「好……了..些..多謝……阿父……」


  「哼!不成器的豎子,你看你這虛弱的模樣,如何像是朕的兒子?!朕還怎麼放心將大漢江山交給你?呵!不成器!」天子謾罵了數句,猛地站起身來,雙腿一痛,險些倒了下去,劉獒還沒有完全清醒,並沒有注意到這些,聽到天子的責罵,也只是落魄的轉移了目光,不敢再看天子。


  天子轉過身,便離開了。


  劉獒躺在病榻上,眼淚卻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沒有了祖母,這偌大的皇宮裡,卻再也沒有了愛自己的人。


  坐在厚德殿里,天子這才開始吃飯,韓門在一旁,總算是安心了,天子很快便吃完了,沉默了片刻,又吩咐道:「日後,不要再如此鬆懈了……」


  「謹喏。」


  「讓人去通知二郎與三郎罷……」


  「讓二郎回來……」


  天子說著,卻又無奈的嘆息,三郎距離雒陽太過遙遠,何況,他也不能急著離開倭島,也就只能委屈他一下了,至於二郎,應該很快就能趕來罷,唉,兄弟二人,也有很多年未曾相見了,不想,卻是在這樣的局面下要重聚,若是阿母能看到二郎回來,定然會很開心罷。


  對於太后的逝世,百官們也很是悲傷,如今國事繁多,天子沒有召開朝議,也沒有大臣去催促,而是給了天子時日去緩過來,而尚書令邢子昂就極為疲憊了,日夜處理各地的事務,沒有片刻休歇的時日,好在他麾下能臣不少,有郭嘉等人相助,邢子昂才沒有累死在案牘上。


  若不然,他早就隨孝康皇帝去了。


  劉默府邸里,諸葛亮也有些悶悶不樂。


  「殿下已有四五日沒有出來了,袁公也很是擔心,雖沒有明說,可是他最近脾氣又暴了些,華校尉說要不去皇宮去找找看,都被袁公一頓好打,如今還躺在榻上,動彈不得……」


  「恩……」劉默點著頭,沒有言語。


  諸葛亮看著面前的師君,心裡很是擔憂,自從師君與袁公前往寧州,返回之後,他便一直如此,少言寡語,完全就是變了個人,終日悶悶不樂,常常發獃,其餘時刻,諸葛亮驚訝的發現,師君竟然在練劍,他在府里動手弄出了個木人,整日便是對著木人練劍!


  這讓諸葛亮實在是想不明白。


  「師君.……亮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師君如此模樣……師君既不告知與我,我也不會追問,可是,師君,亮還想聽師君說說東濊的魚蝦,還想聽師君為我解惑,還希望師君能夠整日歡樂,不會憂愁……師君,若有什麼大事,請告知與我,我願與師君一同承受!若有半點退縮,便教我天打雷劈!」


  劉默渾身一顫,緊緊握著雙手。


  諸葛亮正要開口,卻又看到門外站著一行人,正在靜靜的等候。


  諸葛亮看了看,對著劉默說道:「還望師君莫憂!無論何事,都有我在.……」,他大拜,這才前往大門,劉默抬起頭,痛苦的天空,低聲呢喃:「普里無忒潑拉.……」


  諸葛亮來到了門外,打開了柵欄。


  劉獒站在門外,此刻的神態,與家裡的劉默那麼的相似,一種深邃的痛苦,清楚的刻畫在他的臉上,從他的雙眼裡透露出,諸葛亮呆愣了片刻,連忙拜見,說道:「殿下節哀。」


  「孔明,起身罷..」


  劉獒將他扶起來,說道:「我數日都沒有去進學,不知孔明可能相助一二.……稍後師君考校,我怕會讓師君失望.……」


  「謹喏!」


  兩人便一同朝著袁術府邸走去,一路上,諸葛亮都在為天子講解,到了府邸前,諸葛亮方才停了下來,門口的士卒們看到劉獒,連忙開了門,又上前勸慰,劉獒一一答謝,進了府邸,華雄便從內屋跑了出來,他來到了劉獒的面前,上下打量著劉獒。


  看著面前的劉獒,華雄臉上也有了些遲疑,他竟不知該如何勸慰,他想了許久,方才憋出了節哀二字,隨後,無奈的拍了拍劉獒的肩膀,說道:「其實,也不必傷心,你知道吧,古時有個叫孫子的,他髮妻死了,他又是敲鑼,又是打鼓,極為開心,別人問他,你為何一點都不傷心呢?」


  「他便說,如今我的髮妻,在另外一個地方,過上了更好的日子,為何要傷心呢?」


  「此人是個方士,他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太后就是去了這麼一個地方,跟孝康皇帝過好日子去啦,你不必傷心,知道了麽?」


  「知道了,多謝校尉!」劉獒回道。


  看著華雄認真的胡說八道,一旁的諸葛亮卻有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問道:「華校尉,這是何人教你的?」


  「是校尉啊,他給我教的.……」華雄的臉漸漸肅穆起來,說道:「當時我們營在天水巡視,碰到了敵人,我們營里八百弟兄,只活下了十二人.……袁校尉告訴了我這些,他們如今都在那個地方,過著好日子,再也不怕寒冷,不怕餓著,也不怕有人剋扣軍餉,多好啊.……」


  諸葛亮沉默了下來,點點頭,說道:「的確如此,袁校尉說的沒錯。」


  華雄笑著,因還有要事,便告辭離去。


  待他離去之後,諸葛亮才反應過來,看著身邊的劉獒,說道:「其實那不是孫子,而是莊子……」


  「我知曉……」


  兩人正聊著,袁術卻已經走出了書房,看著遠去華雄的背影,他不知想起了什麼,哀嘆了一聲,看著他們,說道:「進來!」


  果然,袁術還是考校了一番劉獒,這才開始授課。


  等他講完,諸葛亮遲疑了片刻,又問道:「袁校尉……有一事,我想詢問……」


  「何事?」


  「我師君在寧州,究竟出了什麼事?」
……

  而在此時,劉獒也離開了府邸,前往皇宮。


  宮門的宿衛稟告了韓門,韓門又去找天子,天子雖然不知道劉默為何會突然來找自己,不過,他還是讓韓門將他帶進來,劉默到了厚德殿,便朝著天子大拜,天子頓時注意到了劉默異常的神色,劉默回來之後,他記得也是如此,不過,他還以為,這都是因劉默過於疲累,如今看來,似乎別有隱情。


  「劉公,你這是……」


  「陛下,臣這番前來,乃是請命!」


  「哦?」


  「臣得知,司農之奏,要開發南方,大治地方……臣不才,卻願為陛下治一州,定會全力以赴,不負陛下之望.……」


  「你想去南方?」


  「想去哪個州啊?」


  「交州。」


  天子驚愕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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