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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劍聖

  這會兒,已經沒功夫去管失魂落魄的晉皇了,晉軍的先鋒軍已然開始強登城牆。


  這畢竟不是大城,隻是一座加固後的塢堡,前頭的晉軍用鉤鎖先行,後頭的直接將刀劍兵刃用牙齒咬住空出雙手進行攀附。


  夜襲所用,定然是精銳中的精銳,這些晉軍各個悍不畏死,有的鉤鎖被斬斷後摔了下去,但隻要還能站起來的,都重新開始繼續攀附。


  哪怕是麵對上方射下來的箭矢,這些晉軍也都渾不在乎,中箭就中箭了,倒下去就倒下去了,但隻要還能繼續行動的,就又會重新爬起再戰。


  下方的晉軍弓弩手哪怕地形劣勢,卻也依舊和城牆上的燕軍進行對射,最大程度地給己方攀城袍澤提供掩護。


  “這幫家夥有毒吧,這般悍不畏死之前是怎麽被兩個侯爺給滅了半國的?”


  鄭凡忍不住開罵道。


  戰場的氛圍,想讓人文質彬彬都難,尤其是當鄭凡一刀將身前牆垛上的一根鉤鎖給斬斷時,一根箭矢直接射中了自己的胸口。


  好在,兒砸給力,給自己擋下來了。


  但鄭凡可真是被嚇了一跳,連帶著旁邊的阿銘和四娘也都跟著嚇了一跳。


  鄭凡伸手,摸了摸後頭的棺材板,心裏這才踏實了一些。


  阿銘馬上站在了鄭凡身前,卻被鄭凡一把推開,明明嘴唇都在哆嗦,卻依舊喊道:


  “讓開,讓老子殺人!”


  阿銘見狀,也就沒有再強求,而是和四娘一人一邊,護持著自家主上的兩翼。


  李富勝說過,鄭凡想進階,還缺一口氣,這口氣想補,很簡單,那就是殺人。


  所以,饒是心裏慌得一比,但鄭凡依舊咬著牙主動在第一線廝殺。


  塢堡的城牆畢竟不高,很快就有不少晉軍身影出現在了城牆上。


  雖說他們之中絕大多數在剛登上來時就被前方等待的燕軍用馬刀用弓箭又或者是用長矛直接掀翻,但他們所求的,無非是一個遍地撒網罷了。


  隻要有一點可以突破開來,占據和撐住,就能將後續的袍澤不斷地接應上來。


  且,他們似乎是真的有所準備。


  沒多久,在鄭凡西側的一處位置,忽然出現了數十個身上可以發光的晉兵,他們統一穿的是普通晉軍士卒的甲胄,絲毫不起眼,但在攀附到一定高度後,直接運轉氣血呼嘯而上,十多個人不惜性命地向前衝殺,後續的人馬上跟進,居然真的被他們在城牆上給清掃出了一片區域。


  “啊啊啊啊啊!!!!!!!”


  這時,一聲大吼從城牆上傳來,身上全副甲胄被包得像是個大鐵罐頭似的樊力宛若蠻獸一般揮舞著一雙大斧直接碾了過去。


  “去幫阿力!”


  “主上,我去!”


  梁程喊了一聲,跟著一起衝了過去。


  塢堡的城牆上寬度不大,正常的大城城牆上是能容納好幾輛馬車並排行進的,這座塢堡顯然不可能有這種標準,但也因此,狹窄的空間,反而給了樊力這種大鐵罐頭極大的優勢。


  不要拚什麽招數了,也不要鬥什麽廝殺經驗了,直接撞上去,一斧頭下去,就完事兒了!


  且有梁程在樊力身側進行掩護,梁程本身肉身就很強悍,兩個魔王配合得又無比默契,一個在前麵衝,一個在身邊補刀同時警惕那些企圖近樊力身的晉軍。


  而這時,


  瞎子直接下令道:

  “放箭!”


  兩翼以及城牆下的弓箭手馬上張弓搭箭,雖然心裏有些不解,但還是將手中的箭矢射出。


  “噗!噗!噗!噗!!!”


  “叮當叮當!!!”


  箭矢射在樊力的大鐵罐頭上,大部分都被彈飛,少數就算射入了甲胄,但樊力皮糙肉厚的,也不打緊。


  梁程則俯身而行,借助樊力的大軀給自己擋住了大部分箭矢,雖說有兩根箭矢從其後側射來,一根射中了左臂,一根射入了後背,但一來有甲胄防護抵消,二來僵屍體魄本就梆硬,

  也沒多少大礙。


  反觀晉軍那邊,因為要攀附城牆且又要注重速度的關係,這幫晉軍之中的高手精銳本就沒有披重甲,大部分都是穿著較為輕便的皮甲,防禦力上自然就弱了不少,麵對這種不分敵我的箭矢覆蓋,你要麽翻身跳下城去否則就隻能站在那兒挨射。


  換做其他兵馬守城,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舉措的,很可能敵人沒崩自己這邊先崩了,就算特意放開了一片城牆專留給敵人也不可能,這等於是自己繳械投降。


  也就隻有鄭凡這邊,坐擁兩個體魄強悍的魔王,才敢玩兒出這麽一手,兩個魔王先堵住敵軍,再來一波無差別的互相傷害。


  效果,自然是極好的,等到附近的燕軍重新掩殺過去時,先前近乎已經被晉軍打開的缺口,再度被補了回去。


  也就在此時,

  哨箭之音再度響起。


  梁程顧不得拔出自己肩膀上的箭矢,對著堡內喊道:

  “左繼遷!”


  塢堡內,左繼遷馬上起身,在其身側,有兩百多名席地而坐在戰馬旁的騎士。


  “上馬!”


  左繼遷翻身上馬,同時馬刀向前一揮,

  “衝!”


  “哢嚓……………”


  塢堡的門在此時被打開了。


  外頭的晉軍都愣住了,但很快,從門內傳來了馬蹄的奔騰轟鳴。


  兩百騎兵直接衝出了塢堡,手持馬刀,對著塢堡下的晉軍就是一陣砍殺。


  城牆上,鄭凡剛剛一刀砍翻了一個企圖攀附上來的晉兵,看著下方已經衝出塢堡的那支騎兵,眉頭微皺。


  不過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薛三依舊藏在晉軍大營和塢堡之間,第一次哨箭,是通知這裏敵人要夜襲了。


  剛剛的哨箭,則是傳遞了另外一層消息,那就是晉軍主將見先登士卒沒能成功在城牆上破開口子,所以並不準備在此時強行催動大規模攻城。


  也就是說,晉軍在此時,是首尾脫節的狀態,梁程命左繼遷出城衝殺一波確實是正確的決定。


  不過,這種決定,也是建立在對薛三偵查能力有著足夠信心的基礎上的,換做其他人,要是發出的信號有誤,人晉軍很可能就直接趁著這個機會奪門而入。


  所以,自己命好呢不是,人家穿越者還要苦逼地白手起家,自己這邊直接給人才滿配了。


  一番衝殺之後,左繼遷並未戀戰,及時領兵回撤入塢。


  塢堡的大門,再度閉合,同時在後頭還被填充上了沙石袋。


  平靜,再度降臨。


  鄭凡默默地又取出一根煙,想了想,還是沒在城牆上抽,撅著屁股抽煙,太憋屈。


  下了城牆後,鄭凡直接找了個角落坐了下去,摸出煙,剛咬嘴裏,卻發現這個角落深處,居然還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雙手抱著膝蓋,頭發散亂,在那裏打著哆嗦。


  “怎麽這麽沒………”


  鄭凡還以為是自己麾下的兵卒,正準備嗬斥,卻忽然發現不對,這不是小兵,這是晉皇!


  此時的晉皇哪裏還有半分帝王氣派?

  活脫脫地後世賭博輸得傾家蕩產準備上天台的形象。


  鄭凡默默地抽著煙,在其身旁,晉皇在默默地哽咽。


  其實,到現在,鄭凡都有些摸不準晉皇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

  難不成,真的是賭博賭上癮了,就一直天真地認為自己能贏?


  一邊是燕皇借道伐晉,另一邊乾皇是借燕人的刀刮骨療毒,他虞慈銘就覺得自己也能這般去玩兒?

  不看看人家什麽底牌你什麽底牌……


  少頃,


  晉皇深吸一口氣,


  開始整理自己的衣冠,很細致地在整理。


  “鄭將軍,能把水囊遞給朕麽?”


  鄭凡解下腰間的水囊丟給了晉皇,


  晉皇小心翼翼地從水囊李倒出水,然後開始抹平自己的頭發。


  鄭凡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著晉皇的整套動作。


  晉皇不以為意,認真地打理好自己後,他慢慢地站了起來,對鄭凡拱手道:


  “多謝鄭將軍擊退司徒家叛軍護佑了朕的周全,三晉百姓,也會承鄭將軍的恩德。”


  鄭凡將手中的煙頭丟在了地上,笑了笑,

  道:

  “職責所在。”


  “那朕,就先回去歇息了。”


  “陛下去歇息吧。”


  “辛苦鄭將軍了。”


  晉皇走了,走得背很直,卻很蕭索。


  給人一種很莫名其妙地感覺,

  像是失戀了……


  四娘這時尋了過來,開始檢查鄭凡的身體,鄭凡搖搖頭,握住了四娘的手,道:


  “你們護衛得周全,我身上一個口子都沒開。”


  先前畢竟不是大規模的攻城,晉軍也隻是試探性一下,唯一對自己造成威脅的那一根箭矢,也被魔丸給擋了下來。


  “主上,先前那個是晉皇?”


  “嗯。”


  “這外麵,不是說是他的兵馬麽?”


  “誰知道呢,這虞慈銘,確實算是個人物,但沒那個命,也沒那種本事,不過咱這也有些事後諸葛亮了,嗬嗬。


  這次之後,他的底牌就都沒了,明明是自己藏在京畿之地的兵馬,明明是自己散盡積蓄招攬來的潰兵,明明是自己最大的籌碼,現在卻反水了。


  他這以後,想不做個牌坊都難了。”


  “也就是說,他對咱們已經沒有用了?”


  “想不出還有什麽用了,媽的,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麽意思,咱的盛樂城都沒影了。”


  鄭凡的心很痛,離開了自己親手看著建造起來的翠柳堡,想著弄個新根據地,誰成想人還沒上任呢,地盤就丟了。


  估摸著現在翠柳堡也已經被許文祖分配給了別人了,自個兒回是回不去了。


  “主上,地盤沒了,咱再慢慢找就是了,不急。”


  “你倒是看得開。”


  “奴家還真就這一點看得開,以前時不時地大風天,奴家的會所因此被吹倒了不知多少家,對這個,奴家早就習慣了。”


  “四娘啊。”


  “嗯?”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你下次能不能換個比喻。”


  把起家立業,比喻成開會所,雖然一定程度上來說,挺恰當的,但真的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


  “奴家口誤了。”


  “沒什麽。”


  “對了,主上,您先前不是說這位晉皇沒什麽用了麽?”


  “目前來看,京畿之地都失去了的話,這一次如果咱們守住了城等到了援兵過來解圍,他的下一步,應該就是去曆天城靖南侯身邊安安靜靜地當一個牌坊。


  要是燕皇再果決一點兒,直接把人家調回燕京當個安樂公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眼下司徒家已經建國了,晉地一分為二已經變成了現實,虞慈銘的作用,已經忽略不計了。


  這樣想想,他忽然搞這一出也就能理解了,不搞的話,他下場其實也就這樣了。”


  “主上,奴家可是聽說……”


  “聽說什麽?”


  “聽說晉國太後可是個俏寡婦哩。”


  鄭凡聞言,歎了口氣,

  道:

  “你心態可真好。”


  ………


  塢堡外,

  晉軍大營;


  虞化成一身戎裝,站在大帳外的高台上,眺望著塢堡那邊的情況。


  少頃,


  他下令道:


  “收兵吧。”


  這一次的夜襲,失敗了,塢堡內的燕軍在反應力上,超出了他的預估,而且對方還敢在撐住一波後開門放騎兵出來再衝陣,也足以證明裏麵的那支燕軍主將,是個會打仗的主兒。


  自己,還是有些輕敵了。


  “鄭凡……鄭凡………”


  虞化成嘴裏念道著這個名字,

  這還是白天大軍過來時,從塢堡外抓的人口中得知的進駐這支塢堡的燕軍到底是哪支人馬。


  “建功兄,燕人隨隨便便拉出的一支人馬,都不好對付啊。”


  站在虞化成身側的是一位將領,名叫司徒建功,是司徒雷的侄子。


  “雖說以往一直瞧不上赫連家和聞人家,一個隻知道虛張聲勢,一個隻知道做買賣,但到底是三晉騎士的家底,數十萬大軍被燕人直接一鍋端了,就算是有燕人自後而入的原因在,也不得不說明燕人之善戰。”


  “建功兄,眼下乾國元氣大傷,楚國正在奪嫡內訌,上一次燕人鎮北軍被調走荒漠蠻部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雖然可以看出來燕人現在是不想打了,想休養生息,但如果真要在此時開戰,大成能撐得住麽?”


  乾國不可能出兵的,打死都不會出兵的。


  楚國這會兒就算想出兵也出不了。


  一旦真的徹底開戰,就是大燕單挑司徒家新建立的大成國。


  “陛下的使者,已經前往燕京了。”司徒建功開口道。


  虞化成微微鬆了一口氣。


  派出使者去燕京,意思就是求和。


  “化成兄,有一件事,兄弟我一直很不解。”


  “是說我為何會投了大成?”


  “正是。”


  “你也真敢問。”


  “我司徒建功是出了名的口無遮攔,就是我那位叔父登基那一日,我也曾笑稱這大殿弄得太富麗堂皇不合規矩,嘿嘿。”


  這就是人設了,你人設是這個樣子,很多時候做事就方便得多。


  “陛下可曾罰你?”


  “罰了,給我踹這兒來了。”司徒建功笑了笑,“倒不是說老哥你這裏不好,來之前,兄弟我還不知曉老哥你已經反正了。”


  “世人說我貪慕富貴也可,苟且偷生也罷,降了就是降了,再說什麽緣由,也沒什麽意思了。”


  “話是這般說沒錯,但化成兄真不怕劍聖大人得知此事之後提著劍來找你?”


  虞化成搖搖頭。


  司徒建功又道:“叔父知曉劍聖大人的脾氣,但如今大成新立,明日攻破這家塢堡拿下偽帝是其一,若是化成兄有辦法,還請向劍聖大人遞幾句話。


  他乾國百裏劍可以當太子武師,我大成國可請劍聖大人為天子帝師。”


  “帝師?”


  虞化成有些意外。


  天地君親師,一個師字,可不是那麽容易去給予的,尤其是帝師,哪怕不掌實權,光這份清貴也是難以想象之厚重。


  “叔父說了,武道之途,達者為師,叔父是很期望有朝一日能得劍聖大人的指點。”


  虞化成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司徒建功又道:“化成兄的爵位,不日就會下來,這京畿之地,以前是你虞家的,以後,也是你虞家的,叔父說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司徒家和虞家本就是唇齒相依的關係,無非是今朝東風壓倒西風他日西風再壓東風罷了。


  我叔母本就是虞姓皇室女子,叔父說要立下家訓,自他起,大成國的皇後,永遠得姓虞。”


  “多謝陛下。”虞化成躬身行禮。


  司徒建功馬上拱手向東方,道:“聖躬安。”


  “建功兄還是下去歇息吧,明日,眼前這座塢堡,定然被破。”


  “化成兄的本事,兄弟我是服氣的,我帶來的五千兵馬,化成兄也不要不好意思用,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我看得開。”


  言罷,

  司徒建功轉身就離開了。


  虞化成又抬頭看了會兒星空,隨後才轉身走入自己的大帳。


  大帳內,

  有一身著白衣的男子正在獨自飲酒。


  這白衣男子似昆侖美玉,散發著淡淡華彩,給人一種很不真切之感。


  看著對方,虞化成歎了口氣,表情中,有些哀怨,拱手道:

  “大兄。”


  眼前這豐神俊朗的白衣男子赫然就是晉國劍聖虞化平。


  看著自家弟弟哀怨的模樣,


  劍聖大人笑道:


  “心裏還怨我呢?”


  “弟弟不敢。”


  “怨就怨,沒什麽敢和不敢的,我的劍又不會向我親弟弟出鞘,怕個什麽勁兒?”


  “弟弟不敢。”


  劍聖大人指了指虞化成,


  道:

  “生分了,終究是生分了。”


  劍聖大人起身,走到虞化成麵前,伸手,替虞化成整理了一下甲胄,然後手掌在虞化成胸口位置拍了拍,

  感慨道:

  “吾弟確實愈發英武了。”


  虞化成低著頭。


  先前,在大帳外,司徒建功曾問他,你這朝背叛晉皇,你哥哥要是知道了會如何發落你?

  其實,沒人知道,自己的背叛,是自家哥哥強行驅使的。


  “哥哥我曉得,你和那黑臉皇帝關係一直不錯,自小更是一塊長大,外人都傳聞你們二人乃入閨之友。


  而且,那時候你哥哥我的劍,還沒練出來,證明那黑臉皇帝,對你是真的有感情的。”


  “大兄!”


  “勿惱,勿惱。”劍聖大人側過身,繼續道:“先前大帳外司徒家的那小子說的話,哥哥我也聽到了。


  他司徒家,確實大方。


  但你要真以為你哥哥我貪圖的是這些東西,那你就錯了。


  身為劍客,本該孑然一身,一生侍劍,這才是劍客的風采,隻可惜了,人不得自由,這要被人握著的劍,又如何得自由呢?


  燕國北封郡的李良申,身居鎮北軍總兵;乾國的百裏劍,這次據說還跟著藏夫子去了一趟燕京,轉而聽聞燕人大軍南下時,更是一路疾馳回歸上京。


  楚國造劍師如今正為楚國大皇子搖旗呐喊,


  當世四大劍客,三個已經不得自由,你哥哥我,又怎能例外?


  先前與你說了,所謂的虞氏如何,所謂的大成國皇後都須虞姓女,所謂的爵位,哥哥我真的不在意。


  這次,哥哥以大兄的身份找到你,讓你背叛了黑臉皇帝,純粹是因為哥哥我覺得,他這個皇帝當得太不像話了。”


  虞化成默不作聲。


  “咱們兄弟倆和那黑臉皇帝,雖說都姓虞,但壓根就打不上關係了,但他好歹是晉皇,是我三晉之地的君主。


  你看看他做了什麽,開南門關引燕人入晉,三晉之地半數淪喪,他,上愧對列祖列宗!

  司徒家建國,他擔心自己地位滑落,想強行鼓噪起事攪動這一潭渾水再掀起司徒家和燕人大戰,他下無顏去見三晉黎民!”


  說到這裏,


  劍聖大人忽然自嘲式地笑了一聲,

  道:

  “這般寧與友邦不與家奴的皇帝,要了作甚?”


  虞化成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兄長,開口道:


  “弟弟真的不知大兄心裏何時會有這種想法的。”


  劍聖大人則道:


  “倒是要謝謝他李良申,當年我去北封郡找李良申比劍,戰至正酣時,有軍情說蠻部有所異動。


  李良申直接認輸了,說他的劍,沒我厲害。


  我問他為何?

  明明尚未分出勝負,明明我還有深藏的劍式未用,明明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贏他,為何要讓他將這一場勝手拱手相送?

  他說他這把劍,不是為了和我比武,他練劍,是為了斬蠻人。”


  “我說,你斬蠻人與我何幹?”


  “李良申笑笑,說,合著要是蠻人進來了,你們晉人能好過一樣。”


  劍聖大人伸手撫摸著自己的劍,繼續道:

  “燕人常常自詡為東方禦蠻,但認可其功績者,寥寥無幾,畢竟蠻族一旦東入,第一個滅亡的,就是他燕國。


  這也就是市井上所言,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故而,這才有百年前燕人和蠻族於荒漠決戰之際,乾國大軍北伐;

  故而,這才有燕人這次南下之際,乾國使者遠赴荒漠請蠻族王庭出兵。


  但我的劍告訴我,他李良申是真的在為東方諸國斬殺蠻人,一場比試的勝負,當世第一劍的名頭,他根本毫不在意。


  也因此,世人才傳那一戰我與他鏖戰許久未曾分出勝負,因為我沒有臉說自己勝了,哪怕我能確保真的打下去勝過他!

  同時,我還覺得我輸了。


  是,你我皆姓虞,虞,是大晉國姓,姓虞的,總是得更可靠一些,總是得站在那位皇帝身邊。


  但做人的眼界,能否再高一些?

  既然咱們姓虞的做不好這個皇帝,

  何不幹脆換他姓司徒的來做?


  至少,三晉之地的百姓,也能少一些戰亂之苦。”


  “弟弟,不認可大兄的看法,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該打的仗,總是要打的,就算司徒家能和燕國議和,但這種和平,也斷然不可能保持太久。


  帝王之心,雄圖霸業,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虞化成這相當於直接指著自己哥哥的臉說他太天真了。


  聖母心泛濫。


  劍聖大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

  “你可知為何這次燕人入南門關開戰之後司徒家未曾出兵?


  你可知為何燕人踏滅赫連家聞人家之後未攜大勝之勢向司徒家開戰?

  真是司徒家怯懦不敢戰麽?


  真是燕國虛耗到了無力趁勢再戰麽?


  他燕國,就是一群瘋子,他田無鏡,連自己滿門都敢屠,他燕皇,敢將燕國的國運他姬家的皇位都送上賭桌!


  他們憑什麽不能繼續戰,憑什麽戰不下去?

  一口氣,不惜一切,吞了三晉之地永絕後患不好麽?”


  “為何?”虞化成開口問道。


  “東北雪原之地,野人聚落有異動,據說,出現了一個新王,司徒家的主力大軍此時不在西邊,近乎全都擺在了天斷山脈一側防備野人,所以你當為何這次那司徒建功隻帶了數千騎來援你?因為他司徒家現在抽調不出更多兵馬向西了。”


  “這……”


  “知道為何司徒家老家主忽然亡故麽?”


  “司徒雷。”


  “是,是司徒雷殺的。”


  “大兄你是如何篤定………”


  “是司徒雷請我出手殺的,他將我帶入司徒家深處,再由我親自出手,殺了司徒家老家主。”


  “怎麽……怎麽可能……”


  “可笑那司徒建功混小子還想讓你來給我傳話,讓我去歸順他大成國,傻小子還不曉得,他親爺爺就是被我一劍刺死的。”


  “大兄,這是為何?”


  虞化成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何,明明不喜俗務的大兄,居然自願成為別人手中的刀。


  “因為野人的新王派人送信,說,司徒家可以放野人大軍南下,助司徒家對抗燕國鐵騎。司徒家老家主,心動了。


  因為燕人太可怕了,二十萬鐵騎,十日之間,覆滅赫連家聞人家六十萬大軍!


  司徒雷找到我,把這事兒告訴我。


  我問他,告訴我做什麽?

  他說,送他老子歸西。


  他老子死後,


  他登基建國了,


  第二天,他就秘密禦駕親征去了天斷山脈最東端。


  所以,別看這次司徒家建國弄得這般熱鬧,無非是三晉之地的豪強不滿燕人借此發泄想要再押寶罷了。


  實際上,司徒家在整個西線,可能就隻剩下不到五萬兵馬,司徒家的主力精銳,已經全都開赴天斷山脈了。”


  “不……這……這………”


  虞化成很想說,這不是兒戲麽!


  剛剛建國,卻這般弄,豈不是……


  劍聖大人伸手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腦袋,仿佛二人還是小時候那般模樣,

  道:

  “鎮北侯領一鎮鎮北軍,已經撤離晉地北歸了,靖南侯坐擁大軍卻在曆天城紋絲不動。燕人在此時,停手了。”


  “…………”虞化成。


  “你瞧瞧,你瞧瞧,西邊的姓姬的是怎麽做的;


  你再瞧瞧,那個姓司徒的是怎麽做的。


  你最後再瞧瞧,咱們這位姓虞的皇帝在幹嘛,他就和一條上了岸的魚一樣,明明沒人搭理他了,還在那裏硬生生地使勁撲騰著。


  嘖……丟人。”


  “大兄,那明日,我還打不打這座塢堡?”


  “打,為何不打?

  晉皇,必須死。


  這是對眼下雙方都最好的結果,由我虞氏出手來做,也最為合適。晉皇一死,隻要司徒家一天在防禦野人南下,燕人就一天不可能出兵攻打,這就是雙方的默契,而眼下,虞慈銘,反而成了最礙眼的一個東西。”


  “但塢堡內的燕軍?”


  “就這麽一支燕軍罷了,燕人朝廷應該沒那麽小氣才是,總不至於他燕人放著別人幫忙解決麻煩不要,偏喜歡去髒自個兒的手吧?”


  “大兄,那萬一呢?萬一田無鏡領軍而至呢?”


  “那你哥哥我正好試試我這一把劍能擋得下幾千靖南軍鐵騎,他百裏劍在上京城下麵對鎮北軍鐵騎時,可是一劍都不敢出直接轉身逃竄離開。你哥哥我這次倒是有機會可以徹底壓上他一頭,任他乾國文人再怎麽會造勢以後也沒臉再去提他百裏劍是四大劍客之首雲雲了。”


  “大兄切勿衝動!”


  “嗯,也是。”


  “咳………”虞化成。


  “他田無鏡要真來了,是要給個麵子,那咱就溜吧。”


  “………”虞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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