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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出城

  四娘曾給鄭凡和所有魔王都織了一件金絲軟蝟甲,這次出城前,鄭凡將阿銘和梁程身上穿的金絲軟蝟甲都要了過來,穿在了自己身上。


  樊力和薛三的鄭凡沒要,


  因為一個太大,一個太小。


  隨即,穿上甲胄,騎著馬,就著午時的陽光,鄭凡眯著眼,默默地享受著。


  越是緊張刺激的環境,就越是貪圖這種片刻的安詳溫暖;

  而這種舒適窩待久了,就又開始去想要尋求外麵的刺激;


  釣魚的貧苦老頭兒和釣魚的富家翁,看似兩個人在做著一樣的事兒,欣賞著一樣的景色,但因為人心境的不同,對周圍環境的反饋,自然也就不同。


  這邊,鄭將軍正矯情著呢,

  那邊,


  在其身後,劍聖騎馬而來,身上所著,乃尋常甲胄,手裏扛著一杆黑龍旗幟,隻不過這旗杆內部,嵌著龍淵。


  其實,對於劍聖本人而言,穿燕人的甲胄扛燕人的旗,倒是沒什麽過多的抵觸;


  一來,他曾在盛樂城當了幾個月的守城卒,甲胄也都穿習慣了,就是這黑龍旗幟,看久後也就沒一開始那般刺眼了。


  二來,劍聖本身就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隻要你拿大義去壓他,他肯定就範。


  這個套路,鄭將軍已經玩兒出經驗來了。


  你想葬送掉這次入晉的所有野人麽?


  你想讓雪原五十年都無法恢複生息麽?


  你想為慘死在野人屠刀下的晉民報仇麽?

  那就拿起這麵旗幟,


  跟著我,

  出城吧。


  可能,在外人看來,晉國劍聖,是高不可攀的恐怖存在,但對於鄭將軍而言,他最喜歡和這種人交朋友。


  二人碰了頭,時辰也快到了。


  鄭將軍伸手摸了摸被曬得有些發燙的甲胄,問道:

  “有把握麽?

  “得看多近了。劍聖說道。


  “要多近?


  “一百步,我有三成把握,五十步,我有六成把握,十步之內,我就有九成把握。


  “就沒有十成把握?


  “如果那位野人數萬大軍的統帥,其實力和你一樣的話,可以。


  “哥,你這樣說話會容易沒朋友的。


  說著,


  鄭凡還從馬鞍袋裏取出了一塊白色的長布。


  “這是什麽?劍聖問道。


  “哈達,象征著吉祥如意,在我老家麵對尊貴的客人和遠道而來的朋友時,得獻上這個;待會兒,我要為我的好安達,獻上我的祝福。


  這樣,距離也就拉近了。


  鄭將軍的準備工作,那是相當地細致。


  “燕地,有這種傳統?


  “我們村兒獨有的。


  “原來如此。


  “我會盡量幫你拉近和對方主將的距離,但你也得注意對方那裏的執旗手,估計也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但,影響不大。


  這就是自信,屬於劍聖的自信。


  四大劍客,李良申身在軍旅,身為總兵的他,其實更擅長的是指揮打仗殺人,楚國造劍師沒人見他出過手,實力有多少水分誰也不清楚。


  當世兩個最擅長用劍殺人的,當屬劍聖和乾國的百裏劍。


  而百裏劍的妹妹是乾皇的貼身銀甲衛,百裏劍本人,更是被趙家奉為座上賓。


  劍聖如果願意,也能分分鍾成為大燕的頂級供奉,這麽一個絕世高手,此時就在自己身邊,願意聽自己的命令行事,鄭凡覺得,自己像是開了掛一樣。


  那啥,既然掛的有效期還在,那就趕緊爽爽。


  “上次夜襲成功,我們爭取了三天的時間,這次如果能把對方主將斬殺了,這次守城,大概率就穩了。


  鄭將軍繼續給劍聖做著心理建設,告訴他,我們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有多麽偉大,偉大到您可以不顧生死,去為了完成它而犧牲。


  “但這麽做,會有損你鄭將軍的英明。


  人約你談判,也算是堂堂正正,你卻一門心思地想要陰死人家,這太敗人品。


  “我的英明不重要。


  鄭凡用一種飽含深情的目光環視四周,


  動情道:

  “這些兒郎,是我帶出來的,我得盡量將他們活著再帶回去,他們的妻子兒女,還在家裏等著他們呢。


  我,得對他們負責,為此,一些虛名,又算得了什麽呢?


  劍聖歎了口氣,


  曾在盛樂當過守城卒的他,能體會到這種屬於普通士卒的感覺。


  鄭凡眼角微微一瞥,餘光留意到了劍聖的神情,嗯,這好感刷成功了。


  “您出手時,需要我提醒麽?

  “不需要,出劍時,需要提前蓄勢,我自己看著辦吧。


  “好,你出劍後,不管結果如何,我將馬上策馬回城,我得為我麾下的這些兒郎們負責,請見諒。


  “我理解,這是你應該做的。


  “謝謝。


  “客氣了。


  有甲士上前將城門後頭的障礙給挪開,而在城門內側,則有數百騎兵準備就緒。


  一旦外麵出了什麽意外,他們將第一時間衝出城門去接應自家將軍回來。


  不僅如此,城牆上也預備好了鎖扣,若是實在不行,梁程還會親自射出帶繩子的箭矢,隻要鄭凡能夠攥住繩子,上頭的樊力就會快速拉拽繩子,將鄭凡從城牆下直接拉上來。


  不管怎麽樣,安保措施和各種預案,都是做全了的。


  原因很簡單,鄭凡就是奔著“斬首行動去的。


  輕輕催動胯下戰馬,鄭凡有些後悔為什麽沒把那隻貔貅騎過來,關鍵時刻,坐貔貅逃命應該會更快一些吧?


  但現在想這些,已經沒什麽意義了。


  出了城門後,劍聖就低下了頭,頭盔遮掩住了他的臉,其氣息,也完全地收斂了進去。


  因為在二人頭頂上方,一隻隼鳥,已經在早早地盤旋著了。


  妖獸是能通靈的,在一定程度上,它們的感知能力,其實比人更強。


  “能瞞得住那隻鳥麽?鄭凡嘴唇微動,小聲問道。


  “以前不行,現在,應該可以。


  這是劍聖的回答。


  以前,他人站在那兒,自然而然地就如同一把劍被立在那裏,哪怕收斂了氣息,但人的氣質,是很難完全斂去的。


  但在經曆了數個月盛樂守城卒的生活後,劍聖的心境有了新的突破,能夠做得更為自然了,這其實也是一種返璞歸真。


  其實,劍聖在這支燕軍隊伍裏的消息,並沒有傳開。


  雖說劍聖在奉新城奪門時出了手,但一來那時亂糟糟的,二來,普通叛軍能認出劍聖的本就不多。


  且奉新城的叛軍,在被鄭凡的盛樂軍擊潰後,並沒有再去投奔野人,有的就此隱姓埋名,有的則是幹脆落草為寇。


  他們不傻,當燕人出現在奉新城時,他們自然也清楚,接下來,燕人和野人之間,必然還會有更為慘烈的廝殺,他們可不會主動將自己送到野人手中充當仆從兵。


  且大勢之下,尤其是軍國之爭,上萬兵馬的大戰,很多時候,個人的武勇和光芒會被直接掩蓋。


  外人隻曉得盛樂軍殺入奉新,溺殺了司徒毅兄弟,卻不會過分地細摳每個字眼。


  江湖是江湖,國戰,是國戰。


  一如當初鎮北軍攻打到上京城下時,百裏劍雖然及時趕回了,但麵對鎮北軍鐵騎,他也隻能選擇退卻,並未發揮出什麽作用。


  而眼下,

  這次機會,


  則是對方主動送給自己的,

  在鄭凡看來,這是老天爺對自己示好,以彌補自己每次衝鋒時必然倒黴的人品。


  再者,劍客本就是單挑最強,且自己身邊這位,可是劍中之盛。


  劍聖小聲道:

  “你就不對野人給你開的條件動心和好奇?


  在劍聖看來,鄭凡這個人,有些琢磨不透,他感覺,鄭凡是個很純粹的人,而這裏的純粹,和尋常人所理解的純粹,不是一個意思。


  “了不得給我封王唄,封個晉王當當?

  對了,有件事兒您不知道,我讓大皇子去了北麵雪原,讓他去幫忙封賞那些部族頭人王爵。


  都是千年的狐狸說什麽《聊齋》啊,


  用的也是一樣的套路,我再去信那個豈不是傻了?


  “《聊齋》是什麽?千年的狐狸,那是很可怕的妖獸了,我都沒見過。


  “得,今晚我給您講講,誌怪小說故事,還挺有意思的。


  “那是你的新作麽,我知道你寫過《鄭子兵法》。


  鄭凡沉思片刻,

  歎了口氣,


  回答道:

  “是。


  “你這人,不當將軍當個文人,其實也挺好,乾國有個姚子詹,文道昌盛三十年呐。


  鄭凡又作悲天憫人狀,


  道;

  “燕國西有蠻族,東有三晉,如今更要麵對野人,南麵還有厲兵秣馬的乾人;

  煌煌大燕雖疆域遼闊,卻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劍聖聽了這話,心有所感,道:

  “所以,盛樂的孩子,才可以免學資入私塾?

  鄭凡閉上眼,嘴巴微張,


  留幾根唾線勾連著上嘴唇和下嘴唇,

  點點頭,

  道:

  “我過不上的日子,希望下一代,可以過下去。


  ……


  隼鳥一直在盤旋,


  而在另一個方向,

  格裏木騎著馬,也在緩緩地向雪海關方向行進,在其身側落後半個身位的,是一名中年野人執旗手。


  這名執旗手的真實身份,是接引者,桑虎之下,地位最高的接引者。


  其實,桑虎並不算是一個祭祀,他隻是野人王安插在接引者這個團體裏的棋子,格裏木身邊這位,嚴格意義上,才是雪原接引者的實際領袖。


  “隼鳥沒有異樣,證明對麵的主將確實出來了。


  執旗手聞言,開口道:


  “格裏木,你說,如果就此擊殺了燕人的那個將領,雪海關,是不是就很容易告破了?


  格裏木搖搖頭,道:


  “不是,一旦我們就此格殺那位燕人將領,裏麵的燕軍將知道自己完全沒了退路,反而會拚死抵抗到底,因為他們身後是雪原,他們,無路可退了。


  不過,我倒是擔心對麵那位燕人將領,可能會有和你一樣的心思。


  執旗手笑道:

  “格裏木,你自己本身可是五品武者,又有我的庇護,還需要擔心這個?

  “我怕死啊,我真的很怕死啊,我還沒見到聖族的崛起,還沒見到我家族的聲明再度傳播開去,我不舍得去死。


  而且,晉人有句話,叫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哪有那麽多的萬一,我的星辰庇護之力,這世上,能破開的人,還真沒幾個。


  “那還是有嘍?


  “曾經晉人的那位劍聖來我雪原時,破過一次,那是唯一的一次。


  但你總不至於說那位心比天高的劍聖,


  會像我一樣,

  給那位同樣滅了他半壁晉國的燕人將領扛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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