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忍尤含垢
妙舞勉強笑道:“姑娘,哪裏就引出來這樣的話了呢?人生起起伏伏的,我們還不至於到死地。”
我笑了笑,輕輕歎道:“隨它去吧。”我看了看妙舞緊張的神情,才笑了,道,“算了,你好好的打理這裏的花草,我回去歇一歇。”
妙舞點點頭,便低下頭又侍弄花草了。我轉過頭看了看落下去的夕陽,自己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回了屋子。
日子清靜,人自然也慢慢的安靜下來了。花圃的花苗蹭蹭的長起來,我都恍惚間能聽見發芽開花的聲音,沒幾天,在春日的暖風中就花香四溢了。
姹紫嫣紅滿院,鶯啼蝶舞,一掃之前的寂寥,看得人也滿心的愉悅。
妙舞忙前忙後的,也高興得很。未幾,院門響了,我隻當是聽錯了。隔了一會兒,嗒嗒的叩門聲又想起來,妙舞看著我,悄悄問道:“這是誰啊?”
我搖搖頭,道:“你去開門吧,也不知道是誰這樣有閑心還來這裏。”
妙舞答應著去開門,隻是一打開,妙舞的神情便變得冷漠,反手便想將門關上。隻是外麵人多,妙舞哪裏還推得過她們,隻是踉踉蹌蹌的推了進來。
梁玉兒昂首挺胸的走了進來,後麵跟著尹麗與一眾丫頭,還有幾個貌似新封的妃嬪,隻是人多,我也未看清後麵的人,隻顧著前麵的梁玉兒了。
梁玉兒倒是落落大方的坐在外麵的石凳上,看著我站在一旁隻是看著她。她笑的假意,道:“初晞,你看看,這新晉的妃嬪非得要來拜見皇貴妃娘娘,本宮這就領著她們過來了。”
我瞥了梁玉兒一眼,淡淡道:“皇後娘娘抬愛了,我不是什麽皇貴妃了。”
梁玉兒恍然大悟道:“可是呢,本宮忘了,你被打入冷宮了,”說著她牽著我的手,假意憐愛道,“初晞,委屈你了。”
我冷冷的將手抽出來,沒有多說話。梁玉兒伸手叫後麵的幾個妃嬪,笑盈盈道:“來,大家姐妹相見,別隻是本宮一個人說話,你們也來認識認識。”
尹麗最先走過來,我淡淡的向旁邊退了一步。尹麗站在那裏,笑盈盈的向我行了禮,道:“嬪妾恭祝娘娘金安。”
梁玉兒笑道:“宸妹妹,哪裏用你行禮呢,”她笑著看著我,道,“得我們初晞向你行禮才是,初晞,你還未給我請安呢。”
我隻是淡淡一笑,剛欲請安,妙舞一把扶著我,對梁玉兒道:“你想要讓我們姑娘給你們行禮,且看看你們這幅嘴臉配不配!”
梁玉兒冷笑一聲,對後麵使了個眼色,幾個小太監便要過來抓住妙舞。我忙行禮道:“罪妃管教無方,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梁玉兒對幾個小太監道:“都退下。”說著扶著我起來,笑道,“本宮看在初晞的麵子上,饒了這丫頭。”
妙舞將怒意硬生生的憋了下去,扭頭不看梁玉兒。我轉過身對著尹麗行禮道:“見過宸貴人。”
尹麗笑道:“請起,”尹麗覷著梁玉兒的神色,對我笑道,“後宮眾人哪能盛寵常在呢?娘娘真會審時度勢。”
我站直了身子,淡淡笑道:“哪裏,承蒙宸貴人願意與廢妃多言。”
尹麗聽聞此話後,眉毛一挑,笑著站到了梁玉兒身邊,隻是那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我對著後麵的幾個妃嬪行禮道:“給諸位娘娘請安,罪妃暫時還分不清諸位娘娘,還請恕罪。”
幾個妃嬪都匆匆的在我身邊經過,沒人敢說什麽,也沒人敢叫我起來。最後一個女子將我輕輕扶起來,道:“請起來吧。”
我抬起頭笑了笑,隻是那笑容卻僵在了臉上,李蓉蓉正滿臉歉疚的看著我。我對著她點點頭,笑了笑。李蓉蓉不好再多說什麽,隻是也慢慢的走到了梁玉兒身邊。
尹麗見眾人俱都是無話,便對我笑道:“聽聞娘娘素日裏擅箏,技藝空前絕後,何不讓我們姐妹也開開眼呢?”
妙舞一邊蛾眉倒豎道:“你當我們姑娘是戲子嗎?你叫我們姑娘彈,我們姑娘就彈!”
一句戲子正戳中尹麗心中不能提起的事情,她怒氣衝衝,幾步走過來,對著妙舞伸手打過來,道:“本宮說話,何時輪到你個奴才插嘴!”
我一把抓住尹麗的手,淡淡道:“皇上素日裏誇讚娘娘是溫柔嫻淑,寬厚待人,尤其是待宮人極好,如此可要壞了娘娘的名聲了。”
我一句話,既誇了尹麗,又帶著阿晗誇讚,為她在人前長了臉麵。又用阿晗鎮住了她,她尷尬一笑,甩開了手。
我溫順笑道:“既然是幾位娘娘想聽罪妃撫箏,又有何難?”
梁玉兒看了半天的大戲,笑道:“還是初晞知禮數,”說著叫人,“來人,將初晞的箏取來,再加幾把椅子,我們姐妹就坐在這兒聽。”
妙舞一旁憂心忡忡的看著我,委屈道:“姑娘!”
我悄悄的回頭,勉強笑道:“傻子,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說了,我們這會讓胳膊擰不過大腿,你一旁消消氣吧。”
妙舞憤憤地不再說話。我見箏已經擺好,便也坐了下來。尹麗對梁玉兒恭敬笑道:“皇後娘娘,咱們可不可以點個曲子聽呢?”
李蓉蓉見梁玉兒遲遲不說話,小聲道:“咱們隻管聽吧,別打擾了皇貴——她撫箏。”
梁玉兒瞥了一眼李蓉蓉,看著我,笑道:“本宮也不點曲子了,初晞你隨心彈一首曲子,就當做給我們姐妹彈的就好。”
我淡淡一笑,想了一下,疏手開始彈《雲裳訴》。這曲子若是有鋼琴協奏會覺得輕靈些,若是沒了鋼琴,則會顯得淒清哀婉。那時候我的古箏老師對我講過,這首曲子曲調深沉廻轉,叮叮咚咚的彈弦聲,可以把人帶入古時的長安,曲子三段各有特色,聽者仿佛能回到大唐,看到那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我輕輕的隨著曲子,吟出白居易的《長恨歌》。
“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
這樣的皇帝雖為許多人所不理解,隻是楊貴妃定然是幸福的。
曲子哀婉纏綿,詩詞也是句句動人心魄。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一曲終了,在座諸人皆是寂靜無聲的。半晌,梁玉兒輕輕歎道:“好一個淒美的故事。”說著看著我笑了。
其他的妃嬪也忙跟著附和,回過神來的尹麗卻皺著眉頭對梁玉兒道:“確實是好曲好詩,隻是皇後娘娘剛剛命她做的曲子,是給我們姐妹彈的,如今這樣的曲子,實在是在咒我們姐妹啊!”
梁玉兒皺著眉頭道:“此話怎講?”
尹麗一臉擔憂的看著梁玉兒道:“這曲子雖美,隻是這其中之人卻未能花好月圓,最終是天人兩隔,這不是紅口白舌的詛咒我們姐妹和皇上嗎?”
梁玉兒的臉色已然不好看了,其他的妃嬪隻是唯唯諾諾的不敢說話,李蓉蓉擔憂的看著我。尹麗又道:“嬪妾們福薄,本就沒有大福氣,倒也沒什麽,”尹麗關切的看著梁玉兒道,“隻是皇後娘娘與皇上伉儷情深,受此詛咒,豈不是要受損嗎?”
梁玉兒登時站起來,指著我,嗬斥道:“路初晞!你竟然敢!”
我站起來,對尹麗輕哼了一聲,道:“對牛彈琴。”
尹麗委屈道:“皇後娘娘您看,她罵我們是牛,她說她是對牛彈琴呢!”
梁玉兒氣得麵如土色,嗬斥道:“路初晞!你好大的膽子!”
尹麗勸解道:“皇後娘娘別氣壞了自己,罰她就是了。”
梁玉兒冷笑道:“路初晞,你怎麽說?”
我看著尹麗,又看看梁玉兒,道,“沒什麽好說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梁玉兒冷笑道:“好!好!”說著喚道,“來人哪!把路初晞給本宮拖出去,打四十大板!本宮倒要看看!她還敢不敢這麽放肆了!”
我淡淡的站在那裏,妙舞隻是護在我身前,正鬧得不可開交,門吱呀一聲打開,阿晗進來了。
小太監喊道:“皇上駕到!”
阿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翩翩走了進來。一眾人見到阿晗都跪了下去,唯獨我站在那裏,看著他走進來。
阿晗隻是淡淡的掃了我一眼,走到椅子那裏坐下,道:“都起來吧,”說著笑著問道,“怎麽好好的鬧起來了?朕倒是聽著曲子和詩詞都是難得的。”
梁玉兒勉強笑道:“臣妾也覺得甚好。”
尹麗低著頭不敢說話,阿晗既然這樣說了,說明從撫箏起,他就一直在外麵聽著,所以說,發生了什麽事情,阿晗必然是知道的。
阿晗看著梁玉兒,笑著問道:“皇後怎麽想起到這兒來了?”
梁玉兒結結巴巴道:“臣妾……臣妾與眾姐妹……遊園……隻是碰巧來了這裏……碰巧……”
阿晗淡淡道:“碰巧要晞兒給你們行禮請安,碰巧叫她撫箏給你們聽,碰巧雞蛋裏挑骨頭,碰巧要打她四十大板,是嗎?”
梁玉兒忙跪下,道:“皇上……臣妾沒有!”一眾妃嬪也忙跪下哀求。
阿晗淡淡對梁玉兒道:“皇後最近的記憶力是益發差勁了,不僅是忘記你剛剛做過什麽,還忘記了你祖父做過什麽了嗎?”他笑道,“皇後與其想和朕相敬如賓,不如想著怎麽樣在日後自保比較重要。”
梁玉兒抬起頭,臉色蒼白,隻是說不出話來。我看著梁玉兒,覺得她真是分外愚蠢。梁相話已經說到那個地步,她與阿晗隻能是敵人了,怎麽還能奢求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