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翻牆而入
阿晗走了之後,我自己又坐了一會兒,便回屋去了。一天很快就過去,我也早早的上床睡覺了。
隻是接近午夜時分,卻猛地驚醒。自打梁玉兒帶人闖進來以後,我的睡眠益發的淺了,變得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會驚醒。此時驚醒,我坐了起來,明明白白的聽到了窗外有人走來走去的聲音,我聽著真切,便十分害怕。
妙舞端著蠟燭進來了,也示意我看著外麵月光映在窗欞上的影子,確實是有人在外麵。我和妙舞還正害怕,外麵的人大抵是發覺了外麵兩個已經醒來了,便敲了敲窗子,妙舞嚇得手一抖,連帶著燭火也抖動著。
外麵的人悄悄說道:“雲兒,你醒了嗎?”
我一聽聲音是太後,忙答應道:“醒著呢!醒著呢!”說著叫妙舞去開門,妙舞放下燭台去開門。
太後一進來,我便是百感交集,幾欲淚下。太後依然是穿著家常便衣,花白了頭發,衣服上還掛著土,手上緊緊抓著一個小包袱。她一進來,看見我,便笑盈盈道:“我隻是怕驚著你,不敢敲門,隻是在廊下徘徊。”
妙舞去倒了茶,見太後來了,自然是喜不自勝的。這些日子的壓抑竟是一掃而光了,將茶遞給太後,笑道:“太後娘娘日後還是隻管叩門吧,倒是在窗外鬼鬼祟祟的才把我們嚇得夠嗆呢!”
太後隻是笑著喝茶,道:“你看看這丫頭,我幾日不見,還是這麽厲害!”
妙舞笑了笑,太後把茶放下,歎了口氣,道:“我倒是深居簡出的,不知道你遭了什麽罪,隻是看你長久不來,才叫人打聽著你來了這裏,”太後淡淡道,“還幸好我知道你是聖寵優渥的人,在這裏也不會受委屈,所以才放下心了。”
妙舞隻是勉強笑道:“我倒是惦念著太後娘娘的,隻是此刻出不去的。”
太後笑著看著妙舞道:“我還惦念你呢,你主子要是再在這待下去,你的婆家可怎麽辦?”
妙舞隻是輕輕背過去,臉有些紅,我也被勾起舊事,便抓著太後的手,說道:“母後說的正是,眼下我在這裏,還請您老多為妙舞留心,若有好人,我也就放心了。”
妙舞隻是背對著,不說話,太後笑著點點頭,認真的說道:“自然,這丫頭我喜歡的緊,我自然要好好看看,”說著又道,“我喜歡她,就和喜歡你肚子裏我的小孫子一樣的。”
妙舞聽了,輕輕轉過來,隻是勉強笑了笑,看了看我,見我不說話,也怕太後聽了許多事情著急,便隻是在一旁斟茶不語。我對太後輕輕笑道:“母後你還掛念著我做什麽?你才是讓人掛念的緊。”
太後說著搖搖頭,道:“我這不是來看看你嗎?咱們別彼此掛念了。”
妙舞尋了個話頭,問道:“太後娘娘,您是怎麽進來的?最近這裏可是封的緊。”
太後頑皮笑道:“我當然知道這裏封的緊了,我是翻牆進來的。”
妙舞一聽,嚇了一跳,不高興道:“太後娘娘您也真是的,您說您要是磕著碰著可怎麽辦?”
太後笑道:“你們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我也無奈的笑了笑,道:“母後,咱們還有再見的機會,犯不著來計較這一兩次的,你這樣,我倒是坐立不安了。”
太後擺擺手,道:“值什麽!”說著拿起了手中的包袱,說道,“你看看這個。”太後將手中的包袱打開,裏麵是一件件繡工精巧的嬰兒衣服,有肚兜,有小衣衫。上麵繡的福字,針針都是精巧的,看得出下了大工夫。
太後一件件拿給我看,笑眯眯道:“我許久不碰這個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隻怕你不喜歡,”太後拿著那件小肚兜,道,“這個小肚兜,我把陣腳都藏起來了,孩子穿著不會嫌粗糙的,阿情小時候我就繡過不少,連那時候宸妃都誇讚我繡得好呢。”
那小肚兜的技藝確實精湛,若是我的孩兒還在,我絕對不會叫他穿別的衣服,一定得穿太後娘娘這件。隻是如今這衣服看著,卻甚覺刺心。隻是太後娘娘是好心好意,我不能辜負了她老人家,而且她這樣興高采烈而來,若是被潑了一盆冷水,豈不是比我還要傷心嗎?
我隻是點點頭,接過來,笑著不說話。太後驚慌道:“是不是哪兒不合心意?雲兒你喜歡什麽樣的,母後給你繡,”說著拿起另一件道,“這件,這件比剛才那個好,我這是最後繡的,你看看,陣腳是不是勻稱了許多?”
太後捧著給我看,我笑著點點頭,隻是不知道是不是過猶不及的緣故,忍著忍著,大顆大顆的淚珠滴滴答答的落在了衣服上,太後隻是驚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妙舞別過臉去,也不說話,我看著太後,許久哭道:“母後……”
我不知道該如何對太後講述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我委屈,也感動。
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孩子,和阿晗的關係也開始無所適從起來,但是,李蓉蓉的出現還是讓我覺得無比的感動。而母後,老人夜裏翻牆而來,隻是為了把日日夜夜繡出來攢著的小衣服送給我的寶寶。夜已深,冷宮偏遠,圍牆陡峭,我不知道母後這樣從小嬌生慣養的的人,如何爬過來的,即便不是嬌生慣養了的,這樣的年紀在深夜爬這樣高的牆,也不是易事。
我們人哪,總是認不清好壞,常常把好人認成是壞人,把陌生人當成是知心人。我自己沒有看清楚梁玉兒,也沒看清楚自己,更沒有看清楚許許多多的在我身邊的人。
太後隻是看我哭的傷心,便輕輕撫著我,道:“雲兒,母後也看出來了,你不是因這個哭的,你是不是受了許多委屈?跟母後說說,別憋在心裏。母後雖然做不了什麽,但是母後真心把你當做女兒,也真心心疼你。”
我知道太後心中的苦,不會比我少,隻是我不知該如何對太後說,如何哭訴。
我隻能哭,這麽長時間以來,我都忍著,我都以為自己沒有眼淚了。可是現在我才知道,我是麻木了,而不是沒有眼淚,我的眼淚很多,隻是都流進了心底。
妙舞也輕輕啜泣,跪在太後腳邊,道:“太後娘娘,我們姑娘的孩子……沒了……”
太後臉色驟變,問道:“這是什麽話?什麽時候沒的?怎麽沒的?”
妙舞抽泣道:“前些日子沒的,”妙舞扶著太後娘娘的膝蓋,哭道,“梁玉兒帶了許多人來,強行給我們姑娘灌了墮胎藥……我們姑娘的孩子……就沒了……”
妙舞一句話,讓屋裏便歸於寂靜了,夜色益發濃重了,月色早已不見了,萬籟俱寂,是因為不知所措,而不是因為真的無話可說。
太後隻是愣著,半晌長歎道:“作孽啊……”
一聲輕歎推開的是滿是塵封的記憶。歲月一路走過,這樣的時光我竟然一過就是多少年。從開始的懵懂新奇,到現在的心如止水,我大抵是太累了。
曾經隻是用正正方方的鉛字印刷在曆史課本上的皇位爭奪真正的在我眼前展開,那樣淋漓的鮮血真的是讓人永生難忘。深宮之中,我應該是懂得了太多的人世滄桑,也見多了人心叵測,到底這樣千年而來的,是我的緣,還是我的孽?
從在這裏醒來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是那個我了,我應該意識到這裏的殘酷與無情,隻是我認識到的太晚了。晚到了我早已失去了幾乎一切,所以我已經沒有鬥誌再轟轟烈烈的去搶奪了。
太後見妙舞隻是哭泣,便輕輕的摸了摸妙舞的頭發,歎道:“我在這深宮裏白熬了這麽些年,什麽不知道……”太後長歎道,“沒想到如今自己的親侄女做出了這等事,叫我如何有顏麵去見我們梁家列祖列宗?”太後自己說著說著就笑了,淒然笑道,“早就沒臉麵見了……從大哥把二哥殺了的時候,我就沒臉麵見祖宗了,我聽從父親的話,壓下來這件事。隻是沒想到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玉兒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孩子……”
我的眼淚不停的低落,這樣一幕幕血淋淋的事情又再次揭開。我不知道這樣的傷疤多久才能好,我也不知道這樣的腥風血雨什麽時候才能結束,我隻知道自己此刻的感受,是那麽痛苦和悲涼。
妙舞見太後這樣失落的樣子,便也輕輕的止住了哭泣,隻是道:“太後娘娘,如今都過去了,您也別傷心了,木已成舟了,姑娘也放下了。”
太後淡淡道:“我這麽大把年紀,還有什麽看不透?隻是感慨罷了……”太後看著妙舞道,“玉兒……她……究竟做了什麽?”
妙舞看著我,我歎了歎,輕輕的笑了笑,點點頭。太後娘娘既然想知道,我也不會再隱瞞著,梁玉兒對太後的態度,早就讓太後傷了心。此時這件事不告訴太後,隻怕太後娘娘也會自己日夜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