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民女桑荼

  坐在馬車裏，阿梨掀開窗簾往外看，連城緩緩攤開手中的帕子，“今晚子時，玄武門側，故人相見”


  “殿下，就要經過薑府了···”阿梨輕聲提醒道，連城手指一顫，“停下···”馬車停下，卻遲遲不見人下來，阿梨望向連城，“殿下？”


  連城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罷了，不看了···”還是沒有勇氣，就怕自己哭出來。


  阿梨深深看了她一眼，掀開窗簾，溫聲道：“殿下不忍心看，奴婢就說給殿下聽罷，有一群工匠正在薑府舊址上重建，重新修繕了兩隻石獅像和青石階，很熱鬧呢···咦？”阿梨的聲音有些驚訝，連城忍不住問：“怎麽了？”


  阿梨別過身，示意連城看，“有一個姑娘跪在那兒哭的好傷心···”


  連城望去，那是一個身著淡紫布裙，梳著兩條辮子，身量偏瘦的姑娘，鞋履上滿是灰塵，神色疲憊憂傷難過，麵容卻是頗有姿色，可是，連城從未見過她。“帶她過來。”


  很快青鳥領著那個背著包袱的姑娘過來了，“不知···小姐找民女何事？”看到馬車上的金色流蘇，華美裝飾，少女有些膽怯失措，連城隔著馬車的紗簾看她，“你叫什麽名字，為何在薑府門口哭泣？”


  少女聞聲眼淚又簌簌落下，“民女名喚桑荼，來此是為尋親，找我的妹妹，奈何遲來幾天，竟然與妹妹天人永隔···”


  連城握緊了手，沉默片刻道：“你妹妹叫什麽名字？”


  “桑盈，幼時家鄉鬧饑荒，父母都被餓死了，我帶著四歲的桑盈相依為命，直到那天我出去乞食回來，卻不見了破廟裏的妹妹，我···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她，後來我被一大戶人家買去當了童養媳，我相公過世後我便被趕了出來，一路流浪，打聽我妹妹的下落，後來偶爾聽聞寧都薑府裏有個大丫鬟長像我描述的妹妹，我便想來看看···可是···”桑荼想起往事，泣不成聲。


  連城的手在抖，聲音也平穩不下來，“你、你說的、桑盈長什麽樣？”


  桑荼疑惑的看著馬車裏的那一團陰影，“小姐是？”


  連城道：“我曾經在薑府住過一段時間，或許知道你所說的桑盈。”桑荼聞之忙打開包袱取出一張畫像雙手奉上，“這是別人畫給我看的，她和我的妹妹一樣，耳垂上有一顆痣，眉目輪廓都極像。”青鳥接過檢查了一遍，遞了進去，連城接過，緩緩打開，看了一眼，突然抬起頭別過臉，雙手緊握成拳，紙張在她手裏漸漸皺起，一滴眼淚怎麽也沒忍住落了下來。


  “···奴婢和薑嫄唯一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替您擋去災厄。奴婢是心甘情願的···因為從四歲起，就再也沒有人像三少這般對奴婢好，因為您的一聲妹妹，讓奴婢原本對命運不公的怨憤，全部消失···”腦海中再次響起輕妝的聲音，連城心痛的不能呼吸，拔下發間的海棠滴翠握在手中，輕妝，輕妝，你要我如何麵對你的姐姐？

  “帶她進宮——”連城決定，阿梨猶豫，“殿下，她身份未確定，如此輕易帶她進宮怕是不妥···”


  “無礙，這是我欠她妹妹的。”連城閉上了眼輕聲道，阿梨眉頭微鎖，想再說什麽，卻被連城打斷，“回宮，我累了，什麽都別說了。”


  子時，月上中天，長樂宮內，連城站在四麵臨水的石亭中，亭上懸的白紗遮住了連城的身形，朦朧曼妙。石桌上平鋪著一方錦帕，連城淡淡看著，安靜不動。


  過了半個時辰，阿梨站在廊上，看著遠處的石亭，卻無法靠近，因為根本就沒有路通向石亭，“殿下，夜深風大，早些安寢罷？”阿梨喊道。


  連城淡然的聲音隨著水波漸漸傳來，“不必管我，你且去。”


  阿梨歎了口氣，果然，殿下做事不喜人囉嗦。她隻好吩咐青鳥靈犀退下，青鳥擔心道：“殿下還在，身為她的侍衛，我倆怎能離開，萬一有莽撞之徒闖進來···”


  阿梨安撫的拍了拍她們的手道：“沒事，有傅大人和我守著，放心吧。”


  青鳥屏息凝神，回首望去，果然一個黑色挺拔的身影單身立在九重樓的鬥角琉璃簷上，拱角簷下一串精致的玉鈴鐺隨風晃動，發出陣陣脆響，那人的身影襯著背後廣闊的夜空和明亮的月亮顯得格外寂寥，夜風吹起他的墨發，絕世獨立，然，他的目光始終隻停留在湖中的那一方石亭上。


  青鳥一時怔怔。靈犀拉著她退下。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不多時便闖入了長樂宮，長樂宮的侍衛紛紛拔劍相對，阿梨疾步走來，“何人竟敢擅闖長樂宮？”一貫溫雅的聲音卻是頗有威嚴。


  對方是青衣衛，一身青袍身負皮甲，腰間佩劍，雙方對峙，聽到阿梨的質問，隊伍從中間向兩邊開辟出一條道，一個身材欣長，麵容英俊白淨的男子走來，右手漫不經心的放在劍柄上，對阿梨道：“失禮了，在下是玄武門青衣衛隊正，方才在夜巡中發現兩個不明身份的黑影，喝令不止，夜奔而去，逃得方向正好是長樂宮，為了聖女的安全，請允許在下攜青衣衛搜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