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為奴為婢
不知道子淮給的是什麽藥,躺在床上的連城隻覺得腳踝處有輕微的冰涼感,很舒服,屋中一片黑暗,連城睜大著眼睛看著寂靜的屋子,還是以往的擺設,卻不見了當年的掌燈少女,她那聒噪的話語如今想來卻是格外的親切與懷念。連城握緊了手中的簪子,閉上眼睛,“輕妝,願我今晚能夠夢到你。”
睡意沉沉,一夜無夢。
連城覺得奇怪,自繼承靈珠以來,她的睡眠便變得很淺,空氣中但凡有一絲詭異的波動她都能迅速覺醒,但昨晚睡在青棠院,睡得太安穩了。
就是因為睡得太過安穩,翌日待連城醒來,已是辰時末,迷迷糊糊的梳洗好,看到一旁疊放整齊的侍女服,怔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侍女!瞬間打個激靈,瞌睡蟲全跑了!
一陣手忙腳亂的換好鵝黃色的侍女服,便往主院趕去。一路上甚少有仆人走動,整個雲府寂靜的詭異。
到了門口,卻見二爺正在用早餐,子淮侍立一側布菜,四周並無第三人,雖隻是富賈之家,可見子淮的禮儀規矩齊全,包括那神秘的雲二爺行動之間頗有貴族風範,想來絕不是普通人。
見連城終於出現了,子淮手中的動作一頓,看了她一眼,卻沒說什麽,複又繼續伺候雲二爺。房間內靜悄悄的,不聞任何聲響。見沒人理自己,連城真是尷尬的不知該做什麽。
半晌,二爺放下了玉勺,子淮端來一杯清茶,他低了頭飲了一口。
二爺起了身,朝連城這邊走過來,連城越發的低了頭不敢看他,生怕對上雲二爺冰冷的目光,那般攝人,就連她這樣心理強大的人看了都覺得害怕。
看著那玄色的袍擺緩步走來,那上邊的銀色雲紋在晨光下流光熠熠,他在她跟前停住了腳步,連城屏住了呼吸不敢擅動,他忽然抬了手,連城心頭一緊,還以為他要打人,嚇得往後一縮,卻感覺肩頭一熱,他握住了她單薄的肩。
連城驚訝的抬頭看他,卻見他神色淡漠,眉心微蹙,似是不耐,手上微微用力,將她推到一側,“站門口擋我的路嗎?”
連城差點沒一口血喀在胸口,眼見那袍擺越來越遠,連城輕鬆了口氣,擦了把額頭,滿是冷汗。
子淮走了過來,道:“今天早上你來得太晚了。”
連城低聲道:“對不起,我忘了……明天我會來早的。”
子淮也沒有為難她,道:“二爺用過早餐去散步了,你現在去屋中打掃整理,待會兒,二爺會回來看書,你需要在他回來之前把他要看的書從書架上取下來,放到書桌上,喏,第三排第一列那本,沏好一壺茶,把屋中整理幹淨,對了,二爺的床單每天都需要換一張,換下之後,你需要把它清洗一遍,即使幹淨也得清洗,二爺有潔癖……”
連城聽著子淮嘮叨,心中雖有不悅,但也沒辦法,寄人籬下隻能忍氣吞聲。
子淮交代完畢便跟上二爺隨身伺候,連城認命的進屋收拾,整理床鋪,疊好被衾,抽走床單,換上幹淨的,鋪的平平整整,不帶一絲皺褶。一個寡言的大叔提著燒開的熱水過來,連城將茶壺清理幹淨,放上碧螺春,原諒她隻善品茶不善沏茶,也不講究那麽多規矩,直接用開水衝泡了。又濕了抹布,到處擦拭……
連城看著幹淨舒適的臥房,很有成就感,她林熹微也算得上是賢妻良母了。
“明明這麽幹淨還要換洗,什麽潔癖……分明就是變態虐待下人……”連城一邊洗一邊低聲埋怨,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
手臂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偌大的府邸,就這幾個下人,自己身為主子的貼身侍婢除了要伺候他,還要幹粗活,真是夠了……
連城洗好了床單擰幹想要把它搭到晾衣繩上,可是繩子太高,她居然跟不著,連城憋紅了臉踮著腳跟也夠不著,床單上的水珠很快打濕了她的前襟,這時一雙手從她後麵伸過接過床單輕易的將其搭上去。
連城驚訝的回首,是子淮,“謝謝你啊子淮。”連城笑意盈盈,“二爺回來了?”她轉身掃視一圈,果然看到一個進屋的背影。
“你沒有出什麽亂子罷?”子淮微笑道,連城揚眉,“那當然了,你進去看看便知了。”
“走吧,你也進去。”子淮笑了笑,道。
連城表情微妙,幹笑了笑,搖了搖頭,“不了,我不要進去了。”
子淮疑惑了,“為何?你是二爺的貼身侍婢,需要近身伺候的。”
連城眉心一折,有些苦惱,猶豫了片刻,道:“子淮,我能不能不做貼身侍婢?”
子淮挑了眉,轉過身正對她,“為何?”
連城瞟了一眼屋子的方向,低聲道:“二爺太凶了……”
子淮亦望了一眼房門口,聽到連城所言,不由笑了一聲,“你怕二爺?”
連城瞬間漲紅了臉,“才不是!我才不怕!我隻是……隻是怕他哪天心情不好殃及到我。”
子淮理解的點了點頭,笑意未減,道:“林姑娘,其實,二爺並不凶的,你隻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就不會生氣,你也不必怕他,他是不會把你怎麽樣的,相信我。”
耐不住子淮的勸說,連城隻能跟在子淮後麵進了屋,二爺已在書案前坐下,子淮提醒連城上前倒茶,連城提了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的端過去放到二爺手邊。
二爺隨意翻開一本書淡淡看著,沒一會兒,雙唇微啟:“扇子。”
子淮遞給連城一把紗扇,連城一怔,看了看子淮,又看了看手中的扇子,乖乖接過扇子輕輕搖著,二爺翻了一頁書,漫不經心道:“你沒吃飯嗎?”
連城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手上加大了風力,把二爺手中的書頁都扇的一翻一翻的,就連二爺肩頭的墨發也跟著狂放的舞蹈,二爺終於側臉抬眸望向一側自娛自樂的連城,目光掠過她的衣襟,紗絹所致的衣服,胸前被水浸濕,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裏麵抹胸上的緋色芙蓉花,視線落在連城唇畔明媚的笑,淡淡道:“你是想進青樓嗎?”
連城神情瞬間一滯,垂了眸好好搖扇,不過說到吃飯,連城還真有點餓,早上沒吃飯就跑來幹活,連城有些無精打采。二爺喝了口茶,手一頓,蹙了眉,“你泡的茶?”連城懶懶應一聲。
二爺放下了杯盞,一言不發,連城見他茶水空了一半,便提壺為他續上,卻一不小心,碰翻了茶盞,茶水濺到了書本上,灑了一桌,連城忙放下茶壺,來不及找抹布直接用袖子擦拭書本上的水跡,可還是模糊了上麵的字跡。
連城有些忐忑,偷眼看二爺,二爺繃緊了臉,鳳眸微垂,看了一眼流淌在衣袍上的水跡,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拋下一句冰冷的話語便走進內室換衣服,“怎麽會這麽蠢……”
連城無措的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子淮,子淮輕搖了搖頭,卻又忍不住勾了唇,走進內室。
午間,二爺在休息,連城受命扇扇子,悶熱的天氣,焦躁的蟬鳴,讓人昏昏欲睡,連城坐在榻旁的凳子上左手托腮,右手搖扇,眯著眼睛差點睡著卻又頭一栽驚醒,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右手腕,瞄了眼榻上睡得安穩的男人。
連城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生的英俊,氣宇軒昂,冷峻霸氣,即使身居高位的自己,心裏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懼怕他,他究竟是什麽人呢?
她怎麽還有心情關心這個問題呢?連城輕歎了口氣,轉個身,背對著床榻盤腿坐在地上,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給自己搖著扇子,望著窗外發怔。
她該怎麽辦呢?回宮?沒有腰牌她怎麽回得去,要不然去找赫瑉樓好了……
那麽前提就是這個混蛋肯放她離開……
想及此,赫連城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林熹微啊林熹微,你居然用一百兩就把自己賣了……
真是人生恥辱啊……
赫連城再次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隨手端了一旁的茶水送入口中,搖了搖扇子,愜意的微眯了眸,嗯,好涼快……要是能睡會兒覺就更好了……
赫連城懶散的後仰,剛枕到床榻,便見一張冷漠的俊顏,那微挑的鳳眸似有微光一閃而過。
手中的搖扇緩緩頓住,對視兩秒,赫連城歎了口氣,直了身,拭去額上的冷汗,轉過身,跪坐在地上,頷首低聲道:“奴婢知錯……”
雲二爺沒理她,坐起身,“更衣。”
連城輕鬆了口氣,起了身道:“二爺稍等,我去找子淮。”
二爺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掀了眼簾看她,那鳳眸深深淺淺沒有太多冷峻,卻依舊讓人莫名的臣服。
連城一怔,目光落在二爺僅著了中衣的身上,猶豫了一下,看著二爺認真問道:“合適嗎?”
二爺看著她,神情冷淡,“你是奴婢。”
眉頭微不可見的一挑,赫連城沒有頓太久,便斂了所有神情,輕笑了一下,“好吧,我來。”
更衣是嗎?好,奴婢是嗎,好,但願你受的起。
她提了裙衫,跪坐在地上,沒有任何矯情與退縮,白皙柔嫩的手捧著雲二爺的貴腳套進靴子裏,穿好鞋子,雲二爺站起身,張著雙臂,神情泰然自若。
連城取來外衣給二爺穿上,連城的個子僅到二爺的胸膛,所以總是要仰著脖子給他正衣襟,她從未伺候人穿衣,難免緊張手拙,外衣的扣子有些高,連城幾次都沒有扣成功,急得額角都冒出了汗。
雲二爺等的有些心焦,原本平視的鳳眸微微垂了下來,連城嫩白的肌膚染上了潮紅,精致的遠山眉糾結的蹙起,剪水般的雙瞳專注於他衣襟的扣子,高抬的雙手廣袖微微滑下,露出兩截玉白的纖細的手臂,纖長的睫毛微翹,粉紅色溫潤飽滿的雙唇微微張著,吐氣如蘭。
二爺看著她,她看著手中的扣子,連城的眉越皺越緊,二爺終於耐不住性子,後退半步,坐到了榻上。
連城抬眸看了一眼二爺,微俯了身湊近二爺的衣襟,認真鑽研,蔥白的手指不停糾結,二爺目光中似有一絲無奈,安靜的看她跟一個扣子慪氣,鼻端傳來她發間的清香,倆人之間的距離曖昧,而連城卻沒有發現,待她終於扣上了扣子,長出了口氣,唇角一彎,還未來得及退開,便聽到耳畔響起他低沉啞魅的聲音,“以後不許用我的茶杯。”
“啊?”赫連城一諤,卻忘了自己的處境,一抬頭,正好撞到二爺下巴,“啊呀!”連城痛呼的時候也聽到了二爺的一聲悶哼。
“對不起!對不起!你……疼不疼?”連城下意識的抬手去碰觸二爺的下頜,見他下頜撞紅了一片,窘迫的紅了臉,連連道歉,二爺冷冷的拿開她的爪子,一言不發的起身走出去。
青棠秘密基地,歲華坐在案前翻閱卷宗,忙得焦頭爛額,外麵忽然響起蘭信嬌俏的聲音,“哥!哥!我回來了!”
歲華一怔,抬起頭,蘭信已經到了大堂中,蹦蹦跳跳的,看到歲華喜笑顏開,歲華走下來,笑道:“怎麽回來了?”
蘭信咯咯笑著撲到歲華懷裏,抱著歲華撒嬌道:“哥,我都想死你了,我回來你不高興啊?”
歲華撫著蘭信的長發,笑道:“你回來我當然開心了,你回來聖女那邊怎麽樣了?”
蘭信笑道:“聖女說要出去一趟,擔心我在宮裏出什麽事,就讓我先回到你身邊,她還讓我告訴你,最近不要輕舉妄動,阿梨桑荼她倆也不再追查下去了,哥哥,我們終於可以歇口氣了。”
歲華聞言,鬆開她,斂了笑容,道:“聖女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
蘭信不悅,“哥哥你真是的,三句話都離不開聖女!她整天神秘兮兮的,我哪知道她要去哪裏?她沒跟任何人說就突然失蹤了,現在宮裏都亂成一團了,她這個聖女真是當得任性!”
歲華麵色凝重,“失蹤?”蘭信不耐煩的推開歲華,走到案前坐下,冷冷道:“你那麽擔心她幹嘛,她有靈力在身,天下有幾個人是她的對手?”
歲華沉默,蘭信低頭隨意翻了一下卷宗,問道:“哥哥,你最近在忙什麽?”
歲華淡淡道:“前些日子,寧都來了兩個外地人,身份深不可測,以高價買下了薑府的地皮,又找工匠恢複薑府舊時府邸,改名為雲府,平日除了個別下人出來走動,從未見過那兩人的出來,我安插人進去打探,發現果然有些蹊蹺……”
一聽又是關於赫連城的,蘭信瞬間垮了臉,扔了卷宗,起身下來走到歲華跟前道:“哥哥,聖女走前曾說讓我們近段時間不要輕舉妄動,你不聽我的話,她的話你一定聽吧?”
歲華蹙眉,道:“我隻是覺得那倆人頂不是尋常人,他們如此大張旗鼓搭建薑府府邸,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擔心這又要與聖女有關……”
“聖女!聖女!又是聖女!哥哥!你能不能做點別的事情?能不能別整天圍著她的事情打轉?”蘭信徹底怒了,盯著歲華質疑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歡她?”
歲華一怔,看了一眼蘭信,淡淡的走開,“胡言亂語……”蘭信怔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悲憤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