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多說無益
有來自涼國的使者送來一個小巧的寶匣子，直接送到了長樂宮，連城坐在鳳椅上，靈犀接過使者手中的匣子送到連城麵前，連城垂眸看著，“什麽東西？”
使者笑道：“屬下不知，涼皇親自放進去的東西。”
連城卻遲遲不動，麵上神情不辨，身側的靈犀有些納悶，“大人？”
連城微微眨了下睫毛，抬手打開，裏麵不是什麽珠寶，亦不是書信，隻有一顆精致玲瓏的骰子，連城拿起，這顆骰子以白玉為身，紅豆為點，觸之清涼細膩，十分可人。
連城笑了，眾人卻不解其意，正在青鳥靈犀疑惑時，卻見有透明的液體滴在上麵，驚詫的望去，連城的眼眶紅潤，眉間哀傷溢滿，她摩挲著手中的骰子，溫柔不舍，最後，閉上了眼，決然將骰子重新放回匣子裏，複又解下腰上懸著的玉玨，手上白光一閃，玉玨斷成幾塊，尖銳的棱角劃破了她的手心，鮮血染在上麵，她將碎玉也放了進去，而後命靈犀將匣子交給使者，使者不解。
連城拭去淚水，微笑道：“將此物拿回去交給涼帝。”說完，她起身準備上樓，使者忙道：“聖女還有什麽話要對涼皇講的嗎？”
連城背對他，心也碎成了幾片，卻強忍淚意，輕聲道：“多說無益。”
使者離去，連城獨處九樓，倚著窗，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神情死寂。青鳥在殿門外看了許久，眉間閃過一絲憂慮，輕聲走進來道：“大人，今日是五公主大婚之日，您素日與五公主交好，今日怎的不去參加她的婚禮？聽說，外麵可熱鬧了···”
連城閉著眼睛，淡淡道：“不去了，太累了……”事實上，她更怕那刺眼的紅，那刺耳的歡聲笑語，她會忍不住悲傷嫉妒。
青鳥忙關切道：“大人身體不適，不如讓夏侯禦醫來看看？”
連城搖了搖頭，“他看不好我病……誰都看不好我的病，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青鳥黯然退下，連城看著碧藍的天，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人，可心裏就是忍不住揪痛，她不想看到他失望黯然的臉，可是卻不得不讓他失望、難過。
或許，時間會讓他漸漸放下，他會愛上比自己更好、更完美的女人，可一想到這，她的心就更痛了，她想起他們那晚的耳鬢廝磨，想起他對她的承諾，想起他溫柔而堅定的說：嫁給我吧，那是她聽過的，最動聽的話語……可她已經配不上他了啊……
她痛苦的捂住心口，卻觸到那串長命鎖，上麵的鳳凰熠熠生輝，和他的是一對，可老天卻偏要捉弄人，他們之間這次是真的，再無可能了啊……
心酸難以成言。
鳳凰……鳳凰……自從那晚被雲墨襲擊後，她便和上官瀟瀟失散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有沒有受傷，現在在哪裏……
晚間，蘭信來報，“太子似有異動。”連城解衣的手微微一頓，複又緩緩整裳，步出寢殿。
一輛漆黑、不起眼的馬車悄悄駛離古寧宮，披著夜色，無人察覺。
駕車的小廝忽然一拉韁繩，馬兒揚起前蹄，嘶鳴一聲，緩緩停下，裏麵的人焦躁不耐道：“怎麽停下了？”車簾被掀起，顯出身著米黃色錦衣的赫瑉樓，小廝指著官道中央站著的身影，“有人擋道。”
借著月色，赫瑉樓看見十米開外，路中央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身量偏單，卻已顯窈窕，墨發三千，眉目如畫，唇角再無一絲笑意。
隻一眼，赫瑉樓便沉下了臉，他咬了咬牙，盯著那女子，最後無奈而忿忿的跳下了車，“赫連城，你能不能別揪著我不放？”
赫連城淡淡道：“殿下，明日便是你的登基大典，萬民都期盼能一睹殿下威儀，今晚殿下應該好好休息，而不是深夜逃奔。”
赫瑉樓走到她跟前，一臉堅決道：“赫連城，我想通了，我不僅不要那個女人，我還不要這個皇位，我什麽都不要了，隻要自由。”
赫連城眸色變冷，“你在拿古寧國開玩笑嗎？皇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玩具嗎？赫瑉樓，你身為古寧國的皇太子，能不能以國家大事為重？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容忍你拖延了這麽久，你最後居然妄想不告而別？你有沒有想過忠心耿耿的文武百官，有沒有想過民心惶惶的百姓？有沒有想過蠢蠢欲動的周邊各國？你有沒有想過，你一走了之後，窮香公主顏麵何存？”
赫瑉樓神情黯淡，沉默良久，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這個皇帝，一直都是你們逼迫我的，我忍受了這麽久，到頭來，你還要逼我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赫連城，你是要把我逼至死地嗎？每日渾渾噩噩的按照你們要求的去活，我與死了又有什麽差別？”
“難道我就願意當這個聖女嗎？！赫瑉樓！你是不是個男人！你就準備讓我一個弱女子去麵對古寧萬千百姓朝臣的質問？”赫連城忽然失控大吼，“不喜歡當皇帝，你可以當昏君！不喜歡窮香，你可以不碰她！赫瑉樓，難道我還不夠遷就你嗎？當皇帝你會死嗎？”
“赫連城，你愛過一個人沒有？”赫瑉樓靜靜的看她崩潰，忽然道，“如果你愛過一個人，你就會知道，即使她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卻也一直活在你的心裏，任時間流逝，也無法磨滅她的形容，對於窮香，我連名分都吝嗇給她，因為在我心裏，結發之妻的位置，永遠是屬於阿梨的。”
連城怔在原地，詫然的看他，赫瑉樓長長的出了口氣，低聲道：“放過我吧，我需要活著，在安全的地方，把無悲撫養成人。”近乎哀求的語氣，無悲，他知道無悲是她的心結。
連城沉默的看他，神情悲落，赫瑉樓掀起袍擺，朝她跪下，“古寧就托付於你了，在我心裏，你一直都不是一個弱女子，你足夠強大，比我承受的要多太多，而我，天生就是一個懦弱自私的人，不論我繼承皇位與否，古寧都會毀在我手上，我不想在委屈自己的同時還要背負著千古罵名。”
連城聽著，蒼涼一笑，身形晃動了一下，側過身，不再看他，聲音輕而緩，似乎很無力，“赫瑉樓，你比我自私、狠心多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