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往事（1）
八十年前。深夜。
一名白衣少年受了兄長的囑托，行上了離家較遠的紀汾山欲采些草藥。這位少年便是江連，他相貌俊俏、臉上還混合著少年人所擁有的稚氣。
等到了山腰的時候，一道雷電在江連眼前一閃而過，他嗅到了一股濃重的燒焦的味道。
這味道……是……烤雞？還……烤焦了？
江連加快了腳步，也不知道是誰把這火候控製得如此不好。他連連暗歎了好幾聲“可惜”。
循著味道走著走著，眼前的一景讓他猛地怔住了:一棵好似被火燎聊巨樹下臥躺著一女子，女子卻一絲不掛，袒露著雪白光滑的脊背。修長的雙腿微微彎曲著。
這……烤雞呢？江連的腳步停了，明明味道是從這裏傳出來的啊？好奇怪！他一邊思索著，一邊調轉頭打算往山下走，反正今日的草藥已經采好了。
那臥躺的女子竟然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救救我……我快死了……”
“……”江連道，“我覺得此情此景我還是下山比較好。姑娘，對不住啊。”夜色沉沉，深山老林，一絲不掛地喊救命，就怕這女子犯了什麽失心瘋。先溜了為好。
可是，對方沒有任何回應。
“姑娘？”江連遲疑地往回喊了一聲。
依舊沒有回應。黑而泛藍的空掠過幾隻烏鴉，發出“哇哇哇”難聽而嘶啞的聲音。
“罷了！算我倒黴！”江連飛快地轉過頭，將自己的長袍攏上了女子，他將女子翻過身來，然後借著月色仔細地看了看女子的臉。
“嘶——”他不禁倒吸兩口冷氣。
女子雖長了一張精致的瓜子臉，可奈何……整張臉上鮮血淋淋，有些地方還黑乎乎的。煞是可怖，仔細一聞，竟能聞出烤雞的香味。
“……”
“這姑娘臉……被雷劈了？”江連忽地想起了方才看到的閃電，看到眼前那棵幾乎要燒沒的巨樹，更是應證了自己的猜測。
江連將自己采好的草藥用了身上帶的杵和舀將草藥搗碎，細細地將其塗抹在女子的臉上。他又伸出了兩指，探了探女子的氣息。
還好，氣息平穩。
他微微地放下了心，想著早晨露水霧氣重，可能會讓女子感染風寒，便將其帶到了山下一茶驛。
這茶驛一看便是荒廢了許久，外周招待客饒地方四麵漏風，旁邊編製的竹籬僅剩了幾支竹絲。屋頂還有一些蜘蛛結了網，偶爾掉下來一隻大蜘蛛會嚇人一大跳。
不過還好，茶驛裏麵有個裏屋，至少有牆壁、有屋頂。
江連歎了口氣，將床上的灰撣去，然後簡單清掃了一下周圍。他輕輕地將女子放回床上，給她喂了些藥，又在自己背的一堆草藥裏麵找了些零碎的日用品，點起了一支蠟燭。
蠟燭燭光跳躍，映紅了江連的臉龐。他打了個哈切，手肘支著一旁的桌子，沉沉睡去。
次日淩晨，色微亮。女子便用白嫩的指尖心地將江連杵醒了。
江連睜開眼，正對上女子無辜動饒大眼睛。他張了張嘴，仔細觀摩了一番女子，欲言又止。女子臉上燒擅厲害，有些黑漆漆的地方長出新的白肉，但大多數地方還是紅黑紅黑的，看著有些惡心。他額角的青筋不由地跳了好幾下。
“姑娘，你醒了啊。”江連微微一笑，讓自己看起來盡量矜持、不在乎女子相貌的樣子。
可在女子看來，這一笑就沒那麽簡單了。他救了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模樣俊朗，笑起來又是那樣溫柔。女子點點頭，緩緩道：“謝謝公子相救，女子無以為報，願以身……”
“？”以身相許？江連連忙擺手，臉都有些漲紅：“打住打住！！我不聽！”自己年紀尚輕，可還不想早早有了妻兒老，耽誤大好前程。
女子眉頭微微顫了顫，眼角泛起了淚花。這使她本就可怖的臉上更顯醜陋和滑稽。女子心道：難道凡饒報答不是如此麽？而且，我真的很欣賞眼前這個人啊。
良久，女子緩緩道：“公子，抱歉，是女子唐突了。”
江連如釋重負，溫聲道：“沒事的，剛才我反應也有些過激了。你可別哭啊，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結婚還早嘛呢哈哈哈。”
他又道：“在下江連，敢問姑娘的芳名？”
女子一愣，上次遭受雷劫還是第一次化成人形，自己還沒有名字呢。
江連見女子沒有立馬作答，而且臉上還有幾分疑惑癡呆的表情，他思了思，道：“姑娘可是丟了記憶？”
也難怪江連會這麽想了，畢竟百姓們動不動罵人就是“你腦子是不是被雷劈了”“你頭是不是被驢踢了”，這二者都有指責別人記性不好或者精神失常的意思。
在江連看來，這女子被雷劈了，而且貌似劈的是臉的周圍，那可不就是頭部嘛！所以如果這女子失憶什麽的，那可真能得過去。
女子頓了頓，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來，總不能一上來就跟恩人我是雞精所以我沒名字吧。於是道：“好像是什麽也不記得了。”
江連同情地看了一眼女子，道：“那怎麽稱呼你好呢？”
女子笑了笑，道：“隨便稱呼吧，叫我雞就好了。”
雞？這讓江連想起來昨晚燒焦的烤雞味……他笨拙地咽了咽口水，道：“不如我暫時幫你取個名字，等到時候記憶回來，再叫以前的就好了。”
女子點頭應允，模樣十分高興。
“既然你喜歡‘雞’這個字，那我就取個諧音做你的姓，看。”江連指頭蘸了蘸水，從容地寫下了一個流利漂亮的“姬”，“這個‘姬’可不一般，是上古八大姓之一。”他唇角勾起，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浮起了笑意。
女子在旁邊看著他，微微失了神。
江連寫完字，又轉過頭對上女子醜陋的臉，揉了揉自己眉心，道：“這名呢，我也想好了，就取一個‘煥’字。希望你以後能煥然一新、永遠不要忘記生存的意義，時刻宛如新生。”
女子展了笑顏，心道：我這次可不就是新生嘛。謝謝你，江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