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兩不相欠,有子再還
大小姐,你可記著,這事情千萬不要世子爺說。
李慶娘也不知道對沈悅告誡了第幾遍,見小丫頭仍是坐在那裡獃獃愣愣的,她不由心中大急,不得不加重了語氣說道:「大小姐,興安伯和世子爺如今父子相得,所以才能一道在朝中穩了下來,但其實他們根基淺薄,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尤其是世子爺如今大出風頭的情況下。這當口要是因為此事在世子爺心裡存下什麼心結,那怎麼得了!」「你別說了,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話音剛落,兩人就聽到外頭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李慶娘一愣,撂下一句我去開門就匆匆走了。沈悅也沒在意,只在哪絞盡腦汁回憶著徐邊說的每一句話,可無論怎麼想,她仍是只覺得腦袋一片糊塗。不一會兒,隨著外間的說話聲越來越大,其中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她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人也慌忙站起身來。
「大小姐,世子爺來了!」李慶娘笑容滿面地打起帘子讓了徐勛進來,見沈悅看著徐勛的眼神很不對勁,她連忙乾咳了一聲道「世子爺傍晚才剛回來呢,這大晚上不顧宵禁又先來看你,這份心真是少有的。」徐勛雖說和沈家主僕三人都熟的不能再熟,可也從沒聽過李慶娘這般說話軟弱,不禁愣了一愣。再看沈悅低著頭,一隻手正擺弄著衣角,甚至沒抬頭看他,他不覺感到有些不對勁,想了想就側頭沖李慶娘道:「李媽媽,這一路騎馬過來我有些渴了,能請先頓一口熱茶么?」儘管很不放心沈悅會不會失口說出那些話來,但李慶娘知道徐勛是最聰明的人,此時也只得連聲答應,出門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眼見沈悅仍是無知無覺地站在那裡,她也只得甩下帘子匆匆而去心裡說不出的憂心忡忡。
都是徐邊關鍵時刻不見人影,如今這萬事已定的當口還回來幹什麼?
「究竟怎麼回事你要擺這樣的臉se給我看?」徐勛笑呵呵地過去打趣了一句,見她不似往日自己稍有親近就lu出嗔怒,連那些招牌的小
動作都沒有頓時就更奇怪了,忙扳著人的肩膀說道「出了什麼事,快對我說!」「我……」
沈悅何嘗不知道,李慶娘的提醒沒錯況且徐邊自己都說不必對徐勛透lu他來過。然而,不論是從前徐邊救過她母女倆的命也好,不論是小時候徐邊送過她無數小玩意也好,不論是徐邊當著她父親的面親口說要她當他的兒媳也好……她畢竟是因為這樣一個人才和徐勛扯上了關係,把徐邊出現的事情捂在心裡,那是有虧良心的。況且,不論真相如何,那終究是徐勛從前的爹爹,說出來也能讓他心裡有個數。她和他之間,本來就應該坦誠相見。
因此權衡良久,她突然咬了咬牙,竟是主動伸手抱緊了徐勛,整個人都埋進了他的懷裡,旋即才低聲說道:「我剛剛見著……見著徐二爺了……………」對於小丫頭的主動投懷送抱,三個月不見伊人的徐勛原本倒是ting高興的可當聽到這後頭一句話,他只覺得猶如一道閃電當頭劈下,竟是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好一會兒,他才恢復了那種旁觀者的冷靜輕輕把沈悅推開了少許,這才低頭問道:「你說剛剛那就是我來之前一會兒的事?」「沒錯,稱們頂多就是前後腳,插著一刻鐘功夫。」
見沈悅說得猶疑,徐勛便直截了當地說道:「悅兒,把他來的情形原原本本告訴我。沒事,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要緊,我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他也沒說什麼」沈悅想了想,就把當時的情形一點一滴說了出來,連徐邊那會兒的神情和動作都沒漏過。
聽到那寥寥幾句複述,徐勛雖覺得徐邊這個人依舊是mi霧重重,但從前心裡的那個謎團倒是解開了。
只對於徐邊說讓他二人成婚之後只孝順該孝順的人,他不禁眉頭微微一挑,暗想這位便宜老爹就是裝洒脫裝爽利,也實在是太過了。不是他想要用的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人,要真的對他成了別人的兒子無所謂,徐邊又何必會出現在小丫頭面前?要知道,依照沈悅的xing子,這樣的秘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瞞著他的!
「沒事,他走了就走了。」
徐勛拍了拍沈悅的肩膀,當即攬著人到正中的軟榻上坐下,又無所謂地說道:「他來見你,大概也就是讓你把這些話轉告給我的意思。
他有苦衷也罷,沒苦衷也罷,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我真是他的兒子,他的生恩我已經用朝廷的褒獎還了他,養恩他根本沒有,算起來我和他已經兩不相欠。你巳經告訴了我,這事就算完了,今後就當他今天沒來過。」
「可是……」沈悅儘管從小讀書就是三腳貓,烈女傳女訓女則之類的都是看過就算了,可她還是本能地覺著徐勛的說法不對。可待要反駁,面對那沉靜而堅決的眼神,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說,遲疑了許久才小聲說道:「已經發生的事情,怎麼當成沒發生過,這不是自欺欺人么?」
「你怎麼這麼認死理?」徐勛放開了她少許,又伸出手去沒好氣地揉了揉那微微皺起的小眉頭,因笑道「你要真是想不開,以後你和我多生十個八個兒子就好,橫豎都是姓徐,分一個兒子拜一拜他這個祖宗,就算我很對得起他了。」「十個八個!該死的傢伙,你當我是母豬不成!」見沈悅果不其然被自己一句話給引爆了,徐勛知道自己這法子果然奏效,少不得又故意liao撥了幾句。等到李慶娘匆匆端了茶盤到門口時,聽到的就是裡頭好一陣喧鬧,這讓在廚房始終心神不寧的她總算是舒了一口氣。她進來送了茶,徐勛便默契地再也不提徐邊之事,只笑吟吟地講著今日在西苑大閱的情景。
什麼朱厚照驚艷亮相一箭中靶,什麼王守仁高台演陣大獲成功,什麼皇帝要賞賜大臣偏不許太子來幫腔一通話說到一半時,如意還回來了,原本已經飽餐了一頓的徐勛又卻不過情,陪著沈悅用了一頓被他稱之為夜宵的「晚飯」。及至時候不早他起身離開的時候,卻又當著李慶娘和如意的面把沈悅擁在了懷裡。
放開手后,看著小丫頭那紅撲撲的臉,他便笑道:「以後要是還遇到今天這樣的事,不要瞞著我。這種事一個人扛著是要壓死人的,兩個人分擔就好得多。婁深了,早點去睡,明早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了。女孩子太晚睡,可是會老的!」沈悅聽著前頭這些話,心裡還正甜mi著,可當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她不禁恨得牙痒痒的,偏生徐勛彷彿未卜先知一般早已經轉身大步走了,她想要出口氣都辦不到,只能站在那兒氣咻咻地看著那背影,突然大發jiao嗔道:「大騙子,每次就知道氣我!」回過頭來的徐勛見沈悅旋風似的轉身進了屋子,面上不禁lu出了一絲笑容。待到出了南綉庄,他見李慶娘從側門那邊替他牽了馬出來,他先是隨口問了幾句生意好壞,待得知如今每月除房租還能結餘個二十幾兩,不禁暗自點頭,但旋即就說道:「媽媽,雖說我也讓和尚留心周圍的情形,但畢竟最關鍵的還是靠你。若是再有今天這樣的情形,哪怕悅兒不說,你也要先對我稟明了,明白么?」儘管徐勛的年紀足可當自己的兒子,儘管他的臉上還帶著微笑,儘管這話聲音並不高,但李慶娘還是打心眼裡生出一絲敬畏和驚懼來,慌忙連聲應是。等到目送徐勛上馬疾馳而去,她倚門站了片刻,突然想到徐勛剛剛的眼神口氣像誰。
她沒見過多少貴人,最大也就見過西廠前後兩個掌刑千戶韋瑛和吳綬。他們面上都是和善的人,可交待辦事的時候,卻都是這樣不容置疑的臉se和口wen!可那兩個爬上那位子的時候都已經四五十,甚至一度是連閣老尚書都要避其鋒芒的角se,如今的徐勛才多大?
離開羊肉衚衕這南綉坊,徐勛並沒有回家,而是轉去了魏國公府芳園。果然,這早晚王世坤並未就寢,得知他來立時使人請了他進去。
兩人一相見,王世坤就是劈頭蓋臉一頓埋怨:「你倒好,一進宮就是三個月,留著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在京城過年,你說你怎麼賠我?」「我哪知道此番竟是連一步都出不得宮門,好好,是我之前想的不周,我向你王大公子賠禮!」徐勛笑著做了個大揖,王世坤當然不會生受這禮,當即沒好氣地託了他一把。
才說了幾耳閑話,徐勛突然發現王世坤旁邊的高几上擺著一本書,卻不是春宮圖畫小說話本,而赫然印著《論語正義》,他不禁心頭一動,當即伸出手去把書拿了起來。
「哎,小心點,這可不是我的,弄壞了一丁點我賠不起!」
「哦?」徐勛才翻開扉頁就聽到這話,少不了合上書斜睨王世坤,突然拿著書在手上拍打了兩下。見這位王大公子急得什麼似的,他才似笑非笑地問道「我還真以為你在芳園裡頭憋得慌呢,沒想到你本事大得很!老實交代,你和北監的謝大司成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