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章 驚鴻舞
四名評委更不消說,作為舞蹈領域的專家,他們自然能感覺到剛才李念念所跳舞蹈的價值。王俊遠更是麵露凝重之色,當即揮手從座位席上召來幾名古典舞老師。
“這個舞蹈你們之前見過沒有?”
她們一起搖搖頭。
向茂師也是一副凝眉苦思的模樣,“王主任,按道理說國內所有正式演出過或是正處於排列階段的大型古典舞蹈,我都應該有印象,可是偏偏這女孩所跳的舞蹈,我是從沒見過。而且從她的身法和動作來看,尤其是她的腰身,呈現出與我們古典舞教學體係並不一致的特征。奇怪,如果說這些都是這女孩獨創之舞,那麽我們隻能用‘天才’兩個字來形容她了。”
方綺思頓時覺得臉部有些發燙,剛剛她扔在楊麗華麵前的那些話仍未散去,沒想到李念念下一幕就以這麽出色的舞蹈讓她立刻沒了脾氣,她小心地看了楊麗華一眼,發現這位外表年輕實則快要五十的女子,眼神依舊淡淡的看向舞台,似乎並未注意到方綺思,也從未想過要反諷一樣。
由於李念念的節目開始之前沒有主持人報幕,所以人們並不知道節目的名稱和主題。
但兩幕已經過去,王俊遠結合劇中.出現的人物以及布景,頓時反應了過來,“難不成,李念念扮演的是盛唐時期《驚鴻舞》的知名舞者梅妃江采萍不成?”
他這麽一說,向茂師當即拍手道,“沒錯,唐玄宗在楊貴妃之前的第一寵妃。”
王俊遠的眼神中泛出了非同一般的神采,“驚鴻舞……竟然是驚鴻舞!”
其實,自從華夏古典舞複蘇以來,在很多大型舞蹈表演現場,都會有舞蹈被冠為驚鴻舞的名稱來進行表演,而且在一些古裝電視劇中,新入宮的女人們為了取悅皇帝,也會跳一支所謂的驚鴻舞來吸引眼球。
但是王俊遠很清楚,那些驚鴻舞隻不過是一些牽強附會之作,好一點的舞者古典舞功底深厚,編排的舞蹈勉強還能看。差一點的,除了會舞舞袖子轉轉圈之外,基本沒啥看點。但是李念念的驚鴻舞卻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真的現在就想衝到後台去,問一問,她的老師是誰,為什麽能夠把唐代的舞蹈還原的如此原汁原味。
如果他不是早知道驚鴻舞已經失傳了的話,幾乎都會以為那是梅妃本人所跳的了。
楊麗華一如既往地沒有插話,她手指輕輕撫摸著尖俏的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幕布再度拉開,人們的視線齊刷刷地集中到了舞台中央,生怕錯過一點細節,是的,這最後一個節目給了他們太多驚喜。
這時的布景已經換成了一座小亭,亭前樹木蔥蔥鬱鬱,繁花似錦,花香彌漫。
而且大禮堂現場的觀眾們真的聞見了一股幽香,紛紛驚歎了起來。
此時人未見,先聞聲。
似乎從遠方吹來一陣縹緲的笛聲,一種悵然的感覺在人們心中油然升起。
笛音嫋嫋,似乎是來自夢裏的聲音。穿過悠悠歲月,依然如昔。
但隨著江采萍踏入人們的視野之中,她所鳴奏的笛音清亮悠遠,入耳不由令人心神一靜,洗盡塵俗,曲調如鬆濤陣陣,萬壑風生。
與此同時,兩名身著紋有盤龍裝飾長袍的男子出現在觀眾麵前,他們一人操琴一人吹笛,合著江采萍的笛聲,顯得悠揚飄蕩、綿延回響。
穿著明黃.色龍袍的唐玄宗則含笑隱在樹叢中,盯著梅妃的身影。
江采萍將玉笛插在腰間,在琴笛的合奏聲中翩翩起舞。
此時,她的表情是明媚的,仿佛生命裏永遠都是豔陽天一樣。
她一會輕步曼舞像燕子伏巢,一會又疾飛高翔如同鵲鳥夜驚。美麗的舞姿閑婉柔靡,機敏的身姿體輕如風。
唐玄宗情不自禁地朗聲頌道,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
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
翩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
越豔罷前溪,吳姬停白紵。
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
低回蓮破浪,淩亂雪縈風。
墜珥時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一曲舞畢,周圍忽地吹起一陣寒風,散亂的花瓣不知從何而來,忽地飄散在了空中。
江采萍怔怔地看向風吹來的方向,就連唐明皇什麽時候站在她身後都不知曉。
風,越來越大,鬢發紛亂的江采萍閉上雙眼。
幕布,也隨之漸漸拉緊。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剛才的舞蹈依舊很出色,但是人們的心頭好像蒙上了一層陰影,沉重的讓他們忘記了喝彩與鼓掌。
沒過多久,當舞台再一次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已是寒冬臘月。
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雪,寒風拂過,雪花洋洋灑灑,坐在頭幾排的觀眾真的感覺到了有冰涼的顆粒落在了臉上,爾後化作水滴。
雖然已經不複之前的繁華,但穿著素袍的江采萍依舊美豔動人,隻是,美麗中帶著讓人絕望的因子。就好像生命中的華美和不可思議都有定數,享用一點,就消耗了一點,直到讓人無法再承受這份美麗。
觀眾們的心都揪了起來,忽然間有了頓悟,像梅妃這般過分美麗的人兒,一旦與俗世碰撞,總是會有過分強悍的撞擊力,仿佛平平安安的老死在病床上就不符合她的身份似的,隻有淒美的病死或是突遭橫禍,仿佛才對得起她的驚豔世界之美。
她留給世間最後的容顏一定是停留在最美的那個時刻。
她不屑與楊貴妃爭寵,在寂冷的冷宮中孤獨度過十餘年的時間。可是即便是那名滿天下的楊貴妃,結局照樣淒慘,命喪於遠離故土的馬嵬坡下,永遠無法再度返回夢牽夢繞的長安城。
漫天飛舞的風雪之中,梅妃再度跳起了她的成名舞蹈驚鴻舞,但這一次,她的動作卻是極慢的,似乎是在每一個舞姿中回憶那一段段美好的過往。
她唱起了最初遇見高力士時的歌曲,濃鬱的閩南鄉音,將她帶回了二十年前的木船上,如果那時候,她表現得怯弱一些,就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那麽她現在又會是什麽處境。
嫁一個普通人家,生養幾個可愛的孩子,她的眉眼時刻應該都是笑著的吧。
兩行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她臥在漫天雪花之中,漸漸被白雪永遠的蓋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