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計較
大雨傾盆,一連下了七日,雨水衝垮了花旗沖設在河道的障礙,奔涌而下,然而,即便如此,卻已經晚了,楚河兩岸的河堤多出決口,整個洛城前方的平原地帶,已經成為了一片沼國。
水面上,不時便會飄來木瓢鍋蓋之物,甚至,還有不少泡的發白的屍體。凄慘之相,甚為駭人。
還好花旗沖早有準備,將營寨扎在了高處,這才躲過一劫,即便如此,卻也讓他損失了不少輜重。眼下大雨瀰漫,道路難行,想要運送糧草前來,十分的困難。好在,營中餘糧,還夠半月用度,花旗衝倒也並不十分著急。
莫小川帶著林風,站在一處山峰頂端,看著下方的凄慘之狀,面『色』肅然,緩緩地上了雙目,將林風撐在他頭頂處的雨傘開,任憑大雨落在身上臉上,沉默著。
林風見莫小川如此,也不好多言,只能靜靜立在一旁,也將傘丟開,任憑雨水沖刷著。
良久之後,莫小川睜開雙眼,輕嘆一聲,問道:「你怎樣想?」
「什麼?」林風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看著下方已經完全被洪水淹沒的燕軍軍營,林風輕輕搖頭,道:「此乃天數,燕軍當滅。」
莫小川睜開雙目,面帶苦笑,卻並未多注意燕軍那泡在水中的軍營,而去將朝著洛城方向望去,伸手一指,道:「洛城之中的百姓,已不似當初模樣了。」
林風目力不及莫小川,卻也面前能夠看清楚大概的輪廓,洛城裡,士兵不斷的拆除著民房,將木頭與石塊往城頭上搬去,許多百姓在街道奔跑,更有軍卒提著馬鞭抽打著,模樣好不凄涼。的確,洛城已經不似當初他們出來之時那般安靜繁榮,百姓的生活,已然是勢如水火。[
這一場大雨,讓洛城的百姓更加遭殃,民田損毀不說,家中餘糧,怕是也會被雨水沖刷之下損失不少。林風看在眼中,張口道:「燕人這是自取滅亡而已。王爺是在心疼這些百姓嗎?」
莫小川輕輕搖頭:「百姓是辜的。心疼說不上,但讓百姓生活成這般模樣,其罪全部都在朝廷。燕國如此,西梁何不是如此?連年征戰,賦稅至少增加了三成,這還不算徵集的徭役民夫,與青壯兵勇。想來,南唐也好不到哪裡去,楚國勢弱,反倒是更重視民生。這些當皇帝的,只想擴展自己的版圖,留下千古雄主之名,卻從未從百姓這方面想過,百姓想要的,其實,只是衣食溫飽而已。」
林風將這話聽在耳中,面『色』有些泛白,莫小川如此直言,便等於是在公開了罵莫智淵了。儘管他是莫小川的親信,聽了這話,卻也噎得半晌不知該如何搭話。
難道說?王爺的心中已經有了……
林風不敢在想下去,悄然去看莫小川的面容,只見,莫小川面『色』十分的平靜,什麼都看不出來,不由得又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就在林風思索之際,卻聽莫小川又道:「今日胸中憋悶,發了些牢『騷』,卻是說的有些過了。我們走吧,花旗沖應該還有一段時間的好日子,便讓他再安逸一段時間。」說罷,莫小川背著雙手,腳下輕輕一躍,便徑直朝著山峰下方而去。
林風急忙跟上。
在第八日的下午,天空終於放晴,炙熱的陽光灑落,驅散著連日陰雨帶來的寒意。
花旗沖感覺自己在帳中待得都快發霉了,也忍不住走出了大帳,仰頭朝頭頂的太陽往去。此刻,正是剛過午時不久,日頭正盛,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讓花旗沖的面上泛起了微笑。
「來人!」花旗沖輕喝一聲,頓有士兵走上前來。吩咐士兵著急諸將入帳議事後,花旗沖又站在陽光下享受了一會兒,這才回到了帳中。
天已經放晴,積水開始退去,只是,周圍的農田草地盡數被雨水沖毀,到處都是淤泥,沒有兩日的時間,怕是這仗是不好打起來了。與諸將仔細分析了眼下的局勢,花旗沖做出了一系列的戰略部署。
意氣風發的他,大膽地兵分路而用之。一路退守在雲山口到洛城的畢竟之路上埋伏,靜等韓成回援之軍;一路繞道前方北疆大營所在之處,等候北疆大營的人馬前來支援洛城之時趁機攻佔北疆大營;另一路守在北疆大營與洛城之間,布下伏兵。
剩餘的兩路軍分別做主攻洛城和接應之用。
定好了五路大軍,花旗沖志得意滿地坐在中軍大帳,靜待道路恢復。
大雨過後,一連兩日,都是晴空萬里,烈日當空的大晴天,道路很快便恢復通行,五路大軍已分別派了出去。洛城的城頭之上,投石機不斷地轟擊著,火油箭矢,磨盤大的石頭,盡數招呼了上去。[
洛城城頭的一個新兵嚇得面人『色』,呆立當場,『尿』『液』順著褲腿便流了下來。一旁的一個老兵用嘲笑的眼神望著新兵,張口罵道:「你娘的,還『尿』嘞,這點動靜就……」
話音未落,一塊磨盤巨石直接轟過了他的頭頂,斜劈著,將他砸成了肉餅。
新兵雙目圓睜,圓張大口,看著那花花綠綠的腸子四濺,彎腰便吐了出來。這一幕,並非個例,這些新兵,都是零時抓來的壯丁。一臉多日的攻城,讓洛城守軍損失極大,奈之下,守將只好就近補充兵員,城中的青壯男子,多被抓來。
此時的洛城,已與莫小川當初記憶之中的洛城完全不同。城中繁華的酒樓布莊,已沒有了客人光顧,許多百姓,都揭不開鍋,整個城中,到處都是行乞消瘦之人,隱隱帶有一股死氣。當初的梅府,現在上面掛著一塊匾額,書著「太府」二字。
這府中主人,卻是一個姓太的。
現代之中,太姓雖然不是很多,卻也並不稀奇。但這個時候,卻極少見的。不過,這太府門前,到是聚積了不少的人,都手捧飯碗,等著施粥。
門前的家丁呵斥著那些不按順序站好隊列的人,手中的銅勺,敲擊在鍋上,砰砰作響。
府中,一名幾歲男童生的白凈可人,圓嘟嘟的臉上帶著笑容,張開小手,歡快地奔跑著,口中喊著「娘親抱抱」之類的話語。
在男童的前方,一個年輕的『婦』人,臉上帶著笑容,並不絕『色』的面容,給人一中平靜之感,兩個酒窩卻平添了幾分可愛之氣。
男童奔跑之下,一時不慎,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婦』人急忙跑過去,將男童抱起,輕輕拍打了一下他衣衫上的塵土,關切地問道:「政兒,沒事吧?」
男童哭了一會兒,小手抹了抹眼淚,扁著嘴,猶帶哭腔,道:「沒、沒事,娘親說過,男子漢不該怕疼……」
也不知這小傢伙懂不懂得什麼叫男子漢,卻說的十分流利。
『婦』人看在眼中,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這時,一個丫鬟匆匆走了過來,道:「夫人,不好了,那些守軍又來征糧了。」
『婦』人眉頭微微一蹙,道:「今日已經來了兩次了吧?」
「是!」丫鬟答道。
「給為首者一些銀子,打發離開便是。」『婦』人輕輕搖頭。
「是!」
「等等……」看到丫鬟要走,『婦』人又道:「順便打聽一下城外的消息,王爺是否已經醒來。」
「嗯!」丫鬟點頭,面上卻帶有幾分黯然之『色』。
看著丫鬟離開之後,『婦』人又喚來幾分,吩咐下去,隨時準備離開洛城。這『婦』人,正是盈盈,而她口中的王爺,自然便是莫小川。自從離開了上京,她一直都定居在此,上一次莫小川從仙島山回來之時,曾經過此地,兩人卻是失之交臂,並未見著面,只到此刻,莫小川卻依舊沒想到,盈盈居然會住在他原先住的地方。
城頭之上,攻防之戰,依舊慘烈地進行著,花旗沖此次,算是下了血本,一萬多精銳已經損失,他卻依舊不打算停下。糧草也已經告急,派去運糧的官員,已經幾波,到現在,糧草還未送到,這讓他頭疼不已。
正當花旗衝心憂之時,一個士兵匆匆跑了進來報告,糧草終於運到了。
花旗沖急忙起身,將押糧官帶了進來。短暫的詢問之後,此次運來的糧草,居然依舊只有半月用度。這讓花旗沖十分的詫異,這一次,他可是讓運送三月軍糧前來的,他已經做好了長久作戰的準備,怎麼才運來半月之糧?
仔細詢問之後,這才得知,這一次,龐勇居然一連扣下了他三批運糧隊,四月的口糧,只放了半月的軍糧過來。這一次,花旗沖徹底的怒了,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瞪著眼睛大罵道:「龐勇皮膚安敢如此。」
部將在一旁忙道:「統領大人息怒,龐勇如此,非是心胸狹窄,怕統領大人得了頭功,故而耍這些小手段。現在洛城已經快要被攻下,有這半月的口糧,也已經夠了,只要我們能夠攻下洛城,到時候還怕缺糧嗎?何況,北疆大營那邊,怕是也開始坐不住了吧。」
部將的話音落下,花旗沖的面『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沉著臉點了點頭,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龐勇匹夫,待本統領回去之後,再與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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