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安知你不在其中？

  尋常人觀人，先看其衣著，再看容貌。


  而楊獄觀人，先看命數，次之，則望其氣息。


  「呼！」


  清酒道人等一干滄江門高手離去不久，楊獄已自夜幕中走出，伸手觸摸著虛無縹緲的氣機。


  無形的炁場，無所不在。


  以元磁轉動為憑依，楊獄可以輕易的抹去自己留於一處的痕迹，縱然是草木，也不能記錄。


  同理，也可根據著似有似無的氣機，追溯曾在此處發生的景象。


  突破藩籬，元磁轉動已非武道功法，已具神通之能。


  「滄江門、清酒……」


  凝神觀之，楊獄認出了追蹤自己而來的道人。


  清酒道人，是滄江門上一代真傳弟子，早在八十餘年前，就盡皆九耀之位。


  相傳，其儀式聲勢極大，攪弄的乾元數十城天翻地覆。


  那蔣神通的家小，便亡故於那一場動亂中。


  儀式，是諸般神通主之間的稱呼，對於凡人而言，這是天傾！


  「這清酒道人，比之那竹葉青，要強橫極多……他口中所說的碧波潭龍王，就是那日夜裡，那青蛇背後，窺探之人？」


  楊獄心中轉念。


  化身無間已自影子中跳將而起，猶如鬼魅般飄忽著隱沒於夜幕之中。


  身懷元磁轉動，兩界無間大神通，化身比之本尊，更精擅追蹤隱匿之道……


  一心二用，感知著化身視角的同時，楊獄轉身，走向了慳山城。


  三世為人，他做事不會瞻前顧後，可一旦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留有後患，可不是他的風格。


  ……


  ……


  日落日起，慳山城一如往常。


  那一夜的驚心動魄，已經淪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大街小巷，茶樓酒肆，甚至說書先生，都在高聲闊論。


  「卻說，那一日，有蛇妖攪弄風雲，欲覆慳山，屠滅生靈……」


  「值此危難之時，滄江門真傳弟子，仙長方擎、言鳴憤而出手，於長空鏖戰蛇妖，歷經幾千回合，終是斬蛇於城外！」


  「卻不想，那城中還有天理教妖人，他藏形匿跡，暗中出手，竟刺殺了兩位仙長！」


  ……


  酒樓內，說書先生的聲音抑揚頓挫，好似身臨其境。


  一眾百姓紛紛叫好，卻也有不少神通主冷眼望著，心中鄙夷，卻也沒有反駁什麼。


  倒是街頭上，一對師徒從一眾議論聲中，琢磨出了那一夜的真相。


  「這慳山城裡，居然還隱藏有如此高手？怎麼那日殺那孽龍，不見他出手？」


  聽著大街小巷的議論，改頭換面，做個遊方道士打扮的閻俠，有些驚詫了。


  他當然不信此刻城中傳播最廣的謠言，但，滄江門兩大真傳被人殺死，卻是真實不虛。


  甚至，那條蛇妖……


  「會是他嗎？」


  蔣神通也換了打扮，破爛的道袍，風塵僕僕。


  他靜聽著諸多人的議論，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大雨里搶走『血池道果』的青年人。


  「師父，您認得他？」


  閻俠有些疑惑。


  蔣神通卻不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向著祭城區而去。


  前後不過三四個月，祭城區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曾經香火鼎盛的龍子廟，早已換了主子。


  此刻，祭城區人聲鼎沸，各個廟宇的香火都頗旺，各家廟祝，都在發放著米面，吸引香客。


  「哼！」


  瞧著這一幕，閻俠心中很是不忿：


  「只為了這點米面，就日日叩頭，真是愚昧可笑……」


  他可記得，那日屠龍之後，這些信眾是如何痛罵、詛咒自己師父以及那位劍仙南嶺的。


  「閉嘴！」


  蔣神通一巴掌將弟子拍了個踉蹌：

  「若非為師當年收了你做弟子，安知你如今不在其中？還未成仙，就渾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弟子錯了……」


  見自家師父好似真箇動怒，閻俠有些委屈的認錯：

  「可他們，詛咒您……」


  「你只看到他們磕頭拜神，卻不知那些米面，足夠他們一家人幾日所需……」


  蔣神通嘆了口氣：

  「咱師徒倆雖然過得也不甚好，可神通在身，從不缺吃食，可這些百姓……」


  南嶺之地，氣候溫和，稻米一年四熟，米面根本不缺，可這，只是理論上。


  物產豐富，與餓死人，從來不矛盾。


  他年幼之時，若非這些廟宇救濟，只怕娘倆早死在兩百年前了……


  「弟子錯了。」


  閻俠最看不得自家師父嘆氣，忙不迭的認錯，轉移話題：

  「您之前還說應邀去乾元帝都，怎麼突然就轉變了念頭？這慳山城不是挺好的……」


  「哪裡好？」


  蔣神通瞪了他一眼，神情凝重：


  「慳山城，只怕有覆滅之憂……滄江門，實不配仙門之名……」


  蔣神通神情木然。


  那孽龍之死，會引來報復，是他沒料到的。


  因為，歸根究底，乾元王朝之上，是滄江門！


  而滄江門傳承幾千年，門中高手不知凡幾，更背靠萬始天宗這仙門魁首。


  誰料到，竟護不住麾下的百姓，而且，兩大真傳皆死於城中……


  能無視滄江門，且調動九耀級大妖屠城的勢力，該是何等的可怖可畏……


  「啊？！」


  閻俠一怔，下意識的捂住了腰間的一串鈴鐺：

  「那您這次來，該不會是……」


  「且看看吧。」


  蔣神通心中嘆氣。


  叮鈴鈴~

  突然，閻俠腰間掛著的鈴鐺響了起來。


  「嗯？！」


  蔣神通心中一震，猛然抬頭。


  眼前，是一座地處偏僻，幾無甚香火的寒酸小廟，院內的廟祝，居然是個六七歲大的孩童……


  「這鈴鐺……」


  閻俠使勁晃蕩著鈴鐺，這鈴鐺，是混丹門所剩無幾的幾件傳承法器。


  其名『仙人指路』。


  此刻，他也回過神來，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奈，自家師父這又是來管閑事來了。


  可這仙人指路，怎麼指了這麼個小廟，難道說，敵人，就在這小廟裡？


  「走！」


  蔣神通反應很快，抓起閻俠就消失在牆角的陰影之中，而幾乎是同時，一口飛劍劃破虛空，『嗤』的一聲，斬碎了那處圍牆。


  在元本抬頭看來之前，又消失無蹤。


  「呼！」


  陰影流轉，剎那之間，蔣神通已變化了數十次方位，斬去了自己留存的一切氣息痕迹。


  然而，還不等他鬆口氣，一隻手掌，已不急不緩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