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章 鎮封樓內三十年(下)
呼呼~
寒風吹卷,鵝毛也似的大雪漫天飛舞。
伴隨著聲聲『嗚嗚,之音,一輛輛甲車沿著馳道奔行於荒野之間,來到西北城外。
風雪之中,西北城內外一片熱鬧,各類喧嘩聲此起彼伏。
「自齊院主引動地熱之後,每年冬天也不是那麼難熬了,只是,這天變仍然還會持續很久,很久……」
城樓前,楊間支了一張小桌,紅泥火爐煮著茶水,年邁的齊文生披著大氅落座,仍是不住說著幾年裡西北城,乃至於天下的變化。
「好在,沒有仙山出世,這幾年江湖很平靜,這與陛下開建修行館有關,天下高手,大多在修行館修行……」
齊文生端著茶杯暖手。
「沒來的,大多也被『請,來了,只有寥寥一些神通主遠遁塞外、海外……」
一襲紫衣自風雪中來,鳳台無雙眸光微轉:
畢竟,他此刻本尊還被困在鎮封樓,頭上橫壓著的,是天地絕頂,天宗道人。
楊獄無力改易人心,但他決定將當年的部分老部下,帶離山海。
「我雖不在意什麼權勢富貴,但若讓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奪去,卻也絕不行!」
沒有吝嗇法力,楊獄以兩界無間穿梭於諸道之間,與諸多老臣子一一見面。
秦姒,也同意。
此界無從求索,這便換個天地!
再比如習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再比如捨得一身剮,為子孫搏個萬世富貴。
「首他三日交接,與部下親朋辭別!」
小院中,一片沉寂。
「請求分封之人,越發多了。知曉他回歸之後,那些個老臣也不乏有人上書……」
「人心……」
立國之前,他們衝鋒陷陣不懼死生,可安逸下來后,或因同袍,或因家人,或因家族,都有了不同程度上的變化。
老爺子打斷了楊獄要說的話,他握著鳳無雙的手,勉強一笑:
「嗯。」
幽幽光芒閃爍間,離了山海。
「哪還有什麼教主?」
「鼓動德陽府中百姓勤王的,是,是……」
楊牢駭然失聲:「太重,太重了……」
山海三千年,有些東西已經深入人心。
面對妻子弟到嘴邊的酒,楊獄又怎能面對?
鳳無雙也不客氣,落座后才瞥了一眼楊間:
「鳳教主若要傳經,不是不可,但每次講道傳經,門下教眾多少,都需要去朝廷報備。」
只是,隨天變將近,風雪一年大過一年,絕然齊長法多年來想盡辦法,仍無法改變幻境的敵對,以及糧食的減產。
這自然不是為了集權,而是防務道鬼隨香火之力復生。
「他不召見,你也該主動去拜見!你可是陛下當年親自收錄帳下的老人!」
武聖也罷,十都也好,聖此不得再進。
「陛下是來殺我嗎?」
這一剎,楊獄想起了昔年的張玄霸。
「哥,你為難的話,也可暫緩,你走後,我來殺!」
「陛下回來一年了……」
「鳳教主居然都來了。」
「陛下!」
楊獄卻有些沉默,這殘頁上不少都是他親手篩選出來,生平履歷極佳的人傑。
一步踏出,楊獄消失在風雪之中。
「這樣?」
「陪我喝幾杯吧?楊小爺?」
「罷了,罷了。我與你婆婆一把年紀了,出不得那般遠門啦!」
再大的災與劫,沒有臣子會樂意捐出傣祿,你一聲令下,他照樣拚命,可動他們的錢,就不行!
楊獄自不隱瞞:
「為何殺你?」
「婆婆你們,也需要人照顧。小弟他嗜武成痴,鎮壓朝堂已不易,我得留下來……」
秦姒冷哼一聲,可瞥見城裡風雪中的人流車馬,卻又不覺面色一緩:
「不必了!」
秦姒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茶杯。
「他們越是如此,我便越不能放權給他們!事實上,這幾年他們已很有些蠢蠢欲動,挑唆德陽府『勤王,的人,來自冉河哲……」
秦厲虎面色微緩,還想說什麼,冉河哲卻是開口了:
如此情況之下,大初王朝的政體無法重動,集權,也必須要集權。
他放下茶杯,請冉河哲隨他前去,後者雖然剛到,但聽得此言,還是起身前往。
「齊文生不會!」
「陛下沒有召見你?」
「天地變化最為不起眼的漣漪,也足可摧滅王朝,必用重典!」
土地,不能動。
……
「我怕!」
楊獄大馬金刀而坐,目視這位他親手載培出來的大初猛虎。
呼~
小院中,夫妻相擁一夜,天色蒙蒙亮時,楊獄方才將妻子抱回房間。
人心中既定的東西,非神通可改易。
秦姒很無奈,因為這些人他也只局取於認識。
「殺,則刻薄寡恩,不殺,就越演越烈,最終不可收拾。」
「魏正先麾下十八人、楊婆婆門下十七人,余景門下八人,林啟天,方阿大……」
楊獄同意了。
楊間絮絮叨叨的安陪著,不舍,擔憂盡數化為一枚枚玉佩。
「你一走,山海誰可鎮壓?」
嗡!
「畢竟,當今陛下行事比起你來,還是要溫和許多,不講順昌逆亡……」
「鳳教主怪錯人了。」
……
楊獄重拍其肩,消失在風雪之中。
「安康哪兒些人不明白,以為你我不肯放權……」
來之前,楊獄不想好要帶家人一起去,但此刻,楊獄也無法說什麼。
這是他回到山海后頒下的第一條律法,取締了民間傳經。
頗有預見的是,這個變化會持續數十數百年,且可能會越來越良好。
選擇後者的,其實遠比前者更多。
這些人,不乏與咱們熟悉,多年前也皆是衝鋒陷陣的猛將,可惜……
西北道城內的陸青亭、啟道光、楚天衣,定安道中的齊文生,塞外的王牧之也都似有所覺般抬頭。
「這規矩,是我頒下的。」
山海之地,有其極限。
因張玄霸前車之鑒,他於立國前後的幾十年裡也留下諸多後手,這生死簿上所見,違逆法度,魚肉百姓者,還未上升到方阿大這個層級。
「怕?」
秦姒把玩著茶杯。
鳳翅金鎲終歸沒能斬向同族、子侄、同袍、同胞、生母……
因而,到得這一步者,或是常年閉關以求幸,或是醉心享樂,綿延子嗣。
楊獄皺眉。
「御下不嚴,是他的罪過,有罪,自然當罰!」
相處才一年就又到了分別之時,鳳無雙有些傷感,但也只是囑咐了幾句。
抬手間不讓齊文生下跪,楊獄長身而起,屈指一彈間,一抹流光有入了其人體內。
楊獄遠眺風雪,微有些嘆息。
小院中,楊牢架起一口大鍋,不時從沸湯中撈些肉塊,就著酒水大口吃喝。
「自己吃了苦,就不願子孫再吃苦,這是人之常情,只是,金銀可分,土地不成……」
秦姒也似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坦然回答。
月色下的小院內,楊間準備了一桌好菜,又取出了楊獄多年前留在院內的猴兒酒。
秦姒攤了攤手。
「這兩年裡,我刻畫了許多玉佩,你拿上,或許有用。這是神種,生生不息,驅離萬物,你帶上,或許有用……」
「人是會變的!」
「即日起,你不再掌兵,所有官職盡數罷免!」
「龍泉界……」
定安道城府衙后,冉河哲披甲而立,重重擦拭著掌中長刀,眼神有些複雜。
「陛,陛下?!!」
楊獄嘆氣,他何嘗懂得這個道理?
「帶著小姒與你小弟就行了。」
「遵當今旨意,憐生教,已於昨日解散,十萬教徒都歸於各自州府道衙監察中了。」
「不止是憐生教,懸空山、爛柯寺、天輪寺,關內塞外,不經允許,皆是可傳播教義!」
比如,吃皇糧。
月色下,夫妻兩個喝了許久,直到多年前積攢的猴兒酒都喝完,兩人方才有些醉意的作罷。
這位天下無敵的趙王爺欲推動變法,可卻折在了家門口。
齊文生沉默一剎,收刀歸鞘,這位十都武曲,當今定安道大將軍垂下眼。
待得再回到西北道城時,一年這爬到為,已到了。
楊獄一步跨出的同時,取走了存有真言道人的槐木牌位。
家宴上,一家人心情都有些低落,楊獄堅定許久,還是開口了。
……
「說我不舍權利?哼!菲非哥你執意傳給我,我才懶得理會這些蠅營狗苟之輩!」
楊獄有心權勸,但老爺子已拉著秦姒與鳳無雙起身,獨留了夫妻兩人。
齊文生艱難轉身,看向屋內,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時,忍不住身軀一顫。
聽著自家丈夫沉穩有力的心跳,楊間閉著眼。
秦姒看著自家兄長。
冉河輕聲說著。
秦姒掏出生死簿殘頁,遞給了楊獄,後者接過,心念一分,已是皺起了眉頭。
昔年大衍山中,若非其人的『迴風返火,催發及時,你也未必就能誅殺憐生老嫗。
「三日後,帶你去見更廣闊的天地!」
「小心些……」
駐足許久后,轉身離去。
楊獄微微一笑,請其落座,故人重逢,他心中也有些喜悅。
「你的天賦不好,不跟他去啦。」
「你我兄弟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的說法,在民間流傳頗廣,來了片刻吳長白也被塑造成,你為集權而殺……」
楊牢一愣,神色突然變了,胖大的身子猛然一抖跳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