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忽有狂風自海起
神通『逆知未來』晉至六重天之後，楊獄對於未來的感知已遠勝之前。
且不再只是針對於自己，甚至可以感知到與自身有關的其他人的未來一角。
因而天誅道人跨入此間的前一剎，楊獄已是似有所覺，並依著冥冥之中的感知，察覺到了其人的來意。
『追殺師尊？』
寒月散人心頭『咯噔』一下。
天宗道人的威名之盛，當世無有可企及者，縱然他對於自家師尊有著無限崇敬，此刻聽聞，也不由得升起忐忑。
他認得眼前之人……
「天書老人？似乎有些印象……」
天誅道人手捋長須，微微皺眉：
「此獠以天書為名，不行記錄世間之責，卻來攪弄劫波？」
寒月散人終是有些忍不住：「我家師尊不理萬事，何曾攪弄劫波？前輩，這其中只怕有些誤會！」
「是不是他，都無甚所謂。」
天誅道人的視線遊離於虛空之中，最終於某處定格一瞬：
「不敢見老夫，便是心中有鬼，是或不是，殺之可也！」
轟！
其音波回蕩之間，已消失在虛無之中，只餘一聲劍鳴久久不息：
「記得你應諾的『造化靈光』！若敢毀諾，天宗如何不論，
老夫必誅你神魂，令你萬劫不得超生！」
嗤~
劍光橫貫虛空，一去不止萬里，其光如陽，照徹幽沉的虛無空間。
「好大的殺性！」
楊獄挑眉望去。
只見一縷若有若無的劍意於虛無夾層之中騰挪縱橫，幾個剎那不到，已悍然殺入了法則之海。
沿著天書老人消失的軌跡，直追而去，而其人所過之處，劍光不散，卻又不留其自身的絲毫氣息。
僅僅是驚鴻一瞥，楊獄都可感受到這天誅道人刻意留下的巨大威懾。
這是超邁了一十二重天的殺伐大神通術……
而他心中所預見的，卻不止是這門大神通術，而是……
『天宗、天慈、天誅、天妖……四位一體，誅仙大神通……』
「天誅……」
寒月散人連聲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沉默了一瞬，方才道：
「七十餘年前，在月輪城下，我尋到了師尊留下的第二處遺迹，其中有著關於這『天誅道人』的記載……」
「哦？」
楊獄回神。
「龍泉大帝坐化前收下的九個弟子里，天宗道人最初是極不顯眼的，直至大帝坐化之後許多年，攝於其威不敢侵犯的域外強人降臨……」
寒月散人深吸一口氣，他兀自記得師尊對於其人的稱讚：
「那應是天宗道人唯一一次全力出手，其一體四面，持四口古劍布下驚世殺伐之陣，一戰驚天，威懾天下直至如今……」
「萬仙圖錄中關於此戰的記載寥寥，但大抵可以猜測。」
楊獄點頭。
四大聖地持有萬仙圖錄最高權柄，雖無法徹底掌控這件玄天靈寶，卻也可一定程度上抹去關於自身以及宗門的真正奧秘與手段。
「此人極為危險，與之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寒月散人來回踱了幾步，神情反而舒緩了下來，似乎下定了決心：
「王爺，貧道雖不知你為何成為此界應劫之人，但應劫並非必死，你仍有破劫之道！」
「你下定決心了？」
寒月散人語出驚人，楊獄卻不甚驚訝，似乎早已預見了一般。
逆知未來這門神通固然無殺伐護身之能，但持有此門神通，就有了從無數未知中選擇正確道路的可能性。
誠然，未來無定，他所預見的仍有局限性，可這也已經彌足珍貴了。
他能在今時今日遇到寒月散人並約見天書老人，又豈是無因？
「是了，王爺既能算出貧道來此，想來演算之道遠勝貧道，如此，也就不再多做贅言。」
寒月散人輕嘆一聲，微微躬身道：
「若有吩咐，貧道自當鼎力相助……」
「道長不會後悔今日之選擇。」
楊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靜道：
「如你家師尊所言，劫運相關，此界劫氣如此之深重，自然也有應運而生者。
多年之前，我以神通窺探天地，隱見此界催生大運，一分為八，這，便是破劫之關鍵！」
「王爺果然知曉。」
寒月散人心中一動：「想來王爺這些年，也曾尋覓過這應運的八位？」
「不錯。」
楊獄點點頭：
「若劫運相關，那這八人自然是破劫之關鍵，只是此界劫運瀰漫，想要尋出這八人來，並不容易。」
多年之前，以通幽窺天地時，楊獄曾見此方天地接引八道大運從天外而來，還以自身血肉煉出『呂道人』去分潤其中一運。
但在之後，劫氣瀰漫，他也尋不出其餘未出世的應運之人到底在何處。
「萬始天宗鍾離烈、李凝陽、煉法門張果，當是其中之三！」
楊獄並無隱瞞，道出自己所知，算上已得純陽劍的呂道人，應運八人，他已尋出一半。
「王爺神通已然入化，通幽已可見常人不可見之物了。」
寒月散人驚嘆於楊獄的演算之道竟如此之精深，心中也不禁有些艷羨。
依他師尊記載，與演算天機有關的神通中，通幽僅次於『洞觀』、『燭照』、『歸真』等九門神通，名列第十。
可惜，他一個也無……
心中感慨之時，他也不忘補充一句：
「乾元帝都之中，當有一位，但還未到出世之時，也不知是人是妖……」
「可能誕生於帝都這位交給姜俠子，他大抵可以尋到，但其餘的幾位……」
「交於貧道便是。」
寒月散人躬身應下。
打神鞭乃是劫器，無論是應劫之人，還是應運之人，給他時間，他都可一一尋出。
縱然化身萬千，也可直抵本體之所在！
「有勞！」
楊獄躬身回禮。
這一剎，逆知未來神通於他心中閃爍豪光。
【……被天誅道人激怒，身懷劫器的寒月散人應允為你尋覓應運之人……】
【……終於，說服了龍泉天地間唯一可以尋出你所有化身以及真身所在之人，你自覺已後顧無憂……】
【……你分化諸般化身，觀諸般生靈，取其長，化用己身……
你分化諸般化身，修持諸般功法，欲觀諸般法相增長意志，修諸般法力，以壯自身元磁法力……】
【你欲集龍泉諸法眾生之長，加之自身……】
【你心有無限野望，認為身化八億四千萬，修八億四千萬法力，合而歸一，盡窺人體神藏之妙……】
【你……】
……
【你，死了】
逆知未來一經發動，必以自身死亡為終結，因而，再見『死』字，楊獄心中已無波瀾。
甚至於，有著一絲難言的期待。
「與劫爭，其樂無窮！」
送走了寒月散人，楊獄默然自語著。
他凝望心海，隱可見八九玄功鏡震蕩嗡鳴。
八九玄功乃是避劫聖法，非劫不可晉之，故而，越是修持，越是難以晉陞。
而此刻，八九玄功鏡震顫嗡鳴著，他修持新的變化的契機，也即將到來。
「八九玄功……」
虛無之間，楊獄五指探出，一抹豪光自其掌心迸發，化作漫天光雨。
繼而，被天誅道人破滅大半的洞天，再度演變生成。
那如雨光點飄忽之間，或化草木泥石、或化山川溪流、鳥獸魚蟲、游龍勐虎……
千般變化，盡於一瞬間完成。
似不過數個剎那，仍是小院古樹下，楊獄緩緩坐下，他是手掌一翻。
石桌上，已有諸般物品浮現。
一張等人高的大弓、一枚形若弓箭的道果，以及一本好似半截枯木的『箭書』。
融兵煉體大神通晉陞二重天已有許久，但直至如今，他方才做好了熔煉第二門大神通術的準備。
「釘頭七箭，也是箭？你的想法未必可成，甚至有些危險……」
射日道果中，羿的聲音斷斷續續：
「不過，世間本無大神通，正如位階圖乃前人梳理道果而成，大神通術亦是諸般神通之匯聚……」
「釘頭七箭書非大神通，可亦有成為大神通術之潛力……」
「若不成也就罷了，若成了，那倒是有些意思……」
「還要多謝前輩指點。」
楊獄平靜的看著石桌上的諸般無甚，眼底涌動著數之不盡的命數光芒。
融兵煉體之核心，仍是通幽。
「呼！」
片刻后，楊獄手握殘書，闔眸入定，隨著那一口本源炁的流轉，釘頭七箭書隨之光華，流入他的身軀之中。
與此同時，他分散於諸地的諸般化身，也皆在修行。
八九玄功、通幽、擎天撼地、三昧真火、神行、逆知未來、融金煉體……
以及他得自萬仙圖錄之中的無數功法，道術，甚至於，來自於武道長河之中的諸般武功……
各行其事，集眾修行，這方才是千變萬化之精髓！
……
……
轟！
轟！
轟！
一道道見光縱橫交織於無盡幽暗的法則之海上，無邊迷霧盡被驅散。
劍光如火，殺意如柴，熊熊燃燒間，演繹出一卷破滅萬法，無物不殺的神圖。
「以天書為號，卻只會逃嗎？」
冷冽肅殺之音回蕩在法則之海上，無喜無怒，只有無盡的殺意翻湧。
「滅度一切，殺伐無雙……不愧是遠古名聲極大的殺伐大神通術……」
虛無之間，迷霧之下，天書老人緩行踱步，任由那無盡凶戾的殺伐劍光縱橫交織，卻每每以一線之差避開。
「只是，你找錯人了……」
望著那如影隨形，暴虐凶戾的魔道人，天書老人也不由得嘆了口氣：
「閣下如此神通，何必為難老夫這麼一縷幽魂呢？」
「常駐法則之海且不失我，遊走虛無現實之間，在諸界都留有傳說……
世上，有這般幽魂嗎？」
天誅道人聲音冷肅，眸光卻閃過凝重之色：
「你，絕非八極之身！」
「唉……」
迷霧之中，天書老人喟嘆一聲，避開那凶戾劍光，突然抬手，竹杖點向了某處虛空：
「羅睺子，你的客人，還是你來招待吧！老夫卻不奉陪了……」
話音飄蕩之間，天書老人展開了手中古卷，隨手一撥，已消失在了法則之海之中。
強橫如天誅道人，竟也無從追蹤……
「逃的真快！」
天誅道人於此間止步，他古劍在手，望向那竹杖指點之地。
一其貌不揚的老道，於迷霧之中緩緩現身，他微笑拱手：
「貧道羅睺子，見過天宗道友！」
「貧道天誅！」
劍光縱橫，演繹無雙殺伐氣象，滾滾如天河垂流，淹沒一切：
「攪弄劫波的狗東西，死來！」
「誅仙劍啊！」
望著那彌天劍光，羅睺子莫名一嘆，繼而抬手，自虛空中一抓。
下一剎，一口明亮如月的寶鏡就被他抓在手中。
「嗯？！」
窺見此鏡，天誅道人童孔陡然一縮，而那頭，羅睺道人的聲音比之劍光更快：
「我有一槍，不對……我有一鏡，諸般劫運可照得……」
嗤！
凶煞滔天的劍光被那口明鏡所吞沒，而鏡身之上也隨之綻放耀目神光。
「道友何必震怒呢？你的道，在龍泉，我的道，就在於劫啊！」
繼而，在天誅道人驚詫的目光之中，羅睺子反轉明鏡，照向了龍泉界之所在：
「不夠，還不夠……」
……
……
嗡~！
明鏡之光，自法則之海迸發而出，直抵龍泉界，輝光照耀天地！
「誰人催發玄天靈寶？！」
「不對！這，這是誅仙劍氣！」
「天宗道人？！」
……
神光迸發之剎那，龍泉諸聖地宗門，一處處隱秘之地，乃至於玄功境內楊獄，皆有所覺。
極目望去，卻見得神光大炙，壓過了六輪大日。
一道極盡凶戾刺目的劍光，洞穿了虛空，貫穿了星海，罡風雲層，
直抵無盡海域！
轟隆隆！
這一劍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只一閃，已墜入了汪洋之中。
「不好！」
天理教壇內，天理道人陡然挑眉，正欲出手之時，一隻泛著澹澹血色的手掌，已橫絕虛空而至：
「滾回去！」
「獅神王！」
天理道人大怒，身如星撞。
兩大巨擘隔空交手，彼此碰撞之音如同星辰爆裂，卻仍是被來自於無盡海域的巨響所掩蓋。
轟隆！
大海揚波，狂風陡起，在無數人驚悚駭然的目光中，一頭大不知幾百幾千里的巨鯨躍出了海面，
發出一聲響徹寰宇的長鳴：
「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