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便是劫！
轟！
雲海翻湧，數之不盡的罡風煙塵盡被巨掌排出，化為颶風呼嘯於四海五陸之間。
七萬年香火加持，這尊老佛於此間迸發之威能，已足可引得天地為之呻吟，虛空為之震蕩。
這是超邁當世之力，亦是真正的大神通者的威能。
嗡！
穹天之上、虛無之間、四海之中,一尊尊交鋒的神與佛無不於此刻側目，
或目有期待、或面帶驚怒。
可到得此時，縱然是騎乘黑虎的趙財神，求索城中的應玄龍都似已來不及阻擋。
但后兩者的神情卻皆十分平靜，兩人的視線掠過那橫壓天穹的手掌，旋即已落在了拜將台上。
隱可見高台之上，虛無之中有神光閃爍,一桿足有百丈之高的幡旗獵獵而動。
溫靈官的聲音，於千分之一剎那間,響徹天穹虛空，似吟唱、似禮拜、似牽引。
古老的神紋在拜將台的加持之下，深入冥冥，傳盪深遠。
並於此刻,到得尾聲！
轟！
伴隨著一道乍閃即滅的轟鳴聲中，一道孤影陡然現身於此方天地。
「嗯？！」
這一縷孤影現世之剎那，莫說是趙財神、應玄龍,便是定光老佛的眼皮也是一顫。
卻聽得那溫靈官的聲音陡然拔高無數倍，帶著激動與悵然：
「歸來,吾兄！」
嗡！
千百分之一剎那都不到，縱然是那老佛都似有剎那的失神,
一架斑駁破碎、如被神魔血染，離火繚繞的戰車，就陡然出現在天地之間。
來自於拜將台的神紋,也於此刻真箇回蕩開來：
「敕令，道果，『一炁』歸來！」
「敕令，道果,『火車』歸來！」
「敕令，道果，『南斗』歸來！」
「敕令，道果，『雷火』歸來！」
……
敕令回蕩，便有諸般道果隨之而來，沒入那自立身於戰車之上的昂藏神人之身。
「先天首將，赤心護道，都天糾察，一炁神君，三五火車王天君，威靈顯化大靈官！」
聽得神音回蕩，縱然是早有所料的應玄龍仍是忍不住牙酸一剎。
這位的赫赫威名，縱然是他都如雷貫耳。
南斗之宮，離火之首，諸天靈官第一人，天庭護法神尊……
真正的殺伐大神通者！
其坐鎮拜將台時,縱然是成道者,都要退避三舍！
轟隆！
窺見這尊大靈官歸來的剎那，便是定光老佛都不得不收回佛掌。
他誕生於龍樹王佛燃身之後，那時的王靈官早已身隕不知多少年，他並不認得其人。
但沒有人敢在一尊殺伐大神通者之前分心他處，縱然是此刻的他，也不成。
「阿彌陀佛！」
呼嘯的罡風、火海之間，定光老佛合十雙手，餘光望向了同樣罷手的持國天王、釋尊天王。
后兩人彼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捏起護身法訣，口誦佛經真言，引動香火加持自身。
繼而，殺向虛無之間似有似無的波動……
呼呼~
那離火繚繞的戰車之上，披甲神將神情有著剎那的恍惚與茫然。
「吾兄！」
拜將台上，溫靈官神情激動，這位靈官之首卻是喟然一嘆：
「這已非是我等的時代，強自為之……卻又何必？」
「兄長！」
溫靈官急聲道：
「先行攔下那定光老佛，諸位帝君歸來之後，你便明白一切……」
「諸位帝君……」
王靈官的眼底似有微光匯聚，些微茫然儘是褪去。
他環顧著這個陌生的天地，陌生而熟悉的諸位昔日同僚，卻又不禁皺起了眉頭：
「仙神不奪凡人體！」
他的目光平靜掃過穹天各處的諸位神佛、包括溫靈官、趙財神、應玄龍、降龍羅漢、伏虎羅漢，包括定光老佛：
「諸位，犯了天條！」
天條！
聽得此言，無論神還是佛，溫靈官還是定光老佛都是一怔，更有不少神佛心頭一寒。
王靈官，乃十二拜將台主之一，有著無數的職階，而其中最為為人所知的，不是靈官之首，而是『都天糾察』！
「阿彌陀佛！」
定光老佛的神情有些微妙，而拜將台上的溫靈官卻是神色大變，忙道：
「兄長！我等怎會奪凡人之體？你以法眼細觀便知，我等皆是經由六道輪迴，分化萬千靈慧於後世，非是奪舍，而是轉生！」
「靈官明鑒！」
一眾天將紛紛解釋，一時間甚至放鬆了對於諸羅漢、金剛的打鬥與糾纏。
觸犯天條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比生死大劫還要恐怖無數倍。
「有區別嗎？」
環顧四野八荒，王靈官的聲音幽冷，神情卻漸歸默然。
他按著自己的心口，剎那的恍惚后，他已知曉了此刻自己的狀態。
他能感受到這具身軀之中，他靈慧轉生的後世意志。
這是他的靈慧轉世而來。
可那微弱的意志之中，也有著其獨屬的情感、記憶、經歷、堅持、妻兒老小……
「奪舍離魂，輪迴轉生……不過是換了個說辭。他們終歸是被我等霸佔了身軀，覆蓋了神魂……」
「都天糾察大靈官，天庭護法神將，一炁神君王靈官……
道友的名頭，貧僧當年也是如雷貫耳……」
定光老佛的聲音回蕩，打斷了王靈官的虎，他的目光端詳著這位大靈官，帶著審視：
「貧僧很想知道，作為執掌天條的護法神將的你，在發現自己觸犯天條之後，會如何去做？」
這一刻，龍泉天地仍是沉寂，諸神佛的光芒充塞四野八荒。
以持國天王為首的一眾羅漢、金剛根本不戀戰，紛紛投身大地，追蹤那冥冥之中的顯聖波動而去。
縱無可破，亦可緩其晉位之速。
「兄長切勿信這賊禿！」
溫靈官神情驚怒：
「以六道輪迴破劫轉生乃是陛下之旨意，我等降臨此劫，乃為消弭劫數而來，兄長……」
不止是溫靈官。
包括趙財神在內的一眾歸來之天將此刻神情皆有變化。
他們皆生於天庭大盛之時，比之那老佛更知曉天條的重量。
也更知曉這位糾察大靈官的執拗……
「天條，不是凡人之王法！陛下立下天條規束群神，卻不意味著，祂便可以亂法！」
王靈官的聲音，在此刻浩蕩垂流，其音波回蕩之間，萬始山舊址，
於燦燦神光之中神色痛楚的鐘離烈等人無不心頭一震，竟從混亂、黑暗之中掙脫而出。
「這是？！」
眼見得此幕，溫靈官只覺心火旺盛，趙財神與應玄龍的神色卻皆是肅穆下來。
他們當然知曉王靈官的執拗，於遠古之年，其也是天庭之中，最為諸仙神厭憎的神將之一。
其死執天條，不知多少神仙佛魔被其打落塵埃，萬劫不復。
可縱然是他們也沒有料到，這位糾察大靈官，在天庭坍塌億萬年後的如今，
諸帝君歸來的檔口，還是要秉執其法！
「王靈官！」
溫靈官終是大怒，他搖晃著幡旗，似要阻止，又痛心疾首：
「這乃是陛下的旨意，你，你……」
溫靈官幾乎要吐血。
他想過無數王靈官歸來之後的場景，卻獨獨沒有預料到這一幕……
「億萬萬年前，妖皇無道，諸界失序，萬靈萬界皆如修羅血獄，混亂凄厲。
陛下從虛無間走出，定下秩序，立天庭，敕封諸神，以平萬界，全寰宇之秩序！」
王靈官的聲音，在此刻宏大到無法形容，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被其引動。
而聞其言，武鬥山某處的蔣神通師徒無不從驚怒中迴轉過來。
如果說，誰人在諸神佛歸來之時最為絕望，這一對師徒必然是其中之一。
夜遊神出身的師徒兩人，千百年間巡守各地，比任何位階主都要堅定神不同於其他諸類位階主。
也因此，見到諸神從後世之人身軀中復甦，才陷入了無比混亂的自我否定之中。
但此刻，聽得王靈官的聲音，師徒兩人無語凝噎，不自覺已是淚流滿面。
「陛下因執萬界之法理，統轄天道之秩序，方為天帝！」
王靈官的聲音於此刻，歸於平靜：
「祂，絕不會亂法！除非是，有劫魔降臨其身，逆亂天道！」
呼！
其音至此，天地都似靜了下來。
便是定光老佛眼中的一抹戲謔也徹底消失，他合十雙手，莊嚴而肅穆。
有那麼一剎，他是想要勸服這位遠古聲名赫赫的大能歸入佛門一方。
但此刻，卻斷然沒有了此念，有的，只有一抹可惜：
「歷劫歸來不易，大靈官真箇要尋死嗎？」
轟隆！
燦燦然佛光垂流而下，定光老佛的聲音響徹穹天、虛無，接引冥冥的同時，
巨掌橫壓而下，將那王靈官，連同虛無四野之間彌散的細微波動一併籠罩在內！
殺意極堅！
「以死懼我？」
神光回蕩之間，王靈官一步跨出，其座下戰車之上火焰衝天而起。
於大地之上仰望，直如大日巡天，其威浩蕩，其勢煌煌：
「不知所謂！」
轟隆隆！
下一剎，天崩地裂般的可怖碰撞，已在無數人，乃至於仙佛的注視之下，轟然炸開。
……
嗡~
嗡~
嗡~
深沉的黑暗籠罩了一切。
這是一處常人無法企及，甚至無從認知的奇異之地。
此間無有任何光芒，任何波動，猶如歸墟之後的天地宇宙。
不見光、不見靈炁、不見神紋……
世上一切有形無形之物，好似皆不存在於此處。
一剎，又似是許久。
一抹細微的波動，於此間回蕩開來，並在無垠黑暗虛無之間，準確的落於某處。
「善信張氏，祈求武神回護我兒……」
「信眾李大勇，祈求武神降臨，拯救仙求城……」
「信眾張三虔誠禱告……只求一桿不倒金槍……」
……
幽沉之間，香火匯聚。
最初，只有一縷一縷，慢慢的就有著一道一道，到得後來，已是匯聚如潮，翻湧間，祈禱之音猶如雷霆炸響！
咔嚓！
猶如雷光劃破了無垠的黑暗。
一片混沌之中，楊獄的意志從黑暗之中醒來，而那諸般香火之力，也隨之降臨而下！
這是千千萬萬個信眾對於他的祈求，有曾經，也有現在，有已還願的，也有還未還願的……
每一縷的香火都渺小到不易察覺，可匯聚至此，卻化為了楊獄平生以來所聽過，最為宏大的聲浪！
『香火！』
楊獄的心神意志，於此刻不可抑制的陷入了深沉的恍惚之中。
這一剎，他方才明白了遠古神佛為什麼對於將一命二運三香火稱之為天地終極之力。
也深切感知到了，香火的『毒』之所在。
受其求而不還其願，借其力而不還其利，那所受之求，所受之力，就會將其本我靈光拖拽入深沉的歸墟之地！
這，便是香火之毒！
這一瞬間，楊獄的意志從混沌之中復甦脫離，借著香火的微光，他可以感知到這片黑暗歸墟之地中，有著極度可怖之物。
但他此刻自無絲毫他念，順著香火之波動，他極盡此刻意志，劃破黑暗，
要衝破這生死之間！
「信眾……」
「善信……」
「武神……」
……
這個過程無比之快，又無比之緩慢。
楊獄可以感受到無數的香火在這個過程之中熄滅，這本該是本我靈光的消磨，此刻香火代替了。
『你們的祈求，我一定還回去！』
絲絲縷縷熄滅的香火之中，楊獄終是跨破了那一道深沉的界限。
無盡的黑暗之外，窺見了現世的光芒。
然而……
「這，便是生死之間！」
九色交織的光芒，突兀而至，倏忽之間，已彌散大片，也正攔在了楊獄的必經之路上。
『諦聽！』
楊獄的意志於此刻不得不停下腳步。
這是一處極為玄妙之地，光與暗皆存，無盡的光怪陸離交織流轉於此，
非生靈之所居，也非死靈之所在。
「也就是，我所聽到，你永世沉淪之地！」
九色交織間，諦聽的身影第一次清晰的被楊獄感知到，其有諸獸之相，又有諸靈之長，神聖而威嚴。
「於此間，你可遨遊於你生與死之間的歲月，未必沒有如馬王爺一般，破開時空之障。
但若你再踏出一步，那，或許就會於那歸墟之地，永世沉寂！」
「或許如你所說，劫至必死……」
楊獄的意志，在香火加持之下發出聲音，也隨之跨出了這方玄奇之地：
「那我又何妨……殺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