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皇帝與唯物主義者（下）
聽到蕭文的話，李世民皺起了眉頭。這位皇帝沒有想到蕭文竟然會說出這種對皇權不屑的話。
他說道：「你知道我這個位置，有多少人爭搶嗎？」
蕭文點點頭，坦然地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皇帝雖然是一個很麻煩的職業，但享受九五之尊的地位，的確很吸引人。只不過這些東西都是虛的，華而不實的東西。陛下應該很清楚，一個人今天很可能還是皇帝，但明天，他就會成為階下囚，刀下魂。」
聽到這話，李世民的身體竟然不自覺地抖了抖。他警覺地看了蕭文一眼，眼光中充滿了殺氣。而他的身邊，那些侍衛雖然沒有直接朝蕭文動手，但他們一個兩個，卻也朝著兩人這邊隱秘地挪移，並且將手按在刀上。
空氣之中，瀰漫著一股火藥的味道。
不過就在這時，李世民卻擺了擺手。皇帝，是一個多疑的職業。哪怕是李世民，他也會很警惕那些對自己會造成威脅的存在。
別看蕭文剛剛和李世民談笑風生，似乎很輕鬆和諧的樣子。但如果蕭文對李世民真的構成威脅，那他這位皇帝，肯定會很符合皇帝性格地對蕭文進行處決。
屁股決定腦袋。嗜殺，在平常人身上或許是糟糕的性格。但在皇帝身上，卻會成為一種不可多得的美德。
君不見，當初秦始皇嬴政把韓非子奉為知己，恨不得秉燭夜遊。但最終的結果呢？
還不是因為韓非子對皇帝充滿了威脅，始皇帝就把韓非子砍死了。
不過李世民多少還有屬於自己的判斷力，明白蕭文這充滿惡意的話，其中的惡意並非指著知己。
他看著蕭文，說道：「你說的是楊廣……還有那個人吧！」
蕭文點點頭，他知道，李世民說的是唐高宗李淵。只是他並不太想將自己弒兄囚父的行為說出來。
看著蕭文，李世民說道：「的確，一登九五，六親情絕。雖然有很多人，朕要殺他，並非是因為他對朕有害，而是對國家有害。但不得不說，這個位置，朕為這個位置，劉邦，趙匡胤，朱元璋他們，為了皇位，都殺了不少人。」
蕭文說道：：「陛下已經知道了皇帝是什麼。那陛下想不想知道國家又是什麼？」
李世民頓了頓，蕭文在這瞬間，有種李世民想要模仿太陽王說出「朕即國家」的錯覺。
不過這種詭異的場景並沒有真的發生。李世民只是淡淡地說道：「反正我知道后，又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相反，陛下會有一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蕭文笑容滿滿，十分自信。
看著蕭文的樣子，李世民冷笑一聲，有些打趣地說道：「你這樣子，朕真想打你一頓。哪有人會這麼誇自己的。」
然而蕭文並沒有感覺任何羞愧。畢竟這份知識，這份在他看來至理名言的知識，蕭文拿出來的時候，的確不需要任何謙虛。
或者說，任何的謙虛，都是在詆毀這至理名言那一字千金的價值。
看著李世民，蕭文說道：「國家，是民的統治工具。」
這一瞬間，這位皇帝突然眼睛發亮。他深吸一口氣，蕭文看到，這位皇帝半隱在衣袖中的手握得緊緊的，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見。顯然，皇帝的心情在這一刻，十分激蕩。
「那君主之於國家，又是什麼？」國家，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這句話雖然在蕭文手裡經過了一些魔改。但李世民也明白，統治階級就是民，民就是統治階級。所以蕭文的話，李世民根本沒有花費任何腦細胞，就輕易理解了。
但正是因為理解了蕭文的話，李世民才無比震驚。
國家，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這話雖然聽起來腹黑，但絕對不是沒有道理的東西。
只要反向想一想，李世民就能得出一條邏輯推斷——國家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的前提，是只有一群佔據統治階級的人，才有能力去動員無數被統治階級結成國家。
如果統治階級不願意結成國家，那被統治階級，又如何能夠結成一個國家呢？造反嗎？
如果造反的話，那在揭竿而起那一刻，他們就成統治階級了。
不過李世民還有一些不解。他問道：「既然國家是民的統治工具，那民非要挑選國家作為統治工具嗎？他們挑選國家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別的方式，就無法統治那些比民的地位低的人嗎？」
國家的確可以成為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但為什麼他們要選擇用國家來統治那些被統治者呢？
聽到這個問題，蕭文眼睛一亮。他沒想到李世民竟然會問出這個問題。
要知道，蕭文當初雖然在高中就已經聽過國家是統治階級的工具這句話，而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並奉為真理也要到大學。
至於問出這個問題，講道理，如果不是蕭文畢業后曾經受到過某些大佬的點播，他或許真的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但好為人師的蕭文，卻並沒有吝嗇於指教李世民。
他說道：「陛下問的這些問題，其實完全可以歸結成一個問題。國家是民的統治階級，而民為什麼要以國家為工具，進行統治。如果想弄清楚這個，陛下只需要弄清楚，民，為什麼要用國家來進行何種統治？」
「民（統治者），要用國家來進行何種統治……」聽到這話，李世民目光灼灼。他的樣子，就像科學家遇到意料之外的神奇現象，饕鬄遇到美食，色魔遇到美女，死宅遇到手辦，魂系玩家遇到只狼……
於是，他抬起頭，看著蕭文。此時的他，已經沒用了之前的矜持，而是一副十分迫切的態度。
蕭文看著李世民，表面雖然在微笑，不過暗地裡他卻有些犯難。
按照馬哲的原理來說，國家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這是高中政治書上的內容。
但這句話的原話，其實應該是——「國家，是統治階級維持當前生產關係的統治工具。」
但李世民畢竟沒有接觸過馬哲，如果蕭文要解釋清楚生產關係，以及背後關於生產力，唯物主義之類的概念，又是很長時間。所以他斟酌了一下，說道：「國家，其實是民維持現狀，維持當前統治模式的工具。」
雖然蕭文這麼表述，比起原句已經變得不太準確。但李世民聽到這話后，依舊露出了一副醍醐灌頂的模樣。
這個華夏歷史上最有才能的皇帝，用極快的速度，就明白了蕭文話中的含義。
於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站起身來，對著蕭文拜了一拜，說道：「蕭卿的才華，驚世駭俗。若您願意永居大唐，朕願意拜蕭卿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