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力交瘁,烈酒入喉
秦桑腦子「嗡」的一下,幾乎沒能明白倪鏡的意思,好半天才臉色煞白的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麼?」
此時,秋戈拽著她的手已經無力的鬆了開來,秦桑感受到自己手臂順勢垂下,緩緩轉回頭看向秋戈,似是無比迷茫的眨眼問道:「他……他方才說什麼?」
秋戈垂首站在那裡,就像是聽不見她的問話一般,緊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小九忽然跑到秦桑身邊,拽著她的衣袖猛烈搖晃著,像是求證一般急切問道:「秦將軍,方才哨騎回稟說公子在南淵與陵陽長公主大婚,這怎麼可能呢?秦將軍……這一定不是真的對不對?」
秦桑獃獃看著小九一張一合的嘴,卻彷彿失聰一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只覺得自己的胳臂還在被他劇烈的搖晃著,頓時覺得有些暈眩。
她無力的將衣袖從小九的手中緩緩抽了出來,木訥的轉過身去,邁腿緩行了幾步往門口挪動,雙腿卻像是灌進了泥沙,重得幾乎抬不起來。
她麻木抬腿的跨出門檻,身後的倪鏡和小九彷彿還在爭吵著什麼,可她已經聽不清了,走出府門,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天旋地轉。
蕭何……陵陽……大婚……
秦桑走著走著,小九方才所說的話才忽然斷斷續續蹦進了耳中,一遍又一遍迴響著,就像是驅散不了的夢囈一般。
她忽然冷笑了一聲。
蕭何與陵陽?大婚?
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到兩個月前,他還在永壽城中說,要把那壇女兒紅留到他們新婚時開壇,要與她尋一處山林,養一園花鳥,聽風望月,踏雪尋梅……
怎麼可能轉身就與陵陽成婚?
難道他當時所言……只是因為自己身處瀕死的絕境,才逢場作戲么?難道他這一路上所說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有意為之么?
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了哪裡,只覺街上行人車馬三三兩兩的經過身邊,又漸漸遠去。
但似乎這一切,都忽然與她沒了聯繫。
身邊的行人越來越少,她彷彿是拐進了一個又一個小巷,最後不知在往哪走。
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腳步,也感覺不到心中的滋味,只知道自己想要躲起來,遠遠的離開所有人,躲起來。
漸漸的,周遭開始一片荒蕪,她又走了很久很久,才看到不遠處一座破舊的屋宅像是廢棄了多年,大門歪斜的倒在那裡,院中雜草叢生,覆蓋著層層積雪,牆上磚瓦斑駁剝落,爬滿了藤蔓。
秦桑邁進那荒廢的院子里,緩慢的走到屋子側面的一處屋檐之下,靠著牆邊,緩緩蹲了下去。
夜幕已至,在寂靜和黑暗裡,她環抱著雙膝,雙眼渙散無神,愣愣盯著地上的雜草。
她的心裡像是有一口大缸,積聚了太久的水,終是被一塊砸入的巨石激起,所有情緒滿溢了出來,迸濺一地。
是應該失望,憤怒,還是……悲傷?
這些情緒摻雜在一起噴湧出來,反倒讓她不知應當從哪裡開始感受。
不知這樣坐了多久,秦桑腦中一片空白,卻忽然感覺到臉上一片濕熱,她伸出手輕輕觸了觸,這才恍惚發覺,自己這是……哭了么?
她抬起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眼中熱淚卻像是決堤了一般,怎麼也止不住。她索性不再去抹,任憑淚水肆意湧出滑落,攥緊雙拳,顫抖著。
蕭何,我曾那樣堅信,你絕不會與我為敵,絕不會阻我復仇,絕不會真的助力南淵。
你是有苦衷的,不是么?你留在南淵只是為了換得那粒解藥,不是么?你被迫領兵出征,卻還是在柴陽放了我們一條生路……不是么?
那你娶她……又是為了什麼?
你說你知道我的身世,那你明知陵陽在十年前的那場災難中扮演著怎樣舉足輕重的角色,明知我父兄慘死的罪名就是以她為起點,明知她的名字是我此生難解的心結……
此時我還該不該問你,為何要這麼做?
我還該不該相信,你絕不是南淵派來的細作?
我還該不該再抱著天真的幻想……篤信你當日所說?
她哭的靜默無聲,緊緊咬著嘴唇,雙手攥著自己的衣袖,顫抖著。
她知道,心中有什麼東西,就在這一瞬,徹底的碎裂了。
她閉上眼睛,忽然覺得很累很累,只想這樣靜靜的蜷縮在角落裡睡去,最好永遠不要醒來,永遠不要面對。
在寂靜的深夜裡,在黑暗的籠罩中,時間彷彿已經沒有了痕迹,秦桑的淚水打濕了她環抱著雙膝的衣袖,在寒風中,她的身體麻木的像是沒有了知覺。
「姐姐……」
又是不知多久,秦桑恍惚間聽見了一聲輕喚。
她抬起頭,看見面前的黑暗中出現了一絲微弱的火光,秋戈站在近處的牆角邊,手裡拎著一盞昏暗的提燈。
秦桑的眼中已經乾澀,再沒有淚水流出。她不知道秋戈在這裡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哭幹了眼淚。
秋戈緩慢的走到秦桑身邊,學著她的樣子靠在牆壁上,順著牆根輕輕坐了下來。她把提燈放在腳邊,然後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了秦桑的懷裡。
那是三小壇用麻繩困在一起的酒,雖是沒有開封,秦桑卻還是嗅到了微弱的酒香。
秦桑沒有說話,解開麻繩取下一壇,揭開了封壇的綢布。甚至沒有再去聞一聞,就仰頭將那辛辣的烈酒灌進了嘴裡。
一陣火燎似的疼痛從喉中傳來,她忍住咳嗽的慾望,硬生生的一口一口吞咽著。
她的腦中忽然浮現出下山後第一次飲酒的場面,在秋戈的茅屋中,蕭何在那昏暗的燭光里遞她一杯清酒,嘴邊掛著一抹淺笑,淡淡溫言:「秋日天涼,就當暖暖身子……」
心中一陣刺痛,酸楚湧上鼻間,又化作淚水順著眼角溢出。
然而,酒入喉中的疼痛持續著,蔓延著,漸漸蓋過了心中的刺痛。
一壇傾空,秦桑沒有停下,扔開空壇,緊接著便撕開了下一個封綢,繼續往喉中灌去。
一口口,一幕幕,一聲聲。 過往的一切像是琉璃一般迸裂在秦桑的心口,化作千萬碎片,在烈酒中灼燒,融化,漸漸變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