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浮屍
坐在飯桌前,沐千尋大大的打了個哈欠,睫毛沾上幾分濕意,深幽的眸子中盡是茫然,身著寬鬆的白色中衣。
反正這淩尋小築也沒有客人光顧,沐千尋都隨意慣了,很少能看見她著裝整齊,賢淑的模樣。
自從赫連卓凡因與她對著幹而需臥床百日,就再也沒有人敢違逆沐千尋的話,擅自入這主屋之中了。
歸根結底,讓沐千尋耳根不清淨的還是赫連卓凡,沒了他,誰還敢那般放肆,沐千尋這招殺雞儆猴倒是用的精彩。
眼看著,一月之期隻剩下了五日,所有人也都可以鬆一口氣了,無論對誰都是一種解脫。
對沐千尋他們來說,不用日日防備,事事小心了,他們信不過赫連銳絕的兩個手下,更信不過澹台皓痕。
對澹台皓痕三人來說,終於可以擺脫這種“為奴為婢”的日子了,雖說沐千尋也沒怎麽要他們伺候,可他們還是覺著待在這裏的每一刻都身心俱疲。
淺寧、淺言兩個丫頭剛將膳食端上來,二人還沒吃上兩口,就聽到門口子桑笑的聲音傳來。
沐千尋苦笑著伏在桌上,抱怨著子桑笑真是陰魂不散,心裏卻猜測了個大概。
他定是來告訴他們,昨日未有宮女喪命,勉勉強強活了下來,一切的征兆都有,就是人還活著。
可這,似乎都是沐千尋的臆想,都是沐千尋昨日做的一場好夢,待沐千尋氣定神閑的用完膳,穿裝穩妥,才將子桑笑喚了進來。
子桑笑都被怠慢多了,不過今日卻有些不對勁,麵色異樣的凝重,一開口便是直奔主題:
“昨夜,哪個宮殿都沒有吊死的宮女,不過瑟諾殿一早倒是有一名宮女失蹤了。”
前半句,在沐千尋的意料之中,後半句,沐千尋心中有些打鼓,失蹤了是什麽意思,難道說那小宮女真的嚇瘋了,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了。
容不得沐千尋有太多猜測,子桑笑便接著方才的話再度開口:
“之後,有宮人發現瑟諾殿附近的陽川湖中,係在湖邊垂柳之上的,是一條斷裂又挽成疙瘩的血紅綾。
而血紅綾的另一端,是一個欲要浮到水麵上的重物,大著膽子上前一拉,才發現是具屍體。
經過比對,這屍體正是瑟諾殿那名失蹤的宮女的。
血紅綾纏繞在脖子上,將脖子生生勒斷,撈上來的時候,腦袋就軟軟的垂在地麵上,皮膚都泡的發白了。”
沐千尋實在難掩心中的驚駭,袖中的拳頭握緊,若不是有子桑笑在場,她定會一拳打在桌上。
昨夜算是白忙活了,本以為,人沒抓到,起碼他們還救下了一人,未曾想到,對手居然如此猖狂。
是覺著他們太弱了,沒把他們放在眼裏嗎,居然敢在他們離去之後,去而複返,再行殺人。
子桑笑近日都不見沐千尋有這般明顯的波動,他每次來稟告,她都淡淡的,恍若未聞。
眸中蹦現的光芒,著實讓他不安,不知哪裏觸怒了她,正欲告退,又被沐千尋喝住。
子桑笑愕然,一頭霧水的望著沐千尋,隻見沐千尋匆匆將頭發紮起,佩劍掛到腰間,拍拍他的肩膀:
“走,隨我去看看那宮女的屍體!”
子桑笑半天反應不過來,看著已經出門的沐千尋、慕宥宸,急急跟上。
不由得腹誹,這郡主怎麽突然就來了興致呢,難不成這郡主對浮屍情有獨鍾不成,他可沒覺著他方才的一番言論,哪裏能勾得起興致。
瑟諾殿離淩尋小築算不得近,他們的速度比平日竟快了一倍不止,子桑笑心中愈發不解,沐千尋的功夫遠不如他,還是個女子,怎麽這跑起來,他跟著都覺吃力。
瑟諾殿前,擺放著一副木製擔架,蒙上的白布下隱隱可見人形的輪廓,有幾個宮人、宮女圍在周圍,指指點點,碎碎念念的議論。
沐千尋站在擔架前,眾人行禮後,一哄而散,看著沐千尋奇差的神情,都唯恐惹禍上身,還不得避這個刁蠻郡主遠遠的。
沐千尋俯身,掀開白布,小宮女熟悉的麵容映入眼簾,滿臉的驚恐,腦袋落在擔架上,死不瞑目。
這樣的動作,沐千尋似乎做過很多回了,與記憶中重疊,心中五味雜陳,是不是她所到之處,都免不了死亡,免不了災禍。
掀開梵音的遮屍布時,心痛的難以名狀,除了恨還是恨,說起來,梵音的死狀,還真與這小宮女有幾分相似呢。
再是慕如風、段夢的,無關愛恨,無關悲喜,隻是打心底覺著痛快,看著害她的人一一離去,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目光一寸不落的從小宮女身上掃過,猛然一窒,停留在她死死握住的拳頭上。
玉指碰到她冰冰涼涼的手指上,渾身一個冷顫,費勁力氣,也掰不開半分,還是央求慕宥宸幫忙,才將那手指生生撬開。
空無一物的手心,讓沐千尋不禁一陣失望,不知這小宮女在想什麽,什麽都沒抓住,還攥那麽緊作甚,讓她空歡喜一場。
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布尖,也足以證明,這並非鬼魂所為,而是人為,可現在,她是真的無奈了。
不知哪裏飛來的小蟲,從沐千尋的鼻尖一掠而過,沐千尋下意識的伸手拍打,久久未曾放下,眸子閃動著精光。
慕宥宸蹙眉,手肘撐到沐千尋的肩膀之上,湊近她的耳畔,低語:
“怎麽了夫人,鬼上身了?”
沐千尋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將帶著濕意的手遞到慕宥宸鼻前,興奮不已:
“你聞到什麽味道沒有?”
“一股香味,複雜的花香,應是還摻雜了其他香料。”
慕宥宸深深的嗅上一口沐千尋指尖的味道,不假思索的回應,還有一點他沒說,那就是這股香味似曾相識。
沐千尋放下手,嘴角笑意漸濃,這香很是精妙,又豈是一個小宮女用得起的,況且她不曾從小宮女身上聞到這股味道。
而這股味道,鐵定是從小宮女手上來的,是與凶手糾纏之時留下的,在湖中泡了一夜,都經久不散。
“子桑笑,傳個驗屍官來,給這小宮女好生檢驗一番,看看她的死因在哪裏。”
沐千尋拿出腰間別著的手帕,在小宮女手心好生擦拭了一番,放在鼻前聞聞,才滿意的放置起來,小心翼翼的,像是捧著什麽寶貝似得。
子桑笑心頭一陣惡寒,沐千尋還真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啊,對找驗屍管有幾分不情願,脫口而出:
“有這個必要嗎,不管這宮女是被勒死扔進湖裏的,還是溺死被擰斷腦袋的,都是鬼魂所為,驗屍官能看出個什麽名堂來。”
沐千尋冷笑,當然有必要了,這驗屍官一出,勢必會有人疑心,這鬧鬼的真實性,有爭議,待她抓到“鬼”後,才會更加轟動嘛!
“有沒有必要,是本郡主說了算,你說了不算。
還有,虧你還是習武之人,竟然也信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真當鬼會有這麽大的本事!”
沐千尋冷著臉嗬斥,霸道淩厲的眸光似乎要在子桑笑身上穿出個洞似得。
眼看著夜晨與他越走越近,她卻無力阻止,也無法阻止,每每想到這裏,都心煩意亂的想給子桑笑點顏色看看。
她甚至覺察不清,子桑笑對夜晨是否是真心,但她能很清楚的看到子桑笑對赫連銳絕的忠誠。
“郡主說的是,郡主恕罪,屬下這就去!”
隻要遇到沐千尋這樣的神色,他都生不出反抗之心,按說他的性子並不好相處,可怎麽到了沐千尋這,他就變得逆來順受了呢!
要子桑笑去喚驗屍管,亦是為了支開子桑笑,隻要是子桑笑看到的東西,就是指甲蓋兒大的事,他都會一字不落的告知赫連銳絕。
身邊跟著一個探子,還是打著保護她的名頭,真不知赫連銳絕是怎麽想的,既然不信任她,又將她困在這宮中作甚,這一堆的破事,她才懶得管呢。
方才沐千尋就發現,小宮女不僅僅是拳頭緊握,唇瓣也是緊抿,顴骨凸出來,明顯是咬緊了牙關所致。
那小宮女昨日瞧著那般膽小,沒想到也如此倔強,可能是一晚經曆了兩次臨死前過於恐懼,才會拚死掙紮吧。
撬開她的牙關,可比撬開她的拳頭要艱難的多,瞧著牙齦都快捏碎了。
沐千尋捏著的地方,有明顯的凹下去的地方,顯然昨夜的凶手也曾如他們這般,意欲撬開小宮女的嘴巴。
終於,在她舌頭底下發現了一枚小巧玲瓏的黑色骷髏戒指,擦拭幹淨後,也帶著小宮女手心的那股奇特香味兒。
沐千尋將戒指放進荷包中,望著小宮女幾乎變形的嘴巴,暗叫不好。
將小宮女的嘴巴恢複到子桑笑在時的模樣,倒是不難,可是驗屍官定會發現其中的蹊蹺。
不過,子桑笑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他們掰開小宮女的嘴巴,意欲何為,就且讓他慢慢猜去吧。
殊不知在子桑笑的心中,已經根深蒂固的認為,沐千尋對屍體有特殊的癖好,這撬開嘴巴嘛,說不定他又會想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