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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吃一塹長一智

  又是一陣靜默,秀兒低下頭,長長的發簾垂下來,擋住了眸中的顏色:


  “殺人!”


  “為什麽?”


  沐千尋隻覺得荒謬,好笑之餘,是莫名的苦澀,大抵自己當初也這麽想過吧。


  “因為我想保護自己,保護爺爺,這樣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秀兒猛的抬頭,對上沐千尋的眸子,滿眼的堅定。


  “傻丫頭,想要保護自己沒必要殺人,我可以保護你。


  殺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殺人償命你沒聽過嗎,不是所有人都能安全無虞的脫身的,你砍別人一劍,總有一天,會有人還你一刀的。


  況且,你不能雙手沾滿獻血,這樣的人,是要下地獄的,我可以,你不可以。”


  沐千尋搖搖頭,眼中略過一抹複雜,殺人成魔,她會不得善終的吧,她早已數不清死在她手中的人,究竟有多少了。


  “你不可能一直保護我的。”


  秀兒的聲音很低,咬著嘴唇,有幾分失落,好似在自言自語一般。


  “那你也不能殺人,不是什麽事情,都需要用獻血解決的,想要不受欺負,就要變得聰明,比任何人都聰明,懂了嗎?”


  沐千尋的眸子亮晶晶的,一身的功夫真的能保護自己嗎,那才是深陷險境,一切紛擾的源頭,那把劍,殺得了敵人,又何嚐不會刺傷自己。


  秀兒怔怔出神,搖搖頭,轉身進屋,背影蕭瑟,變得聰明嗬,何嚐容易。


  變得聰明,說白了不過是摸透人心,懂得把握分寸,置身事外,在任何事上都能做一個旁觀者。


  可這世間,最莫測的也莫過於人心了,所謂知人知麵不知,不正是如此,與你爭鋒相對的人,不一定會害你,對你關懷有加,笑顏相待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朋友。


  人心交織了欲望愛恨,種種種種,活了兩世的她,到今依舊學不會聰明,這可比殺人難多了,她做不到足夠的心硬。


  是啊,秀兒說她不可能一直保護她,她怕是連自己都保護不好吧,不然,她身邊的人,也不可能接連出事,她的孩子也不會被殘害致死。


  月亮遁入雲層中,天色更黑了幾分,淩尋小築中還燈火通明,漸漸的,寂靜無聲,隻是內心無法平靜。


  這一夜,再沒人打擾,近日來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在眼前重演,困意襲來,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


  這一夜睡得極沉,卻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夢,直到天亮,還是疲憊的很,記不得究竟夢到了什麽,恍恍惚惚,心頭沉悶。


  這淩尋小築似乎注定了會不得安寧,早膳剛剛端上來,還沒來得及動筷子,子桑笑便奉了赫連銳絕的命令,來喚沐千尋過去。


  頓時沒了胃口,看來,以後是不能讓子桑笑隨意進出淩尋小築了,真是不解,赫連銳絕叫她過去要說什麽。


  繼續的假仁假義,還是論一下此次的獎賞,真是好生諷刺,人生如戲,她卻並不想陪他演下去了。


  屋內,沐千尋端著一碗湯羹,自顧自的一勺一勺的往嘴裏遞,對子桑笑恍若未見。


  “郡主,部落長請你過去!”


  子桑笑清咳一聲,抱拳,妄圖緩解這尷尬的場景。


  雖說沐千尋一直都喜歡晾著他,從來都對他愛答不理的,可今日是他初次覺著沐千尋的態度不友善到了極點。


  “不去!”


  沐千尋臉色冷冰冰的,一雙深幽的眸子看不出喜怒,直到將湯羹用盡,才想起回應子桑笑。


  子桑笑蹙眉,果然不出赫連銳絕所料,這語氣夠決絕,不過一早猜到的事,赫連銳絕豈會讓他來碰釘子,一撩衣擺,單膝跪下:


  “部落長是下了令的,郡主不去,屬下不走!”


  沐千尋終於抬眼去看他,嘴角上揚,笑了,笑的詭異,笑的駭人,比發脾氣更讓人心裏沒底。


  沐千尋依然不說話,默默的用膳,慢吞吞的,總也吃不飽似得,這一餐,她總算理解了何為食不知味了:

  “你威脅我?”


  “屬下不敢!”


  子桑笑回答的極快,心中暗歎,他怎麽就攤上了這麽一樁苦差事,同樣是赫連銳絕身邊的守衛,還是百裏孤蘇兩兄弟聰明。


  沐千尋背對著子桑笑,大大的翻了個白眼,不敢,可你已經做了!

  “帶路吧!”


  長長的吐了口氣,無奈的擺手,赫連銳絕是不會罷休的,隻要她在這宣王宮一日,都難逃赫連銳絕的糾纏。


  出門之際,子桑笑猛的伸手攔住慕宥宸,不敢與慕宥宸對視,硬著頭皮道:


  “駙馬留步,部落長隻請了郡主一個人去!”


  慕宥宸眸色一沉,抬手,輕輕搭在子桑笑的手臂上,緩緩收緊,看著那俊逸的麵龐,卻猶如修羅降世:


  “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


  子桑笑悶哼一聲,整張臉都疼的扭曲了,汗水順著發間流下。


  慕宥宸下手倒是夠狠,專門往經脈上捏,這力道,就算骨頭不斷,也起碼好幾日提不起手臂了。


  “我一個人可以,不會有事的。”


  沐千尋拉著慕宥宸,柔柔一笑,語氣淡淡的安撫,赫連銳絕總不會吃了她。


  她昨日才殺了兩個人,今日子桑笑再殘了,他們可就真的惡名遠揚了。


  一路走來,隻碰到寥寥幾個宮人、宮女,畢竟這才是初晨,還不到忙碌的時候。


  沐千尋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特別,從前這些人也會行禮,可從未向今日一樣發自內心的恭敬。


  或許是她幫她們除去了宇文萱的緣故吧,不知她們若是知道這一切都是赫連銳絕縱容所造成的,是何感想,她還真是想看看呢。


  子桑笑拖拖拉拉的走不快,一直護著被慕宥宸所傷的手臂,有心之人一定看得出,他的那隻手掌,異樣的發白。


  淩銳殿中,空無一人,沐千尋回頭望著子桑笑,等他的解釋。


  “部落長可能…可能在偏殿。”


  子桑笑忽的躲開沐千尋的目光,吭吭巴巴的,想他從前,何曾這般狼狽過,手臂上的傷讓他喘不過氣兒,比生生挨上一刀還要難受。


  沐千尋二話不說,饒過屏風,便是偏殿,果真如子桑笑所說,赫連銳絕就坐在偏殿中,麵前是一桌飯菜。


  “還沒用膳吧,陪父汗一起。”


  赫連銳絕難得麵色平靜的沒有那抹假意的笑容,聲音渾厚沉穩。


  沐千尋環顧四周,無一人伺候在旁,菜看著已經涼了的模樣,該是等了很久,一轉頭,子桑笑已經不見了。


  “用過了,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聲音聽著很平靜,毫不客氣,一副十分輕鬆的模樣,從今往後她絕不在赫連銳絕麵前表露太多情緒,沒有愛恨,亦是沒有喜怒。


  赫連銳絕衝沐千尋招手,對她的態度不甚在意:

  “來,千尋,坐下慢慢說。”


  “不必了,我還有事,有什麽事,就這樣說吧。”


  一口回絕,目光不經意的落在這裏,那裏,就是不去看赫連銳絕,餘光撇到的,是他一臉的漠然。


  “你還是這般任性,你究竟要怎樣才能長大!”


  赫連銳絕的語氣突然重了幾分,聲音也拔高了許多,今日的赫連銳絕,著實與往日有些不同。


  “我早就長大了,再怎麽任性,夏國也包容著我長大了,而在我長大的過程中,身邊的人疼我,寵我,就是沒有人算計我!


  若是在這青葛部落,我或許的確任性不起來,就會死在那猝不及防的算計中了,父汗,你說是吧?”


  沐千尋吟吟一笑,這是他最不願聽到的話,夏國,算計,她就是要刺激他,她的不好過是因為他,那他也別想好過,別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也暗自的嘲笑自己真是滿口胡言,從小到大,從前世到今生,她的命中何時少的了算計。


  “你還在怪我?”


  “不該的嗎?也是,我哪敢怪父汗呀,父汗做的所有事都是對的,我不會,更不敢怪父汗。”


  赫連銳絕還想說些什麽,被沐千尋生生堵了回去,這本該氣勢洶洶的質問,從沐千尋口中輕飄飄的逸出,也變了意味。


  “你當真以為,你看到的就是真的了嗎,你以為你已經看到最深處了嗎,看到所有的利害了嗎?”


  赫連銳絕輕哼,似笑非笑,仿佛一眼就能看清沐千尋在想什麽,在他麵前,沐千尋就像一隻無所遁形的地鼠。


  “父汗想要怎樣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我洗耳恭聽?”


  沐千尋扯扯嘴角,依然在笑,隻是那笑已經僵硬不堪,她怕,他再說下去,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在得意什麽,他為何那麽鎮定,他就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愧疚,還有什麽是她沒看到的嗎,故弄玄虛而已!


  赫連銳絕起身,步步朝著沐千尋走來,語重心長,眼神有著獨特的滄桑,那是沐千尋這個年紀的人,絕不會擁有的:

  “我又豈會害你,古人雲,吃一塹長一智,經曆過一事,你便會謹慎一分,今後自然就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沐千尋不由得倒退一步,有裙子的遮擋,不明顯,她自認為她的氣場很強,就是那種足以碾壓所有人的王者風範,可是在赫連銳絕麵前,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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