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女子亦是一樣的狠心
九月初三轉眼即到,而在此之前,赫連銳絕便大肆宣揚,將行刑的日子、地點,包括監斬官都宣揚的人盡皆知的,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摸樣。
司命宗處置犯人一向保密,無人能探聽到一絲消息,此次的異常,不過是個明擺著的圈套,等著有人來劫法場罷了。
兩大家族,實力雄厚,勢力龐大,牢中抓到的不過是部分而已,赫連銳絕就是想趁此機會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可若是他們想救人,就算明知是圈套,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必須闖闖,畢竟他們隻有一次救人的機會,這麽大的空子,赫連銳絕豈有不鑽之理。
赫連銳絕越是算計的滴水不漏,沐千尋就越是絕望,她是否也在他設下的圈套中越走越深,逃脫不得。
她甚至開始期待他們可以將人順利救走,起碼這樣還能證明是有人能與赫連銳絕抗爭的,盡管這些人逃出去不會輕饒她,她要麵臨的就是不斷的刺殺。
行刑前一天,沐千尋就到樊寧刑場查探過,周圍已經設好裏三層外三層的埋伏,守衛重重,隻等嫌犯落網。
這日臨近午時,刑場周圍人山人海,將道路圍的水泄不通,太陽火辣辣的照在身上,衣衫與汗水黏在了一起,仍舊驅散不了人們如火的熱情。
一排劊子手在行刑台上筆直的站定,麵無表情,一身寬大的紅衣被肥碩的身形襯得幾乎要崩開,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雙手背後,一柄帶著幹涸血漬,閃著褶褶銀光的大刀握在手中,猶如菜市場中等待宰豬宰羊的屠夫。
一切就緒,就等著押送犯人到來,一場好戲便能開場了,可以篤定的是,嫌犯絕不會在押送的途中劫人。
司命宗到樊寧刑場有大大小小、遠近不同的十八條道,而這押送路線並沒有提前公之於眾。
沐千尋站在台下,是最前排的位置,雙手環胸,冷眼瞧著,身旁是慕宥宸,身後是冷皓、夜晨等人,這樣盛大的場景,他們怎麽能缺席。
不過沐千尋從來沒想過要幫忙,叫夜晨他們來,是保護自己的,她才不會閑到蹚這趟渾水,更不會閑到替赫連銳絕解決麻煩。
她另一邊蒙著麵紗的女子,赫然就是軒轅浠,她也不知道她這樣的目的是什麽。
讓軒轅浠看著族人被殺而無能為力?告訴她,這都是他們咎由自取?還是要她記著這都是赫連銳絕帶來的?
自從那日之後,沐千尋就一直沉淪在赫連銳絕給她布下的陰影中,無法掙脫,幾乎要把自己逼瘋了,這明媚的天色在她眼中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讓開,讓開,讓開!”
隨著一陣粗魯的聲音,沐千尋的思緒被帶了回來,映入眼簾的是一架接著一架的囚車。
每一架囚籠中的犯人都蓬頭垢麵的,難得身上沒有血跡,足以證明赫連銳絕未曾給他們上刑。
在侍衛的拖拽下,犯人被一個一個的拉上行刑台,跪成一排,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略看來,怎麽著也有上百人。
沐千尋的目光從人群中穿梭過,很輕易的就看到了宇文萱的身影,她也正看過來,衝著自己笑。
眸中是無盡的恨意,嫵媚依舊,眉間的桃花異樣的美豔,隻是消瘦了許多,白色的犯人服飾穿在身上顯得鬆鬆垮垮的。
沐千尋漠然的臉龐浮現一抹笑意,至於那笑想要表達什麽,就難以言喻了,宇文萱大抵是十分恨自己的吧。
可她又何嚐不無辜,宇文萱落得這樣的下場的確是應得的,她隻是蠢的做了赫連銳絕的那把刀,卻招來了這麽多憎恨。
監斬官抬頭望著日頭,微微點頭,將手中的監斬令一圈,利落的扔在地下,動作熟練:
“午時三刻已到,即刻行刑!”
沐千尋眼睛微眯,下意識的撇撇嘴,這樣俗套的萬年不變的台詞正是讓人厭煩。
劊子手不緊不慢的準備就緒,提起的刀來不及落下,下麵就廝殺成了一片。
隨著一聲呼喊,看守的侍衛便與喬裝起來的劫場者大打特打起來。
台上的劊子手被弓箭射穿身子早早的倒下,大刀落地的聲音震得地麵都在發顫。
這一下子可嚇壞了看熱鬧的圍觀百姓,頃刻間就亂成了一鍋粥,擁擠著,碰撞著,拚命的往外逃,還是有不少人來不及逃,遭殃喪命。
沐千尋掏掏耳朵,鎮定的穩住被撞得歪歪斜斜的身形,眸中光彩迸發,一臉興奮的樣子,好戲開始了!
不由得,就想起了在夏國,楊家被滅門之時,也是上演了劫法場一出,蕭寒那麽謹慎的人,居然還是有漏網之魚。
這次的戰況明顯要壯觀的多啊,就是不知道是否能夠有人逃脫,這場較真,誰贏誰輸。
可能因著沐千尋這波人的存在,場麵略顯滑稽,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在激烈應戰,刀劍聲乒乒乓乓響個不停,交融在一起,有種淩亂的美感。
而沐千尋就與慕宥宸手牽著手,定定的站著,臨危不懼,淩澤、夜晨他們圍成一個圈,提著劍,滿眼警惕。
隻不過眼前這局勢,還真的沒人能笑得出來,今日這些侍衛明顯不是普通的侍衛,與這些劫場者對抗起來也毫不遜色,皆是一頂一的好手。
行刑台上的犯人都已解開了繩索,隻不過那些不會功夫的老人女子都成了劍下冤魂,當然他們本就不是今日營救的對象。
屍首橫七豎八的倒下,趴著的,躺著的,跪著的,千奇百怪,獻血混雜在一起,染紅了整個刑場。
營救宇文萱的人還真不在少數,剛開始還有一名中年男子,大概是宇文部落的首領,她的父親,後來便被衝散了。
讓沐千尋好生納悶兒的是,這麽多人,竟無一人騰出手營救軒轅浠,所有人都對她熟視無睹。
怎麽著,軒轅浠與宇文萱也是地位相同的首領之女,怎麽差別就這麽大。
氛圍猛地一變,從正西方向奔來兩道殘影,定睛一看,正是子桑笑跟百裏孤蘇兩兄弟。
他們可都是赫連銳絕的貼身侍衛,輕易不出手,今日竟破天荒的派他們來了。
到了此時,大局已定,縱使對方也是高手如雲,此刻也顯得有些不夠看了,估摸著保命都夠嗆,更莫要說救人了。
對百裏孤蘇兩兄弟,沐千尋是不甚了解,可是對子桑笑嘛,她可是太了解了,功夫比赫連玖漾還要更勝一籌,想必百裏孤蘇二人也差不了。
吸引到沐千尋的,還是噬心,拉著宇文萱,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身上露骨的傷勢縱橫交錯,拚了命也要護的宇文萱周全。
噬心的功夫頂多與這些侍衛戰個平手,之所以能一路殺出來,就是采用了不要命的打法,那份豁出去的氣勢,在場沒有幾人能抵得住。
握著慕宥宸的手微微用力,她不知道她在期盼什麽,就是隱隱的揪心。
眼看著噬心便要帶著宇文萱衝出去了,沐千尋蹙眉,拔腳朝著噬心的方向疾步而去。
還沒來得及靠近,就看到一支淩厲的箭羽衝噬心的心口竄去,沐千尋心頭一緊,耳邊回蕩的是噬心那句:
“我的耳朵早年間受過傷!”
不出所料,箭羽穿過她左側的胸口,身子往前傾,腳下一個趔趄,再堅持不住的倒下不。
宇文萱卻並未在乎她的死活,在一名俊朗男子的擁護下,迅速避開侍衛的阻撓。
沐千尋用盡力氣往噬心身邊跑,在噬心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讓噬心死。
那箭像是長了眼睛似得,沒了噬心的阻礙,向著宇文萱而去,噬心用盡力氣,也再幫不到她了。
匆忙之際,宇文萱伸手推了身旁的男子一把,替她頂了箭,自己則順利的逃了出去。
沐千尋可以輕易的分辨出,在那名男子中箭之時,那聲嘶力竭的沙啞的叫喊聲,是軒轅浠發出的。
隻是沐千尋此時無心顧及其他,噬心滿臉是血,有淚珠滑落,摻雜在一起,分不清什麽是什麽,大口的喘息著。
在她經過她身邊之時,噬心一把抓住她的腳踝,用上了所有的力氣:
“求求你,放她走吧!”
沐千尋一陣鼻酸,到了這般天地,噬心居然還惦記著宇文萱,誤以為她是衝著宇文萱的命去的。
蹲下身,歎息,替噬心抹去眼角的淚,她的眼神好生絕望,那淚也不像是因為痛才流出來的,盡管她渾身的衣衫都被血色浸染了個透底:
“值得嗎?你為她做的,都值得嗎?為何那麽忠心?”
她倒是不在乎宇文萱是否能逃出去,並不是逃離了刑場,宇文萱就能安然無虞的,外麵等待她的,依然是埋下的守衛。
沐千尋像是戳到了她的淚穴一樣,望著宇文萱離開的方向,噬心淚流不止,聲音低的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祖訓也是騙人的對不對,誰說世間男兒皆薄幸,原來…女子亦是一樣的狠心,她竟連回頭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耳邊的廝殺聲漸漸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葬在了這片刑場,唯獨缺了宇文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