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自己選
在他們的心中,自己當真就那般蠢嗎,可惜了,那毒對任何人都是致命的,偏偏奈何他不得。
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饒是再孤傲,也還是在那突如其來的打擊下留下了淚,屈辱的淚,傷心的淚,絕望的淚。
“笑話!你以為我教給你的,就是全部了嗎,你以為這樣,就能夠置我於死地了嗎,做夢!
還有你,你以為他真的會比我對你好嗎?
他連解藥都沒有,你知道嗎,你當真就那麽信他?
就算是有解藥,你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真的,沒經曆過的人不會不明白,往往,越絕望的時候,你反而會越平靜,無所顧忌的平靜。
高傲的人,始終都是要高傲著的,就算是再大的打擊,也不足以讓他跪著。
他是高高在上的,他是淩駕於他們之上的,他們的性命,也是攥在自己手中的,他輸了,他們也未必會贏。
他親眼看著她驚慌失措,瞪大了眼睛盯著他身後的男人,在苦苦哀求,掙紮。
她始終不相信,她也會栽在別人手中,甘願背叛深愛自己的人,去相信的人。
側身站在他們之間,能夠看清他們臉上所有微妙的神情,他的絕情,她的悔。
那個男人陰沉著臉,死死的蹬著他,跌跌撞撞的跌倒在地,嘴角,已經開始溢出獻血,指著他,滿臉不甘:
“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沒什麽,不過是你察覺不到的毒,五髒俱爛,七竅流血,將你加在我身上的痛,還給你,師父總不能虧待你的!”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的骨子裏不隻有孤傲,還有陰毒,比任何人都甚之的陰毒。
一個醫者,仁慈並不是他的全部,醫術可以救人,亦可以害人,殺人於無形,痛比刀劍更甚。
那個男人倒下了,在他麵前,在他深愛的女子的麵前,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黑紫黑紫的血跡淌了一地,散發著股股惡臭,一如撿到她時,遇到的屍堆,臭不可聞,再怎麽也掩飾不住。
他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嚎啕,不知是為了那個男人,還是為了自己,或是為了那個剛足三月的孩子。
那個男人,他的徒弟,從未真心待過她,他怎麽容得下,曾今是他的夫人的女人。
他不知道他應允過她什麽,能讓她輕而易舉的背叛自己,將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不顧多年的夫妻情分,要要了他的命。
如夢初醒,她哭著喊著,央求著,淒楚的模樣,仿佛讓他看到了初見時的她: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始終沒看透,她玲瓏的外表下,究竟藏著一顆怎樣的禍心。
他苦笑,冷笑,癲笑,一直在笑,直到實在笑不出來為止,直到笑到淚流滿麵為止。
她憑什麽覺得,她要救她的孩子,她與別人的孩子?
不過,他到底還是救了,可能他還對她絕情不下,可能他在給自己找一個理由:
“你和孩子,我隻能救一個,你自己來選!”
他盯著她的眸,滿是眷戀,隱忍,那是他最後一次盯著她的眸,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睜眼的那天了。
“孩子!”
她那麽堅定,她那麽在乎那個孩子,那麽相信那個男人,唯獨這份真情沒有留給自己。
世人說的對,說的都對,他不是救不了他的夫人,他是故意不救他的夫人。
痛徹心扉也莫過於此了,他愛她,他恨她,救她,亦能夠殺她!
一顆丹藥下去,他留著她的,就隻剩下一口氣兒了,孩子是靠著藥存活下來,存活到七月。
他始終不明白,他是怎麽遭來他們的恨的,她的命,是他救的,他的本事,是他教的,究竟是為什麽,他們要那般對他。
最親最信的人,才是真正能夠帶給你致命一擊的人,因為你信,因為你沒有防備,所以他們肆無忌憚。
虎毒尚不食子,那個男人卻是做出了那般泯滅人性之事,他捫心自問,他沒有一絲一毫對不住他們二人。
後來,在那個同樣雨水肆虐的初冬,他親手用刀刃劃開她的肚子,一層一層,看著獻血四溢,浸染著被褥。
她早已與死屍沒什麽兩樣,不過是個包裹孩子的容器,他對那個孩子,從未動過殺心,或許是對她的情未泯。
可整整四個月,對著她半死不活的模樣,從心底延伸出來的,隻有無盡的恨意。
當他從她腹中取出那個渾身皺巴巴,透著紅紅血絲,眼睛睜不來,哭聲上不來的嬰孩,心底的淒涼,幾乎將他逼瘋。
麵對那個僅僅會蠕動,會呼吸的嬰孩,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反正,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娶妻生子,這個孩子,就當是他的孩子罷了。
他將孩子撫養長大,他將她棄屍荒野,腸腸肚肚都暴露在外,在雨水中,在冷風下,慢慢變成一具幹屍,任由蟲蟻啃食,啃食了她的身軀,也啃食掉了他的心。
這麽多年,他從未真正的放下過,她對他狠,他就對她更狠,他就對所有人都狠!
他不知道他做了什麽要遭此報應,因為他救了那些老天原本要收走的人嗎,那他便將他做錯的都補救回來!
他再也沒有真心救過人,救一人,要一個人,幾個人,全家人的命來換!
要醫術有什麽用,要好心有什麽用,他連一個愛的女人都留不住!
他憤世,他嫉俗,他殺人不眨眼,他視人命如草芥,隻是,他不論是救人還是害人,都填不平心中缺失的那一塊了。
他的兒子,不,是她的兒子,從十二歲起,就未與他親近過。
他怨他,是他害死了他的娘親,他怪他,沒救下他的娘親。
看著他的臉,他有多少次想要衝動的告訴他真相,卻一直沒有,他想,該解釋的,不是他。
現在,他找不到他了,反正,他也養大他了,反正他翅膀硬了,不是那個離了他,就無法活命的三月胎兒了。
他給他取名為鬼逸,他不跟任何人的姓,他本就是飄逸在世間的一縷幽魂,無需姓名。
他的醫術,鬼逸盡數學了去,鬼逸的性子,不爭不搶,重情重義,認死理兒,不知是跟了誰。
他撫養大了他妻子與徒兒的孩子,傳授了他畢生絕學,真真是諷刺。
更諷刺的是,除了醫術,他還醉心劍術,連他都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他卻隨他一般,從不用醫術救人,不知他們的醫術學來何用。
是否醫者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所有的病痛,都聽天由命就好,那老天又為何要創造醫者?
初晨,紅日緩緩升起,越過地平線,映照著粉嫩的桃花,嬌豔欲滴。
風清清爽爽的,桃枝悠悠蕩蕩的,蝶兒戀著枝頭,鳥兒爭著米蟲,熱鬧而恬靜。
日月交替,睡睡醒醒,總是能忘卻或是隱藏許多的煩心事,睜眼的那一刹那,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怪神醫的屋門大敞著,陽光順著屋門灑了一地,灼熱而柔和,屋內空空蕩蕩的。
屋外的桃樹下,怪神醫倚在藤椅之上,晃晃悠悠的享受著蔭涼,臉上陰霾盡散。
沐千尋四處搜尋著怪神醫的身影,身著一件淡粉色的寬鬆長裙,裙擺浮動之間,宛如一片隨風飄動的花瓣,顯得活潑明媚了不少。
拉著慕宥宸端坐在怪神醫對麵,一聲不響的盯著他看,似乎怪神醫就是能夠治愈她的良藥。
沐千尋的衣櫃中,幾乎,是根本就沒有粉色的衣衫,這還是宇文萱當初留下的,反正閑置也是閑置,還不是讓她拿來偶爾換換口味。
其實呢,通俗的來說呢,就是沐千尋擔心她的衣衫不夠用,就暫且拿這些來充個數,鬼知道他們要在這雲夢峰住到何年何月,幸好宇文萱的身形與她相似。
雙手托著下巴,好看的眼眸愣是擠成了一條縫兒,就連臉頰也憑白變了形,聲音呐呐的:
“老頭,你不該不會是要反悔吧,好歹也說句話啊。”
怪神醫依舊閉著眼,對沐千尋的詢問置之不理,似乎說句話,就能掉塊肉似得。
“小女娃,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老頭子我醫治?
那我不妨告訴你,我救人可是要用人命來換的,你們隻憑借一個條件,這醫治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不如…你們帶幾個人頭來給老頭子,老頭子定會好好給你醫治,怎麽樣?”
怪神醫忽的挺直了身形,刷的睜開眸子,眸中精光乍現,似乎想到了什麽極為有趣之事。
沐千尋幽幽的望著他,不明白怪神醫為何會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好端端的,要他們濫殺無辜。
華麗麗的翻了個白眼,對他的提議不以為然,硬氣的反駁回去。
他若是願意幫他們,怎麽都會幫他們,他若是不願意,無論他們做到哪步,他也照樣不會幫他們,一切,都聽天由命好了,強求不來的。
“你的條件:
一,不會危害蒼生,二,不會涉及性命,這取人頭嘛,可是二者都違背的!
這可不行,你若是喜歡人頭,等碰到適當的人,我會取幾顆來給你瞧瞧的。
什麽癖好啊,血淋淋的人頭有什麽好玩兒的,拿來當蹴鞠踢啊,你怕是沒有那麽好的精神頭吧!”
沐千尋正了正神色,語氣還是那麽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