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不顧流言
番外四 不顧流言
有那麼一段情,始於皇城,滅於皇城,初滿城風雨,末無人問津,偶有提及,只剩綿綿不絕的輕視唾罵。Δ
為君,可不顧流言,為君,願不計生死,卻終為流言所累,為生死所限,掙不脫,也逃不過。
接近,只因興起,漸漸,情已深入骨髓,才知,那一步步,不過是在畫地為牢,他予他溫情暖意,他累他名敗身死。
為那入骨相思,為彌心中憾事,為平熊熊怨憎,甘心傾盡所有,連他用命為他換的安逸,都棄之不顧,遂一念成禍,一夕成魔。——弘羲
相遇相識,皆是偶然,相知相愛,卻無緣相守,最初的疏離,只因心底重重疊疊諱莫如深的自我厭棄。
他破開他心門,他視他如命,早知,身份為禍,卻未料禍事來的那般突兀,惟願,不將他牽連其中。——慕宣驍
往日的糾纏蜜意,終是泯滅在那高高築起的宮牆內,無情的,被踐踏的粉碎,卑微也好,風華也罷,都難逃那森森白骨的結局。
時過境遷,早已分不清,誰是誰的劫,世人道他二人罪孽深重,然他二人只求相知相守,僅此而已。
他,命中帶煞,誰沾誰死,孤零零四處飄搖,為一口吃喝,耍賤賣乖,出賣色相,無所不用其極,活的渾渾噩噩,瀟瀟洒灑。
他,天不垂憐,出身低微,在那深深宮苑,唯有步步血淚,方可得一線生機,終成大器,宮牆之內,再無人敢言一字卑賤。
弘羲初到皇城,聞言,二皇子智謀獨絕,性情洒脫,生的一副好皮囊,且尚未娶妻納妾,遂興緻橫生,好奇上心。
在皇城那幫紈絝子面前,豪言狂擲,他定要伴那人左右,爬那人枕塌!遂,有了燈會初遇。
那日,二人的對視,驚艷了彼此,刻進了記憶,亦是那段痴苦糾纏的初始。
花燈瑩瑩的光,映得慕宣驍的衣角,都泛著光兒,夾著溫潤暖意的眸色,生生破開那塵封的冷峻,弘羲悠悠然駐足凝望,心神蕩漾。
弘羲一身深紅衣袍,微晃的身形,襯的人略顯纖瘦,白皙邪魅的面容透著幾分陰柔,卻是笑的肆意爽朗。
他的笑,他的挑眉戲虐,他的不羈,無一不引的他心中輾轉,忍不住側目連連。
那夜,願伴慕宣驍賞燈調情的女子,浩如煙海,他卻是甘心被一男子,纏了一整夜,賞燈賞月,縱談古今。
慕宣驍雖貴為皇子,卻無一人可交心,初識,竟是被弘羲矇騙的,將他帶進了那宮門,入了他的乾瑞閣。
向來安然寂靜的乾瑞閣,卻是因著弘羲這個不之客,變的喧鬧,生氣十足,直到乾瑞閣成了這宮中禁忌。
雖知慕宣驍為皇子,弘羲卻仍不願阿諛奉承,如此,二人的感情日益甚好,弘羲便愈的放肆起來。
某日,晌午將過,赤色亭那白玉砌成的圓桌上,擺放著茶點鮮果,二人悠悠然對立而坐。
夏日的赤色亭,景色宜人,微風陣陣,不失為一處納涼的好地方,固弘羲成天賴在此處不願意動彈。
輕點著額角,望著幾乎癱倒在石凳上的弘羲,慕宣驍沒來由的一陣無奈,這廝真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手肘撐著桌面,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半眯著那雙狹長的眸,昏昏欲睡,喃喃到:
「我要吃果子。」
慕宣驍身形動,蹙眉不解,弘羲卻仍念念有詞,遂從盤中挑了個個兒大紅潤的遞給他。
透過視線的縫隙,瞧著慕宣驍那隻白白凈凈的手掌,砸吧砸吧嘴,未伸手,卻是伸了口。
慕宣驍心頭愕然,卻還是將果子塞了進去,未料,弘羲徑直咬上了他攥著果子的拇指,力道不重,只輕輕略過。
「失誤失誤」
捧起果子,端正了身形,笑的諂媚,連連道歉,然後,便津津有味的啃他的果子。
許是弘羲的模樣過於享受,許是那果香侵鼻,慕宣驍便隨意撿了一個來吃。
未啃幾口,竟是被弘羲一把奪去,只見弘羲一臉的壞笑,伸出舌,在他啃咬之處,輕輕舔舐。
一瞬間,慕宣驍的面色變得有幾分僵硬難堪,變幻的眸色,頗為複雜,喉間緊,竟不知該如何質問弘羲的無禮。
「你這果子清脆酸甜,比我的好吃,讓給我吧1
弘羲的面上,仍一如既往的肆意,慕宣驍漸漸放下心底的警戒,勉強一笑,卻是不知,盤中好些果子,他為何非得搶他的那隻。
弘羲的屋子,設在慕宣驍隔壁的院中,竄過一扇圓形的雕花小門,即可通往。
已然入夜,夜色繚繞,白日的灼熱消散,乾瑞閣只剩寥寥的蟬鳴蟲叫,夜風拂過枝頭,微微作響。
一聲慘烈的尖叫劃破蒼穹,擾人清夢,緊接著,慕宣驍的屋門被無端破開,隱隱約約間,只見一人影匆匆的朝著他床榻衝來。
近時,方看清,來人正是弘羲,絲披散,中衣微敞,懷中緊緊抱著一隻枕頭,滿臉的驚恐。
不由分說的掀開他的被子,嗖的鑽進他被窩,將他掀了個精光,反倒將自己裹的緊緊的。
慕宣驍蹙著眉,有幾分惱火,明早他尚有要事處理,這夜裡,他也非得鬧騰的不得安生嗎?
暗夜裡,瞧著慕宣驍久久默不作聲兒,弘羲緩緩的撒開被子,苦著臉哭訴:
「屋裡有老鼠,今夜,跟你湊活睡可好?」
語調急切,尚帶著幾分慌亂,將慕宣驍心頭的火兒,澆的徹底,如此荒謬的由頭,慕宣驍竟是信了。
堂堂的皇子寢宮,竟是有老鼠,怎生了得,也唯弘羲敢如此信口雌黃了。
只是,信歸信,與弘羲共睡一榻,慕宣驍是怎麼都做不來的,糾結良久,終是不知該如何驅趕,默默道:
「你便在此處歇了,我便不打擾你了。」
「喂喂喂1
慕宣驍翻身下塌,未沾到弘羲分毫,一副避之莫及的模樣,弘羲的呼喚,也只是讓他的腳步,更加匆忙,他出去尋了睡了
一陣挫敗,片刻,弘羲仍抱著他來時的枕,直挺挺的立在屋檐底,怒氣沖沖的嚷嚷:
「告訴你們主子,小爺我今夜還就不睡了!明日小爺我就出宮!什麼皇宮,小爺不待了!什麼皇子,小爺我高攀不起1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慕宣驍仍不見露面,縮縮肩,為冷風撩撥的渾身冷,弘羲心頭煞是憋屈,難不成,他明早真要走人了?
威風凜凜的來,灰頭土臉的走?不過,他當日興起之言,已然成真,他的塌,他是當真爬上了,只不過違了本意。
好在,也可在那些紈絝子面前吹噓一番,只是,在慕宣驍這兒,這面子,是找不回來了。
揉揉泛涼的鼻翼,垂眸,瞧見身前那雙熟悉的金絲布靴,眸中一喜,神情立即緊繃起來,憤憤然高傲。
慕宣驍無奈的望著弘羲,心中的酸楚,說不清,道不明,陣陣刺痛,他愈是想避,他就愈是這般胡鬧。
光著腳,踏在那冰涼的青石石階之上,薄薄的中衣,被風撫的飄搖,風徑直朝領口灌入,瘦弱的部分胸膛,在月色下,尚隱隱可見。
「你這又是為那般?」
「不為那般!草民自知卑賤,不配與皇子您共處一榻,更不忍髒了您的床榻!
若皇子您覺著草民立於此處,仍是心煩,草民大可出乾瑞閣外站著,或是您一聲令下,將草民連夜丟出宮去,再或者是打殺了,草民都悉聽尊便。」
自打相識以來,弘羲還從未如此生硬的與他爭辯過,這緣由,更是可笑,慕宣驍一時間竟是不知所措。
其實,他本該趁著今夜,就此徹底疏遠,倒是也罷,可,他終是不願放他離去,哪怕,只是能時常瞧見他也好。
慕宣驍不由得愧疚叢生,他如此心無芥蒂,便是將他視為友人吧,他又怎知,他對他生的,是何等骯髒齷齪的心思。
「我並非此意,只是只是怕擾了你的夢罷了,明日,我還得早起」
「哼!當真如此?」
「當真如此。」
「那,你要麼進屋陪小爺,要麼送小爺出宮,任你選擇1
「」
「好,進屋。」
弘羲那雙細長的足,不斷在擰著地面,想必是涼的厲害,心頭一軟,便是鬆了口。
那夜,弘羲心滿意足的爬上了慕宣驍的塌,並以此要挾,接連幾日,都不肯獨睡,有意無意的占慕宣驍的便宜。
譬如當夜,弘羲借著在屋外受了涼,一雙冰涼涼的足,就在慕宣驍腿上亂蹭取暖,惹的慕宣驍險些失控,那雙腳,亦是緩緩升溫,燥熱的厲害。
諸如此事,屢有生,慕宣驍被折磨的身心疲憊,卻又不忍傷他半句,更是羞辱啟齒,斷袖,一直便是他心中的痛。
住進乾瑞閣已兩月有餘,來時是初夏,現已是夏末,弘羲心頭的歪念,愈蠢蠢升騰。
某日出遊,偶遇大雨,二人被淋了個透頂,回時,弘羲凍得直瑟瑟抖,估摸是受了風寒。
慕宣驍命人燒了熱水沐浴,弘羲卻是死乞白賴的非得拖著慕宣驍一起,慕宣驍抵死不從,他便死拗著不沐浴,也不換衣衫。
堂堂皇子,被弘羲揪著衣領,拖至浴桶,天寒,屋內水汽裊裊,倒是看不甚清彼此的模樣。
水暖暖的浸著身軀,空氣中蕩漾著溫溫的氣息,驅散著雨水帶來的寒氣,舒適的,漸漸理智模糊。
慕宣驍束手束腳的縮在浴桶一腳,盡量躲避著與弘羲的接觸,弘羲卻是一刻也不願消停,追著趕著的碰他。
修長的雙臂搭在浴桶之上,喉結帶著幾分誘惑的意味,面龐隱在水汽之中,平添幾分朦朦朧朧的醉意。
那雙狹長的桃花眸,半睜半閉,略帶嘲諷,似乎早已看穿了他極力掩飾的心,微揚的嘴角,訴不盡的魅惑。
慕宣驍悠悠嘆息,轉身,便要出了那浴桶,右臂,忽然被一隻瘦而有力的手掌攥住,一把拽了回來,與之相對。
那日的弘羲,本就不懷好意,湊近,再湊近,那雙薄薄的唇,貼在他耳畔,問他:
「你難道就不想要了我嗎?」
慕宣驍只覺得,一瞬間,氣血上涌,腦海空白,心,幾乎破開胸膛而出,僵硬著,愣怔著,死死的瞪著弘羲那近在咫尺的肩。
他終是被看透了嗎,他又為何要刻意羞辱,他們終是要走上陌路了嗎?
而弘羲,幾乎是為了那強硬的誘惑,堵上了性命,接近慕宣驍,本是為圖個樂趣,如今,那求之不得的人,卻是令他日日惦念。
慕宣驍早已到了娶妻的年齡,皇上每為他說一門親事,他就費盡心思的攪黃一門,而他心底的情慾,他從不敢裸露半分。
趁著他失神之際,弘羲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已然撫過他的面頰,細細的,一寸一寸撫過,再三撩撥。
似乎他又不是為了刻意羞辱,慕宣驍渾身都在顫,意圖阻止,卻是怎麼都動彈不得,梗著喉,大口的喘息。
「嗚」
弘羲整個身軀,猛的貼了上來,隔著那溫溫潤潤的水,觸著那冰冰涼涼的體溫,慕宣驍的身軀,漸漸的,變得灼熱難耐。
微白的,柔柔軟軟的唇,貼上他的唇,靈活濕滑的舌,輾輾轉轉的挑逗,手,朝著他下體游移。
積壓在心底的欲,噴薄而出,理智全然被弘羲撩撥的失控,手掌按上他的後背,身軀浸泡在水中,瘦弱的背脊別樣的滑膩。
漸漸的,反動為主,胡亂的,瘋狂的啃咬他的唇,舌卷著他的舌,拚命吸吮,急切的,彷彿要將他拆吞入腹。
二人吻的天翻地覆,渾渾然不知今夕是何年,溫熱的水,早已變得冰涼,弘羲在微微抵觸,慕宣驍燃起的欲.火,卻是已然難平。
那是初次,弘羲知,原來那般親近,並非只為了調情還能夾雜著濃濃的愛意,而那時,面對慕宣驍的愛意,他還無從回起。
那日,弘羲終如願以償,慕宣驍亦是解了他深埋心底的情.欲,自那日起,二人之間,更是膩歪的形同一人,同吃同睡,同游同行。
那時,慕宣驍便該知,那是他萬劫不復的源頭,可他惟願抓住那份得之不易的情,抓住那個令他痴迷深陷的人。
孤寂了半生,弘羲填滿了他整個身心,終是有了值得維護的珍貴,那萬人敬仰,那尊貴之位,於他而言,便再無意義。
弘羲本是瀟洒之人,漸漸被他的溫情束縛,對那份情誼生了眷戀,便再不願過那孤零飄搖的日子。
宮中,早已流言四起,終是在二人歡好之時被無情撞破,因而決堤,再無逆轉之法。
龍顏震怒,慕宣驍拚死相互,在琉璃殿前跪了三日三夜,丟了半條性命,慕雲帆放了他們一條生路,權當沒有他這個兒子。
那段情,成了眾矢之的,一夕之間,慕宣驍被打回原形,門庭若市的乾瑞閣,比冷宮更凄慘幾分。
守著奄奄一息的慕宣驍,弘羲才知,他是真的愛了,他再也離不開,離不開那個男人,生死定相依。
能與君相守,受盡冷眼又何妨,直至那日,慕雲帆抓了弘羲,取了慕宣驍的性命,就此,被生生拆散,天人永隔。
流言乃利器,無孔不入,皇家,自古無情,論及顏面,哪還顧忌一絲情分,錯,就錯在他生在了帝王家,錯,終是錯了嗎
只因,他們愛上的是男兒,只因,世人覺著錯了,那便是罪孽深重,哪還管,他們是否妨礙到了旁人,哪還管,他們心中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