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秒,才傳來炮彈落地後爆炸的巨響,震得安妮的耳朵裏滿是嗡鳴,連引擎未經遮擋的嘶吼都似乎一下子離得很遠。
飛濺的泥土和折斷的樹枝劈頭蓋臉地打了上來,她趕緊閉上眼睛,把臉埋在自己的肘彎裏,任由混合著濃烈機油味道的灼熱空氣鑽進自己的鼻子裏。
赫克托號似乎在完成一個橫向跳躍來躲避這一輪齊射,但是爆炸的衝擊波把它猛地推了出去。
安妮趴在裝甲上,感受著機甲“碰”地四腳著地傳來的劇烈震動,感受著它像頭剛剛出生的羊崽似的,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的步伐。
她睜開眼睛,想要支撐著直起身子,又不得不猛地撲倒,以躲避一根橫掃過來的白杉樹枝。
她的耳朵裏嗡嗡作響,眼睛上糊滿了被炸彈崩飛的碎土和灰塵,嘴裏還有味道奇怪的哨兵鬆鬆針和沙子。
脖子上的通話器變得溫熱起來,似乎是有人在說話。
但是她現在什麽都聽不見。
漸漸地,奎克仿佛從水底下傳來聲音越來越清晰,耳朵裏的嗡鳴聲正像潮水一樣逐漸退去。
如同剛從水底鑽出來似的,所有聲音一下子又“轟”得灌滿了耳朵。
引擎的轟鳴,齒輪的尖叫,活塞的嘶吼……還有奎克顯得有些急促的聲音:“殿下!殿下!聽得到嗎?殿下!”
“我沒事!我馬上就把那東西弄掉!”安妮呸呸地吐掉了嘴裏的鬆針。
“請千萬小心,殿下!”奎克擔憂道。
“我知道,讓霍齊老師動作再大一些!”安妮扶著鐵環直起了身子,“他們在校準,這一輪已經比上一次齊射打得更準了!”
她舉起了手中佩劍,朝著正“嘶嘶”作響的信號彈用力劈了下去。
紅色火光順著佩劍一下子就竄了上來,安妮覺得自己就像舉了根火把,磷燃燒的溫度和嗆人的氣味撲麵而來。
信號彈的火光閃了一下,更多的紅色濃煙湧了出來,就像她小時候捅的馬蜂窩裏跑出來的黑壓壓的蜂群。
安妮揮動胳膊,用佩劍繼續劈砍信號彈,劍身上的火光呼呼作響,冒出衝天的紅色濃煙,嗆得她喉嚨發幹。
黏在引擎散熱板上的信號彈火光四濺,小塊的碎屑飛到她的駕駛員外套上,像滾燙的煤塊一樣,把她用奎克的舊製服改的外套燒出了一個個小洞。
更多的濃煙就像被驚動的蜂群般湧了出來。但最終,信號彈還是如同搖搖欲墜的蜂窩,被安妮用已經有些發燙的佩劍捅了下去。
她一邊用腳把殘留在散熱板上的信號彈踢得火光四濺,一邊用力揮動著佩劍,想把黏在佩劍上的一大塊信號彈甩掉。
但是除了讓這根大火把上的火光和濃煙變得更大一些之外,絲毫沒有用處。
“殿下!第三輪炮擊就要來了,你需要馬上回到機艙裏!”奎克催促道。
“隻差一點了。”安妮看著手裏的大火把,歎了口氣道,“抱歉,老師。”
她使勁揮動手臂,把父親賜給自己老師的佩劍用力朝著一旁的樹林丟了出去,隨後趴下身子,在赫克托號劇烈的顛簸中,快速爬向檢修蓋。
“霍齊老師!全速前進!”她摁著通話器大喊著,鑽進了機艙。
現在,她隻希望西瓦亞號上的觀察員蠢一些,會以為剛才的一輪齊射重創了赫克托號,或者至少是被爆炸的氣浪吹得步履蹣跚亦或是翻到在地。
她還希望西瓦亞號派偵查滑翔機回來的之前,多朝那個方向打幾輪齊射。
這樣,赫克托號就有足夠的時間尋找合適的隱蔽位置。
隨著腎上腺素的消退,安妮全身的肌肉都開始抗議起來,稍微動一下都會讓她酸痛不已。膝蓋和手肘傳來碰撞淤傷的鈍痛和燒傷的刺痛,她都有些搞不清自己到底受了多少傷。
上一次這麽狼狽,還是悄悄捅了塔瓦頓堡馬廄廊下的大馬蜂窩的時候。
她製服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就像廚娘在烤肉的時候切下來的焦黑部分;淺綠色的眼睛被濃煙熏得發紅,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在沾滿泥土和樹葉的臉頰上衝出一道道溝壑。
安妮扶著艙壁回到駕駛艙,霍齊看到她被烤得卷曲的頭發,眼睛瞪得大大的:“殿下,你沒事吧?”
“沒事。”安妮喘著氣靠坐在指揮椅上,“這可比駕駛赫克托號刺激多了。”
“殿下,你最好不要再這麽做了。”奎克皺起了眉頭,“我的佩劍呢?”
赫克托號身後傳來了爆炸聲,距離很遠,對於機甲幾乎沒有影響。
“西瓦亞號正在朝它開炮呢。”安妮揮了揮手,把插在腰帶裏劍鞘解了下來遞給奎克,“能在偵查滑翔機回來之前給我們爭取一些時間,我希望你已經想好計劃了,老師。”
……
天上的偵查滑翔機完成了標記任務,四散離開,以免被炮火波及的時候,羅爾駕駛著諾馬洛克剛剛追著狼獸群的尾巴趕了過來。
炮彈爆炸掀起的煙塵和一根根頂天立地的紅色煙柱隔著老遠都能看得見。
其中一根正飛快地朝著樹林深處前進。
羅爾想都沒想,就朝著紅色煙柱的方向轉了過去。
他已經看到了正遠遠開炮的飛艇,相信沒有人會花這麽大手筆對付熊爪和小貝爾,他們倆加上那輛蘭特型戰車都值不上炮彈錢的。
能成為飛艇目標的,非赫克托號莫屬。畢竟自稱喬拉的女孩,好歹還是個什麽殿下。
第二輪齊射的爆炸在林地中間炸出一大圈空地,看得羅爾提心吊膽,好在那根顯眼的紅色煙柱依舊在左搖右擺地前進。
但是它很快又停下了移動,羅爾以為赫克托號被擊中了,嚇得趕緊加速追了上去,他伸手摁住咽喉部位的通話器大聲呼喊著:“喬拉!奎克!這裏是羅爾!你們都還好嗎?”
沒有人回答。
係統提供的小地圖上,也沒有代表赫克托號的綠點。
炮彈的速度比諾馬洛克快的多。
羅爾緊趕慢趕,依舊隻看到了至少十多枚炮彈,落在紅色煙柱停下的位置,地麵被硬生生地炸出了一個深坑。
諾馬洛克被爆炸的氣浪吹得劇烈地顛簸起來,漫天的煙塵遮蔽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炮彈落點周圍的情況。
羅爾不停地呼叫著赫克托號,控製著戰車靠了上去。
但是坑底並沒有躺著赫克托號的殘骸,他不禁舒了一口氣。
一定是喬拉他們想辦法弄掉了煙柱,但是他們去哪了?
羅爾仔細觀察著周圍,在下一輪炮擊到來之前,循著赫克托號的蹤跡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