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佛前苦行僧
「啊……」
拂曉時分,從朱雀街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硬是將琉京上百隻雄雞報曉壓了下去。
朱雀街,墨雲樓七層。
少女通紅著臉蛋,緊捂小嘴,對面**著上身的少年迷茫的看向她,彷彿不認識了一般。
樓內一片寂靜,針落亦可聞之,少年少女大眼瞪小眼。
過了許久,安伯塵方才反應過來,剛想開口,只感覺下腹似有異常。低頭看去,就見一個從未見過的玩意兒高高挺立,水濕衣袂,輪廓清晰。安伯塵陡然一怔,想到先前少女進來時所看到的場景,面龐「唰」地變得赤紅,「撲通」一聲摔落澡盆。
這一摔,將安伯塵盜得天機尋覓到的那絲千載難逢的機緣徹底打碎,不單如此,連胎息之法也丟得乾乾淨淨,在澡盆里撲騰了三四下,嗆了五六口水,安伯塵這才掙扎著伸出腦袋。
可也只敢露出頭而已,身體縮在澡盆中,安伯塵面紅耳赤,目光遊離。
晨風拂過檐角掛著的風鈴,「嘩啦啦」作響,除此以外,七層高樓上闃寂無聲。
少年人蜷縮在澡盆中,看向窗外流雲翩躚,冷水淋頭,他的神志也漸漸清晰起來。
夢裡的場景掠過眼帘,可安伯塵卻知道,那不是一個簡單的夢,分明就是體內水火之爭。神仙府里嘆神仙,不知己身是仙府,在那些經絡穴位所構成的山河間,時辰似乎比現實中要長很多,霍國公的白火是昨夜注入,那白髮老者卻說是去年來襲,劉大家的精火是昨日中午留存,道於精姓老頭口中,卻是五年前,而無形之水是自己四年前服食丹藥所得,那美艷的水神君卻說她來了已有一萬五前多年.……
粗粗一算,安伯塵便瞭然,現實中一個時辰,對應著體內山河一年的時光。
深吸口氣,安伯塵散去腦中的恍惚,不由自主回想起今日所遭遇的一切。看似是自己的大運氣,成功獲得踏足修行之路的契機先天之火,和戲里那些奇遇橋段沒什麼兩樣,可實則卻是步步驚險。
若無劉大家殘留於神闕穴的精火,自己又怎會在霍國公的手中保住神闕穴。若無霍國公意圖毀去自己神闕穴的白火,又怎能和無形之水抗衡,將自己帶入那個到現在都不明所以的感悟。可若沒有離公子想要將自己煉成人丹吞食,悄悄植入無形之水,昨日在朱雀武館中,又怎能留下那兩絲精火。
一切的一切看似毫不相干,偏偏又環環相扣,只要少上一節,別說生出先天之火,便連小命也難保。
想著想著,安伯塵心中生出一絲后怕,目光閃爍,眸中隱隱閃過火光。。
安伯塵和往日里一樣發著呆,孰不知落入對面的少女眼中,卻讓她心緒跌蕩起伏,久久難以平息。
適才那個場面,即便已過去了半柱香工夫,可「紅拂女」依舊無法從腦海里抹去。令她震驚的自然不是少年挺起的那物,而是少年輕如無物般浮於水面,眸射*精光時,令她窒息的錯覺。
那一刻,紅拂女清晰的看見晨曦的光華鋪灑在少年身上,彷彿要將他和這個世界隔離開,而少年頭頂三尺處,似乎有什麼在顫抖搖晃著,就像古書中記載的那般「舉頭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
安伯塵不懂這一切,可出身吳國第一世家的「紅拂女」卻知道,像安伯塵先前那樣的場景,只會在最頂尖的天品修士身上發生,比如自家那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祖宗。
老祖宗曾對她說過,世間或許有無數條通向神師路徑,可只有兩條成功過。
一條,便是像她那樣,循序漸進,拼盡畢生心血謀求。而另一條,老祖宗並沒詳說,只說那是一條險而又險的捷徑,短則朝夕,長也不過數十載,可卻無時無刻有著生命危險,且被大匡五大神師所禁,一旦發現格殺勿論。
怔怔地看向安伯塵,紅拂女心情複雜,她隱約感覺到,倘若不是她那麼一叫喚,就在今朝,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僕僮或許真能打破三尺神明,成就神師。雖然有些不可思議,可是那一刻充滿無窮玄妙的感覺,卻令她不得不相信。
自己隨手撿來的小僕僮,竟在短短五天之內差點成就神師.……莫非自己真有當紅拂女的命?
搖頭一笑,少女將這個莫名的念頭拋諸腦後,轉眼望向窗外的晨曦,神色淡然。
沉默。
少年少女又開始想著各自的心思,誰也沒再開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漫長的沉默終於被打破。
「你沒事做跑來喝我的洗澡水幹嘛?」
「你昨晚跑哪去了?」 ……
兩人抬頭,不約而同的問向對方,隨後都是臉色一紅。
「你還好意思說,本姑娘之前都和你說了,讓你別來藏玉廳。哼,一大早回來,居然看見你在喝本姑娘的洗澡水,真是丟人……」
「紅拂女」像往常一樣,半真半假的開著玩笑道,可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
「為什麼要離開?」
聞言,少女陡然一愣,隨後沉默了起來。
安伯塵的問話中透著几絲怒意和懷疑,這在前幾日幾乎未曾有過,誠然,安伯塵是有過疑惑,疑惑少女的身世,疑惑她的目的,可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毫不留情的質疑。原先那個憨厚老實的小僕僮再看不到半點影子,晨光下,少年雖坐於水中,可目光有神,彷彿埋藏了十幾年後一朝出的寶劍般鋒利,看得少女有些不舒服。
只一瞬間,少女頓時索然無味,換做別的女子見著安伯塵這番變化,或許會心生好奇,繼而生出好感,可她永遠不會。
「就當我錯了。」
少女面無表情的說道,神色冷漠,悄悄將手中的那物藏於腰帶中,隨後淡淡一笑。
「不過也無所謂啦,從今日起,你也算正式踏上修行之路。走,取出你的千兩黃金,再把仙人秘籍交給我,這齣戲也算演罷。我們就此別過。」
少女的笑聲一如既往的柔和,可內中的隔閡與冷漠卻讓安伯塵一愣,臉上的憤慨也隨之消褪,又變回了那個人畜無害的小僕僮。
安伯塵性情溫和,一場誤打誤撞的胎息后,變得愈發不爭起來,然而見著一大早才歸來的紅拂女,他心頭忍不住一陣惱火,也不知是因為被她看了個精光,還是因為修鍊出了炎火,抑或因為昨晚那場幾乎讓他絕望的生死大劫。
可眼下見著少女生疏的目光,以及難以掩飾的冷漠,安伯塵一下子悵然若失起來。
自己在煩什麼?
已經踏上修行之路,千兩黃金也將到手,一切都是那麼美妙.……難道是,捨不得她?
原來自己剛才生氣是因為她昨夜的不辭而別……
嘴角泛起苦澀,安伯塵猶豫著,並沒開口解釋,昨晚那場驚險無比的遭遇也被他硬生生咽回肚中。
本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是高飛的鴻鵠,我是河邊的田蛙,用爹爹的話來講,嘿嘿,永遠別讓自個和那些達官貴人扯上關係,他們給你一張餅,你也消受不了。
爹爹的話雖然樸實,卻飽含至理。
我能遇到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還要再奢求什麼。
「我這就帶你去找仙人秘籍。」
撫平心緒,淡若止水,安伯塵低聲說道。
一頭紅髮的少女點了點頭,沒再開口,只是盯著窗欞上三寸長的孔洞,蹙了蹙眉。
那個孔洞是安伯塵蘇醒時候,張口吐出的白氣所致。
藏玉廳足有二十來丈寬長,安伯塵離窗口也有十來丈遠,隨口呼出的白氣竟將堅實的鐵窗擊穿個孔洞,且沒生出裂痕,足以說明那道白氣速度極快,力道實足,就算天品修士也望塵莫及。
可讓安伯塵再做一遍,卻幾乎無法實現,他不知道的是,那條白氣穿透窗欞后,並未就此消散。 ……
大秦都城,法華寺。
萬僧齊敲木魚,口喧佛號,聲勢壯大。
秦國位於大匡西北,古時逐水草而居,男子善騎好鬥,身形高大,體格健碩。定都咸陽后,卻突然大興佛法,在匡朝諸國中素有「一城一殿三百寺」之稱。
法華寺群僧辯法,熱鬧非凡,香客們摩肩接踵,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唯獨後院寥寥冷清。在寺廟後院,有一座小佛堂,佛堂中坐著一名老僧,平平無奇,貌不驚人。
「琉國有變。」
許久,他開口道。
「莫非那位霍國公大人又玩起什麼花招來了?」
老僧對首坐著個少年僧人,一身雪白的僧袍,翩躚出塵,卓爾不群,配上他俊美面龐上若有若無的笑意,更顯風流倜儻。
對於秦國世家的千金小姐們來說,平生第一憾事便是這個獨坐佛前,終日笑顏念經的少年。
佛前苦行僧,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