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驚變(六)
顯然我的大呼小叫讓車裏的另外兩個人嚇了一跳,袁誌澤不禁皺起眉頭責備我太冒失:“不就是門燈嘛,一驚一乍的。”
若是普普通通一盞門燈孤零零地懸掛在屋簷上,那我是萬萬不會如此興奮的。
筆直的道路兩旁鱗次櫛比地排列著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大門,每個大門的屋梁上都懸掛著燈籠,一般是懸掛兩盞,不過也有掛四盞的,這些顏色各異,大小不一的門燈將這條寂靜的大街點綴地頗有幾分童話的感覺。向前望去,點點燈光仿佛一直延伸到天邊,給人無限地遐想空間。
“經大嫂一說,嘖嘖,倒也真是挺美的。”袁誌瀞來到窗邊看了看,似乎也被我同化了,回頭笑著跟袁誌澤說:“大哥,這條夜路咱們不知走過了多少回,可是居然對這美景熟視無睹。”
袁誌澤拿起去我丟棄在座位上的外袍搭在我身上,對袁誌瀞的話不以為意:“咱們夜裏走這條路要麽就是父皇有急事找我們,要麽就是邊廷又有什麽新消息,滿腦子裝的都是些煩心事,哪像她,無憂無慮,沒什麽煩惱。”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聽他的意思,明擺著就是說隻有整天無所事事的人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嘛,我可不會輕易就範:“正所謂生活中原本就是充滿了美的,需要你要用心去發現。”
我白了一眼眼前這對大眼瞪小眼的兄弟,曼斯條理地說:“若是一個人心裏總是裝著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他要是能發現美,那才怪呢。”我把腔調撇的高高的,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回擊他。
“嗬嗬,我投降了還不行?”袁誌澤在我的歪理邪道麵前徹底敗下陣來,急忙夾起尾巴來向我求和。車夫似乎也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有意將行進的速度放緩了下來,讓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徜徉在這一美妙的燈海中。
“這條路上的居民看來關係肯定都不錯,要不然,怎麽可能連掛門燈這麽一個小小的行為都能做到不約而同呢?”我凝視著映入我眼簾,隨即又倒退到我身後的一扇扇大門,暗暗想,或許,每扇門的後麵,都隱藏著一個與眾不同的故事吧。
“照你那麽說的話,這裏的住戶的關係可就太好了,你沒發現這條路非常寬?”袁誌澤伸手比劃了一下道路的寬度,確實,比之前的道路都要寬出一大截。
“這條道路名叫通天道,穿過皇城永定門可以直通父皇的寢宮建章宮,若是晚上有什麽緊急的奏報或是召見,進宮的人都會走這條道。朝廷特別規定,通天道兩旁的住戶,晚上都要在門外升起門燈,方便過往的官差。”
原來是為了給入宮的人照明啊,我恍然大悟。
“咦?這家人怎麽沒有掛燈啊,難道不怕朝廷治他們的罪?”道路右側的燈線忽然出現了一處突兀的停頓,走近一看,沒錯,這家人果然沒有懸掛門燈。
黑暗似乎被別處燈光傳來的光明擠得無處可逃,全都集中在了這裏,巨大的門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的籠罩下,顯得絲毫沒有生氣,望過去,仿佛有一股詭異的力量正試圖攝取過往者的魂魄,我心中一驚,身體不由自主地朝袁誌澤的方向靠了靠。
“不用怕,隻是一座老房子而已。”袁誌澤撫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對從眼前閃過的這座宅子絲毫沒有在意。
“這麽好的位置,為什麽會荒廢下來呢?”我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距離皇宮這麽近,周圍的環境也好,看門麵這也肯定不是一般的房子,一定是座深宅大院。天底下哪裏還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呢?
正當我望著眼前斑駁的圍牆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袁誌澤緩緩開口道:“因為,這間房子的主人已經死了!”
死了!我一驚,身體不由一陣顫動。
“還記得文洛章嗎?這便是他當年的住處,”說話的工夫,我們的馬車已經遠遠地將那扇詭異的大門遠遠地拋在了身後。袁誌澤自顧自地說。
文洛章?這個名字好熟悉,等等!我想起來了,當初在山裏最後的那頓晚飯,曾經聽袁誌澤他們說起過,這個文洛章好像曾經是前一任皇帝的丞相,黃雀潛伏西羌,每年後生大會回中原稟報情報的主意貌似就是他想出來的,後來不知什麽原因,被現任皇帝滿門抄斬了。
“他……他犯下了什麽罪?”
“謀反篡逆。”袁誌澤回答地輕描淡寫,這個理由足以將任何人從這個世界抹去。
“都已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還謀什麽反呀,難道非要做到皇帝才滿意?”我搖了搖頭,對他的行為感到非常不理解。
聽了我的話,袁誌澤淡淡一笑:“文楊反案原本就疑點重重,很多證據都是捕風捉影,沒有什麽真憑實據,你說的這麽肯定,沒準還真冤枉了那位九泉之下的文老先生。”
我的心陡然一緊,甚至不敢相信這話居然是出自袁誌澤之口。“你是說,他是被陷害的?”
“我可沒那麽說,”袁誌澤倒沒有我這麽緊張,依然是一副優哉遊哉的表情:“我隻是想,若是僅憑幾封告密信和幾個下人們的供詞,就斷定兩位朝廷重臣聯手謀反,未免太過武斷了。”
“既然證據不足,為什麽不查清楚再做決斷呢?”想到朝廷居然可能會冤殺一位好人,我不由有些著急。
“以前我年少的時候也這麽想,不過我現在已經想清楚了,不論怎麽調查,最終他都得死!”
“為什麽?”我想不通,文洛章已經坐到了丞相的位置,而且給朝廷做出了卓越的貢獻,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麽要把他逼上絕路?
“原因很簡單,功—高—震—主!”冷不丁,之前一直沒有說話的袁誌瀞突然開口,嚇了我一跳,半晌才回味起他剛才所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