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湧(五)
“都下去吧,讓朕,一個人靜靜。”袁誌洵沒有抬頭,聲音有氣無力,充滿疲憊。
“皇上,事情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將奏折整整齊齊地碼在他的案幾頭,袁誌洵這才猛然驚醒過來,抬頭見是我,眼神中閃出幾絲驚異。
“瀟瀟,是你?”袁誌洵反應過來後,急忙招呼我坐下,神情也一掃之前的頹唐,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振作一些。“來了怎麽不說一聲,朕還以為是宮女呢。”
“戰場上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我沒有理會他的寒暄,開門見山直抒胸臆。
袁誌洵一愣,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一手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折心不在焉地看著,故作輕鬆地說道:“這回丟人可丟大發了,在你跟前誇下海口,誰曾想最後居然換來一場慘敗.……”
“你……”說道動情處袁誌洵的聲音甚至有些哽咽,足見朝廷此戰損失的慘重,“你該不會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吧?”
“臣妾豈敢,臣妾此番前來,是想讓陛下和誌澤罷手停戰,不要再打下去了。”
“罷手?就你?”袁誌洵冷笑一聲,頗有些看著我不再說話。
他之所以是這種反應,我猜應該是想到了上回我的春雨合夥兒騙他的事,因此我急忙表明心跡:“皇上請您相信我,這一次肯定不是欺騙您了,我真的不想讓事情淪落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既然這件事是由我而起,那麽也理應讓我來平息。實不相瞞,在來的路上,我看現如今的洛陽城中人人自危,惶恐不堪。皇上難道您不覺得,為了個人的私欲而讓百姓受苦是一種犯罪嗎?”
聽了我的解釋,雖說袁誌洵的表情依然帶著懷疑,但已經不像那般不相信我了。半晌歎了口氣說:“你勸不了他的。”
他這話無疑是當頭潑了我一瓢冷水,急忙申辯道:“會的會的,一定會的,誌澤一直都很尊重我的意見的……”
袁誌洵頹然地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了。“我不否認,事情發展到今天這樣,根本的原因是我想要得到你,但是木已成舟,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手下袁誌瀞那夥人最盼望的就是大哥能和我對著幹,如今已經打到京城之下了,這些人怎麽會輕易罷手?我手下的將領們何嚐不是,在前方拋頭顱灑熱血平定叛亂,如果這個時候我和大哥重歸於好,他們的犧牲又算什麽呢?”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我和大哥能說服各自手下的人重歸和平,他做他的王爺,我還做我的皇帝,你覺得我們還會對彼此感到信任和放心嗎?”
袁誌洵起身來到一旁的地圖旁憂心衝衝地望著上麵標記出的戰場形勢,話語中多了些悲涼的氣氛:“所以,現在的情形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和大哥都已經沒有退路了,成王敗寇,贏了的可以活下去,輸了的,就再沒有生的可能。”
在驍勇善戰的西北鐵騎的強力衝擊下,朝廷所掌握的步弩兵馬顯然難膺其鋒,再加上失去了潼關天險作為屏障,朝廷的軍隊在平原地帶根本難以構建起有效的防禦。在這樣危急的時刻,袁誌洵沒有食言,直到洛陽被誌澤的軍隊包圍他都沒有離開。
城外就是誌澤統領的大軍,每天我站在庭院裏側耳傾聽,仿佛都可以聽到城外來回飛奔的馬蹄踐踏聲。洛陽城已經實行了戒嚴,所有的部隊嚴陣以待,在這樣的情況下,誌澤並沒有選擇強行攻城。他應該是在尋找著能夠減輕傷亡的其它途徑。
洛陽現在就是一座孤城,不時有外地援軍被擊潰在城外的消息傳來,焦躁壓抑的情緒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而王府現在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之虞。
劉豐這幾天一直很忙碌,因為每天都會有形形色色的軍將來王府鬧事,要不是他帶領著守衛的侍衛們死命阻攔,我和袁琳說不定早已被他們挫骨揚灰了。
袁誌洵現在在做什麽?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心中對袁誌洵開始有些惦念不下,他還好吧,麵對這樣的困境,他的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我去問劉豐,每次他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不知道。被我逼急了,有些不耐煩地告訴我,天子守國門,君臣死社稷,大敵當前,皇上自然身先士卒,守衛京師。
戰場上的平靜持續了大約一個月的時間,就當所有人都對現在的情形有些習以為常的時候,一天上午,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和廝殺聲突然傳來,夾雜著投石車的轟鳴和弓弩的呼嘯席卷而來,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誌澤終於開始行動了!
廝殺由上午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相信城裏的每一個都和我一樣,對戰局的發展充滿擔憂和困惑,附帶著引發出對自身命運的擔憂,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入夜前小武神神秘秘地來到了我的臥房。“小武,怎麽了,有什麽事嗎?”對於他的突然到訪,我感到很意外。
小武伸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壓低嗓音說:“娘娘,今晚你和琳兒務必要逃出王府去。”
“為什麽?”我唐突地反問了一句,隨即覺得有些搞笑,要是能逃的話早就逃了,何必要枯等到現在。
“今天晚上殿下要攻城了,看情形,應該能攻破城池,但是就怕朝廷裏的那些人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恐怕他們到時候會對您和琳兒不利啊。”
“你說的有道理,”我看了一眼正在旁邊獨自玩耍的袁琳,心中湧起一絲不舍,他還這麽小,生活還應該很漫長才是啊。“不過,怎麽才能出去呢?”我滿懷期待地望著小武,期望能從他那裏得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