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喬隱說,虧欠不是愛情(3)
喬隱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伸手扶住她微微顫抖的雙肩,柔聲道:“傻丫頭,她是她,你是你。愛就是愛了,沒有什麽原因。”
漓蘭咬著下唇,泫然欲泣地問道:“你是說,就算我父親不曾愧對於你,就算我沒有身中奇毒,你一樣是喜歡她,而不是我?”
喬隱緩緩鬆開了她的雙肩,他克製著心中擁她入懷的衝動,淡淡道:“是。”
輕輕一個字,擊碎了漓蘭最後的幻夢。
冬風寒徹骨,吹起兩人的衣擺狂舞。
沉寂,無言。
半晌,漓蘭才輕輕啟口:“我知道了。”那聲音,聽著平平淡淡,可和她瘦小的身子一樣,在這狂風中搖搖欲墜。
出人意料的是,她沒有大哭,也沒有暈倒。她衝著喬隱淒惻一笑,斂衽一拜,垂眸道:“這些年來,多謝隱師兄的照顧,我才能活到今天。無論如何,你曾經對我的那些好,給了我單調生活中唯一的一米陽光。漓蘭在此謝過。”
喬隱伸手想要攙扶她,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了開來。
愛的尊嚴,絕不是乞求。
漓蘭溫婉一笑,神情說不出的淒苦,令人觀之有種夕陽西下的感覺:“隱師兄,你快走吧。方才我瞧見巧雲離開,想必是去放信鴿通知父親了。你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成了。”
喬隱溫和一笑:“你不必擔心我的事。其實這一次,我帶了罕見的虎皮海棠過來,若是用一點在你日常調理的藥物中,能令你精神更好。”
“不,你走吧!”漓蘭咬著牙,狠下心背過身子,“隱師兄,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讓自己死心,你不要再讓我動搖。”
喬隱略一沉吟,終於還是啟口道:“如此也好,你要多保重自己,若是有什麽需要,我永遠是你的隱師兄。”
漓蘭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他。她隻是徑直走入了竹屋中,“砰”的一聲,用一扇門隔絕了喬隱的視線。
那關門的聲音,重重敲在了喬隱的心上。他回憶起少年時和漓蘭度過的時光,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被非塵蒙騙,那時候,他還單純地關心著她。
他緩步走到漓蘭的竹屋前,將虎皮海棠輕輕放在門口,而後翻身上馬,不做一絲留戀。
走在出穀的路上,喬隱一直在想:是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對一切都疑慮起來的?是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用淺笑的麵具掩飾著自己內心的算計?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再也不曾用最純真的關切為漓蘭挑選禮物?
真的是很久了。
他坐在馬上,看了看已經暗沉的天色,抽出隨身的酒壺,仰頭飲下一口,放任著自己的愛駒漫無目的地走著,心裏亂成一團。
漓蘭,這個單純的姑娘,這個柔弱的姑娘,這個一生孤苦的姑娘。
他回憶起他和非塵對峙的那一天,被顏熙劫持的她是那般柔弱不堪。可誰能想到,那般柔弱的她,竟有勇氣違逆非塵的意思,竟有勇氣直視可怕的金蠶蠱,竟有勇氣親手下藥將蠱毒殺死。
他為她延續了十幾年的性命,而她又何嚐不是救了他一命。算起來,他喬隱的確是虧欠她良多。
隻可惜,虧欠不是愛情。這一點喬隱十分清楚。就算是他欠漓蘭的情債,漓蘭要他如何償還都行,隻要不傷害言言。
這一段緣,算是徹底放下了吧。漓蘭不再留戀,他也不再多想。未來的路上,他隻想操心他心尖尖上的女人。
突然,一陣尖銳的聲音倏地響起。
喬隱雙眸一凜,回身去看,正看見紫色的煙霧彈騰空而起。
糟了!玲瓏穀出事了!
未及多想,喬隱一拉馬韁,讓汗血寶馬調了個頭,隨後一揚馬鞭,策馬疾奔往玲瓏穀方向而去。
漓蘭千萬不能出事,不然他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夜沉沉,茫茫雪野上,白衣公子雙腿緊夾著汗血寶馬,用盡一切力氣往前疾奔。那柔弱的身影不停地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那時候,他在彩帶溪旁練劍的時候,那個倚在樹旁偷看他的女孩。
那時候,他得知自己被非塵蒙騙時,想要去恨卻狠不下心來的女孩。
那時候,他與非塵對峙,那個鼓起勇氣殺死金蠶蠱的女孩!
突然,他突然發現,當他回憶起與蘭兒共度的時光時,一切似乎都那麽蒼白,好像是很久遠之前的事情。有多久,他有多久未曾再真心實意地好好關心她了。他一直在捍衛著自己的尊嚴,建立著自己的勢力,追逐著自己的愛情,卻從來未曾將目光往這個柔弱的女孩身上多停留一眼。
他一直以為,作為一個師兄,他已經足夠關心她,可今日他才明白,自己才是傷她最深的那一個。
他一直以為,作為仇人的女兒,他已經對她仁至義盡, 可今日他才明白,蘭兒已經因為他陷入了不複的深淵。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玲瓏穀的梅花香味已經依稀可聞。
喬隱揮鞭馳騁,神駒一躍,彩帶溪便被拋在身後。猶自亮著燭火的竹屋已經近在咫尺。
他翻身下馬,用最快的速度衝開房門,正對上非塵悲痛欲絕的目光。
錦榻上,柔弱的女子雙眸緊閉,瘦弱慘白幾近透明的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傷口上方被布條死死紮住試圖止血。可惜的是,紗布根本止不住血,血沿著紗布滴落,紅豔到讓人觸目驚心。
她選擇了割腕。
“讓開!”喬隱衝到漓蘭的榻前,握住她的另一隻手為她把脈。
非塵怒極,欲扇喬隱耳光,卻被一旁的巧雲鬥膽勸阻:“主人,喬少爺的醫術更好一些,興許他有辦法。”
非塵揚起的手掌緩緩放了下去,他也知道,喬隱的醫術青出於藍,早已遠勝自己。
喬隱冷聲吩咐道:“將她的手舉過頭頂,用冰塊用力壓住!墊高她的腿部,紮緊她的上臂。再將我原來房中的藥盒搬過來,升起酒精爐,我要縫合傷口。”
房中的幾個丫鬟急忙起身去幫忙。
沒過多久,藥盒搬過來了,喬隱打開藥盒,選出了針線。
非塵看著榻上的漓蘭和忙碌的喬隱,心中湧起一股希望。
玲瓏穀內還是安靜祥和,隻有這燈火通明的竹屋內上演著一出生死的戲碼。清水和血水來來回回進進出出,人們都緊張不已,小心交談。
玲瓏穀的人可能會害怕非塵,但沒有人不喜歡漓蘭。漓蘭生性仁善,對每個人都很好。這樣的姑娘,大家都希望她能好好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竹屋的門終於大開,喬隱走出房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雪花不知何時開始飄落下來,一點一點的,並不大,卻將這緊張的氣氛輕柔地舒緩。
非塵走到喬隱身後,冷聲道:“你雖然救了蘭兒,可老夫並不感激你。”
喬隱淡淡一笑:“蘭兒的輕生,我有責任。我趕回來救她,不是為了求你的感激。”
非塵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低聲問道:“蘭兒她,還能活多久?”
喬隱閉上眼睛,壓抑著痛楚,沉聲道:“她原本可以再活五年,可今天她割腕失血太多,縱然這次救回來了,但身子卻大不如前。她餘下多少時日,其實……其實你是知道的。”
非塵看著遠處暗黑色的山巒,老淚縱橫,喃喃道:“枉我非塵苦心經營,到頭來,我的女兒竟然隻剩下半年的壽命。”
“撲通”,往日狠戾的非塵竟在喬隱雙膝麵前跪下,垂首道,“我非塵平生從不求人,可如今,我卻不得不求你,求你幫著蘭兒完成最後一個願望。她隻有半年時間,看在她為了你背叛老夫殺死蠱毒的份上,你可否成全她一次?”
暗夜沉沉,看不清喬隱的神色,隻能隱隱瞥見他袖子裏的手緊緊攥成拳頭。
他沉默半晌,最後說道:“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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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完)
下卷預告:
1、漓蘭和喬隱還會有糾葛嗎?
2、非塵和秋怡的往事;為何顏熙是解開血咒的方法?
3、喬隱手握奔雷軍、天機閣,他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4、顏熙即將要去參加會試殿試,結果如何?
5、水晶瓶到手,指證危機解除。但殿試之上,真的會風平浪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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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題外話,關於科舉製度的:
【現代高考中所謂全省狀元,這個說法並不科學。現在所謂清華北大的才子才女,放在古代,不過隻是中了舉。】
文中皓明的科舉製度參考中國明朝,分為幾場考試:主要是鄉試、會試、殿試。
從未考過的人稱為童生,童生參加本縣的考試,合格者晉升為秀才;
全省的秀才去參加鄉試,合格者便是舉人,舉人有做官資格,但未必就有官做,舉人中的第一名被稱為解元;
舉人來年春天去京城參加春闈,也就是會試,選拔出貢士,貢士中的第一名被稱為會元;
貢士中較優秀的人,可以去參加皇帝主持的殿試,優勝者便是我們熟悉的進士,前三名被稱為狀元榜眼探花。
由此可見,現代高考中所謂全省狀元,這個說法並不科學。古代的全省第一名其實隻是解元,我們的顏熙便是解元一枚。現在所謂清華北大的才子才女,放在古代,不過隻是中了舉,就和範進一樣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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