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行路難（三）
最終大軍還是出發了，原來那份急報一式兩份，其中一份直接到了皇上手裏，皇上自是不知道王佐衽下令就地紮營的事兒，派出了八百裏加急快馬，催促王佐衽定要將這邊境小城搶回來，還要一舉滅了來犯敵軍，否則就提頭來見。
龍顏一怒，便是血濺三千裏。
開玩笑，百夷國大軍已經突破了南國邊防第一線，那個小鎮是南國邊防最後一道關卡，再往裏探探，便是南國的經濟重地了，稍有損傷，便會像“蝴蝶效應”般一發不可收拾。
王佐衽自接到急報開始，麵色就沒有好過，瞪著麵前虛弱不堪的傳令兵，恨得咬牙切齒，“皇上……當真如此說？！”
“小人……小人不知，小人隻是奉旨傳令，其他事一概不知，將軍息怒！”要死了，要死了，拚死拚活，不眠不休的趕來傳個令，卻遇上這麽一個凶神惡煞，簡直就是背到極點！傳令兵欲哭無淚。
眾副將這會發揮了作用，紛紛上前勸解王佐衽，“將軍息怒，皇上不過是怒極攻心，隨口說的，將軍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將軍息怒，皇上定舍不得要了將軍的腦袋……”
一陣恭維後，王佐衽已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氣道，“皇上他算個屁！若是當年沒有我爹幫他打天下，他會穩坐龍椅到現在？現在還敢來摘老子的腦袋？放他個屁！”後麵是一串大逆不道的反革命論點，眾人不敢多嘴，整個軍帳保持著靜悄悄的狀態，隻剩下他王佐衽一人還在滔滔不絕。
當時我們誰也沒發現現場跪著的那個小傳令兵的眼裏閃過一抹惱恨和算計，徑自悄悄退出了營帳。
都說言多必失，王佐衽也為自己今後的悲劇人生奠定了“基礎”。
於是大軍拔營，不分晝夜地朝那邊境小鎮而去。原本五日才能趕到的小鎮愣是隻花了兩天就到了，將士的勞累程度可想而知，我雖然騎在馬上，可因為終日挺直著背脊，稍稍彎一下腰都疼得不行，更不用說膝蓋內側和早已磨掉一層皮了。
王佐衽倒是挺精神，但是看著手下一幹兵士無不東倒西歪，也不得不下令在城外五十裏處紮營，生火做飯。
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妥，便提議道，“將軍，敵軍現下就在城內，我們若是在此生火煮飯，炊煙怕是會被敵軍發現啊。”
王佐衽想了想，“嘿嘿”笑道，“小子還不算太笨，跟著我倒也學會了不少，但是有一點你卻沒想到，我們的前方有大片森林，天色一暗，炊煙被風一吹，他們便會認為是濃霧了，更何況，兩軍到底相距了五十裏地，誰會專程跑過來偵查？放心吧！我們沒那麽倒黴，你小子就安心吃飯吧啊！”
我當時十分想把“那若是他們真的專程跑過來偵查呢？”這句話問出口，但是看到他一臉篤定的模樣，這句話便硬生生被吞回了喉嚨裏，“是，末將遵命。”
此次行軍，我們共率有將士二十萬，二十萬人紮堆吃飯，每十人一口鍋，便有兩萬口鍋，還要砍伐大片樹林作為燃料，動靜不可謂不大。我同幾個副將巡視之時，發現負責站崗的兵士皆因為長途跋涉之故而有些心不在焉，有幾個甚至連我們走近了都沒發覺，對此，我深感不妥。
不多會，負責另一塊區域視察的李副將找上了我，同樣也是這個問題，他不無憂慮，皺眉道，“照這樣下去，定會出事，鳳先鋒以為如何？”
我表示認同，當即便商量了去向王佐衽反映情況。
再見到我時，王佐衽已然有些惱火，“你怎麽又來了？不知道本將軍正在休息嗎？”
未帶我開口，李副將便先行上前一步拱手道，“是末將想來找將軍商量軍情，鳳先鋒不過是正好路過，便被末將一道帶來了，望將軍恕罪。”
王佐衽擺擺手，“罷了罷了，說吧，有什麽事。”
李副將便將情況一五一十向王佐衽言明，並表示要將兩萬口鍋減少到一萬口，王佐衽依然沒有采納，反而嘲笑我們是杞人憂天，“你們兩個年輕後生精神固然可嘉，可本將軍剛才分明看到風向是西南方，正背對城門而吹，咱們的炊煙是不會被吹到城裏的，就算是，他們也會當成是晚上起了濃霧，哼哼，根本就不會想到本將軍早已洞悉先機，在此恭候他們！”
我與李副將還想再說，卻被王佐衽不耐打斷，“好了好了，你們倆就別瞎心了，哪怕真有什麽，又不用你們倆負責，別再打擾本將軍休息了，否則一律軍法處置！”
我們無奈相視一眼，隻能告退。
李副將憨厚一笑，“既然王將軍如此篤定，我們便不要擔心了，”他指指前方道，“士兵們有些勞累，我去四處轉轉，提醒提醒，你也累了吧，回去歇著吧，一會開飯叫你。”
被他這樣一說，我才驚覺我是真的累了，便不推辭，與他告別後返回自己的營帳補眠。
這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中間李副將曾在帳外喚過某人的名字，可一直不見動靜，便心知是他睡得死了，索性走進帳來喚他，果然，甫一進帳便見塌上臥著一名年輕將領，不是那鳳先鋒又會是誰？
李副將頓覺好笑，玩心一起便想逗逗他，躡手躡腳地走近一看，卻不免呆住，隻見榻上之人卸了笨重的頭盔，此時一頭墨發靜靜流瀉在身體兩側，襯得一張小臉更是靈動非凡。
李副將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耳後的短發，心想明明都是男兒身，怎麽自己留著長發的時候就沒有這般風姿呢？現下更糟糕，為了便於打仗，連發髻都不養了，同眼前這位更是沒有可比性，他暗暗歎口氣，怪不得像他這般年紀了還找不著姑娘，原來男子養長發也能這樣好看的。
塌上男子嚶嚀一聲，翻了個身，再度沉沉睡去，秀氣安靜地就像個姑娘。
這場景便又一次把李副將給看呆了，原來，原來……男子安睡的模樣也能這般銷魂的？他趕緊拍拍自己漲的通紅的臉，定下心神，決定不去打擾鳳先鋒的安睡，轉身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不多會又拿著個食盒躡手躡腳地走了回來，往桌上一放，這才滿意離去。
塌上的人兒對先前這有些旖旎的場景渾然不覺，一路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