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勇者之門
死亡是個怎樣的感覺?
這或許註定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因為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而人若是活著,那麼無論他面對何種危機,經歷何種參事,在生死間轉悠了多少糟,又有再多的感觸,仍舊算不得真正的死亡。
可唐德是『幸運』的,在這個宅子,這房間內,他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死亡——那是一種墜落,靈魂彷彿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在不住的墜落。
四周是無盡的冰冷和黑暗,失重,孤獨和恐懼侵擾著每一絲一縷的感知和神經,似是沒了身體的束縛,這些痛苦反而被放大了無數倍,以至於他痛苦的都不由蜷縮了起來。
時間彷彿定格在那一瞬,又彷彿被拉長到了億萬年,他不得不『享受』死亡帶來的每一寸折磨,直到他的再一次……重生。
生死台上,唐德的血液已經流干,大腦已經停止波動,最後一絲的意識消散在風中,而大漢在享受著無數觀眾們的歡呼,彷彿百戰沙場歸來的勇士,獲得無數人的尊敬。
可下一秒,唐德又再次站在了生死台上,活生生的,身著甲胄,手持長刀,體力全滿,唯有精神上仍舊飽受著死亡的壓抑和恐懼折磨。
對面,仍舊是那個兇狠的大漢緩緩登台,四周仍舊是狂野歡呼的觀眾,於是,又一次搏殺對戰開始了,不論勝負,只分生死。
其實唐德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死了,他也清楚這只是房間帶給他死亡的體驗,但生死間有大恐懼,哪怕他知道,可恐懼仍舊是恐懼,折磨仍舊是折磨。
而人,不在恐懼中消亡,就會在恐懼中爆發。
這一次,唐德赤紅著眼睛,暴躁的率先發起了攻擊,他前沖,奔行,手中長刀拖地,仍舊是以下而上的一次斜砍,火辣的陽光下,只見刀鋒掠空,劃過一道弧形,直接帶起肆虐的寒風刀芒。
大漢的反應也是極快,他手中長刀也是劈出一道弧光,和唐德的刀撞在一起,只見火星四濺,金屬交擊聲迴響四周,大漢因準備不足身形止不住後仰。
這一次,卻是他吃了些小虧,可大漢幾乎不帶停頓的順勢而為,身體旋轉,手中長刀借著慣性的力量,再次劃過一道弧光,劈砍而來。
而唐德卻是因為用力過猛,身形止不住的晃了晃,等他再次起刀還擊時,卻是手中力道越來越弱。
這一戰,他雖然佔了先手,卻僅僅只接了九刀,就被抹了脖子。
於是,又是鮮血四濺,墜落,深淵,恐懼,黑暗,死亡,直到再一次……重生。
這第三戰,唐德嘗試的遊走逃亡,於逃亡中反擊,避過了十九刀,亡……
……
第七戰,唐德只攻不守,以命換命,以傷換傷,終於砍了對方一條胳膊,而這一次,他被對方暴怒分屍……
…………
一個小時后,房間中。
又是一次死亡之後,唐德驟然清醒,他本能的身體緊繃前沖,手中虛握,彷彿有長刀在手,欲要與大漢再分生死。
可看著四周散發著瑩瑩光芒的牆壁,他的身形終於頓住了,又迅速的瞥了一眼四周,確定已經脫離了那一處詭異的戰場后,他才忍不住跪倒在地。
唐德以手杵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的胸膛起伏如同風箱,衣服仍舊是進來時穿的衣服,沒有任何破損,但汗水已經浸濕了衣裳的每一處,貼在身上,異常難受。
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傷勢,體能也還充足,唯有精神極為萎靡,似是享受了過多次『死亡』的後遺症,他的腦袋隱隱有針扎一般的疼痛,不過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疼痛在迅速減弱。
大約三分鐘后,唐德終於緩了過來,他晃了晃腦袋,又自旁邊取來一枚最新購買,計時用的機械錶,確定了下時間后,就迅速起身,與浴室內簡單的沖洗一下,換上乾淨衣物,就出了唐宅。
當唐德再次將玉佛陀取下,整個唐宅迅速陷入了沉寂,他站在唐宅大門前,久久無言。
按照他的習慣,每發現一個房間,他就會根據房間的作用,為房間取一個名字,書房,靜室,浴室都是如此,可這第四個房間,他卻是考慮了很久,都沒定下來。
生死台,角斗場,試煉場,演武場。
這些似乎都不足以表達這第四個房間帶給他的感受,可在這一刻,他站在唐宅門前,腦海中卻冒出了一個名字——勇者之門。
沒錯,唯有勇者,方能直面生死,無懼慘淡人生。
也因為每一次站在那門前,他最需要的只有放手一搏的勇氣。
定了名字,唐德依舊沒有立刻離開庇護所,而是邁步走到了青色石碑處。
在這裡,青色石碑後有一張不大的床鋪,上面有疊放整齊的被褥,床頭處則有一個衣櫃,以及一方圓桌,圓桌上密密麻麻的放著諸如油燈,火石,食物等等雜物。
而距離床鋪不遠的角落裡則堆放著一些木材和各種工具,那是唐德這段時間內一點點運送進來的,因為唐宅的自我恢復特性,他不得不將各種物品放置在宅子外。
可庇護所雖說不大,但放置在露天,也得承受風吹日晒,雨打霜落的侵襲,所以唐德就萌生了蓋一間小木屋的想法,不過這建築材料卻只能從外界運來。
而黑色閃電的運力終究是有限的,唐德只能一點點的積累,每次帶一點,一點點攢著,就那一堆木材已經耗了他不少時間。
快步走到床鋪旁,唐德一個後仰,就躺在了床鋪上,似是因為煞炁濃郁的緣故,被褥顯得有些潮濕。
不過,唐德卻也沒有多管,他仰望星空,看那雲捲雲舒,身體極盡放鬆,他呼吸的頻率漸漸契合了『三十六口吞炁術』,卻又控制了呼吸的緩急和汲取煞炁的量。
於是,在他鼻息吞吐間,有一絲絲煞炁如潺潺溪水,沒入他的口鼻肺部,冰涼的氣息從肺葉『炸』開,化為四散的流光,進入他的血液,也振奮著他的精神。
這種細水長流的模式和平時的苦修截然不同,苦修時,必須通過大量的運動,在體內淤積熱量,從而抵消陰煞之氣的傷害。
而這種模式下,少量的煞炁自然就會被身體本身的熱量分解,並不需要刻意的去運動鍛煉。
以修行而言,這種溫吞的方式自然沒有什麼好處,可盧教官卻是極為推崇這種與細微處的體悟。因為煞炁並不僅僅是單純的用於洗滌血液和強健身體,積累到一定程度后,其本身也可以外放,具有一定的可塑性和攻擊性。
而想要做到這種外放和塑造,第一步就是必須感悟其存在,了解其特性,並追尋簡單的控制和移動。
好吧,這一段教程絕對是盧教官私自加入的,因為對著一群剛剛開始吞煞的學員而言,說什麼體悟應用為時過早了。
當然,以盧教官上課時,想到什麼吹什麼的混亂邏輯,嗯,這些都可以原諒的。
或許對大部分學員而言,這些都是高山仰止的廢話,但對唐德來說,卻是如獲至寶。
他是滌血境一重天,修行的是最完美的『三十六空吞炁術』,在他沒有意識到時,煞炁運行本該如此,可當盧教官給他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時,他就看到了不一樣的天地。
絲絲屢屢的煞炁伴隨著血液運轉,唐德的精神與淼淼間專註一點,隱隱約約的,他彷彿能夠藉由這一點煞炁感受到血液的流淌,又藉由血液的流淌感受到血管的脈絡,行徑的路途,甚至與心臟的搏動。
這是一種極為神奇的狀態,彷彿是身體內的秘密向他緩緩展開,居然帶給他一種『今日方知我是我』的莫名感動。
他相信,當他能夠以一點煞炁遊走全身,辯觀內外時,就有資格探尋身體內更深層次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