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我愛你,但與你無關
林嶽舒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初夏的圖書館裏。
午後悶熱的天氣,還有梅雨季節引起身上汗液的粘膩,都讓人格外地煩躁。
而緊張備考的氣氛,讓本來就不大透氣的屋子裏,更覺得壓抑。
那個坐在窗邊的女生——
倒是睡得安穩。
這麽好的一個位子,她竟然拿來睡覺?
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在全神貫注一心一意的人群中,那個突兀躺倒的身影,顯得特別地格格不入。
林嶽舒冷笑一聲,轉過頭繼續刷自己的題。
但好像……
有點無法集中精神。
這可真是反常,要知道林嶽舒一旦埋頭學習,就根本不會有分神的時候,今天這是怎麽了?
心裏總是想再看一眼窗戶。
行吧行吧,就允許自己,破格再看一眼。
窗上的玻璃擦得一塵不染,幹淨得都能倒映出人影,連外頭的窗台都閃閃發亮。
關鍵是……
那個女生還在呼呼大睡。
林嶽舒好奇地打量著她麵前零零散散放著的書本。
他小心翼翼地探過頭去,瞧著上麵寫著的字:
“高三七班。”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還真是個懶人啊,連名字都不寫。
林嶽舒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打開高二下冊的生物書,心裏不由得鄙視起那個女生,都快要高考了,還這麽不緊不慢的嗎?
看樣子,不是真學渣,就是假學霸。
估計是那天的天氣著實古怪的很,又或許是那天的風吹得心裏直癢癢,明明林嶽舒已經滿足了自己躁動的好奇心,準備好好投入學習中,但最終,他還是不受控製地,再次望向窗外。
臥槽?
都一個多小時了,她還沒醒?
不會猝死了吧?
林嶽舒那陣子總是在電視上看到一些學生學習太拚命,熬夜致死的新聞。
於是,本著人道主義關懷的精神,釘在椅子上許久的林嶽舒,動了動麻掉的腿,準備起身過去看看。
還好……
在他的手指碰到她頭發之前,女生輕輕動了動。
幾根調皮的頭發絲,落在了她濃密細長的睫毛上,相互交纏。
五月初的風,帶著一些些令人愉悅的暖意,拂動了雨絲,有意無意地飄進了林嶽舒的心裏。
心突然空了一下。
逃似的離開了圖書館。
林嶽舒不清楚那天究竟是怎麽走下圖書館那一排排高高的台階的,總感覺魂不守舍。
“可能是坐久了,腿麻了吧”
林嶽舒心裏這樣想著,安慰自己道。
後來,他再也沒見過那個女生。
直到高三的畢業典禮前,終於高考完的學生,都站在走廊上,將這些年對學習的壓抑,全都撕碎在一片片的習題和課本裏。
在漫天飛舞的雪白紙片裏,三樓的林嶽舒,仰頭看見對麵四樓走廊上的那個女生,撕著練習本,笑得最開心。
她手裏的一大塊碎紙片,緩緩落在林嶽舒的鞋尖。
正巧是練習本的姓名那一欄。
“高三七班。”
“沈春禾。”
等林嶽舒跑到四樓,想要去找她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再看見沈春禾的時候,她卻又要畢業了。
這個世界,有時候很小,有時候卻又大得可怕。
明明在同一所大學,在校那麽長時間,卻一次也沒見過。
當他看見她蹲在路邊,一邊逗弄著校園裏的流浪貓,一邊給小貓喂著雞胸肉,林嶽舒以為機會來了。
可正準備上前,後麵那個小卷毛的男生走到了她的身邊,叫了聲她的名字,而她也笑著起身,對著那個人喊了句:
“雍祁學長……”
林嶽舒仰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輕輕歎了一口氣。
終究,還是錯過了。
他默默地在心裏記了她六年,她卻對此一無所知。
“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跟宋秋冉離婚啊?”
林嶽舒假裝開玩笑似的語氣,看著對麵的沈春禾。
沈春禾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
林嶽舒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沈春禾的頭發,卻又及時地收了回來。
“瞧你嚇的,我真的是開玩笑的,不過話說……你聽完我的故事以後,有沒有很感動啊?畢竟我暗戀你這麽多年……”
見沈春禾咬著下嘴唇沒說話,林嶽舒又自顧自地,像是在安慰自己道:
“嗬,說出來,我心裏放鬆多了,不然憋在我心裏難受死了。”
林嶽舒抬眼瞧了瞧緊張地扣著手指的沈春禾,輕聲笑了笑:
“你別緊張……你放心好了,我暫時不會對你怎麽樣的,我就一句話,隻要你想,我隨時都在。”
“可是……”
“我知道,你跟宋秋冉是合法夫妻嘛,我不介意的,你怎麽樣我都不介意。”
林嶽舒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又故作雲淡風輕地對著沈春禾說道:
“好不容易約你出來,當然要把想說得話都說出來,我這個人,比較直接,可能多少有點嚇著你,我剛剛打給你的電話,你如果想存就存,不存拉黑也沒關係,反正你有事隨時都能找到我,我平時也不會騷擾你的,我保證!”
林嶽舒豎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
“你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半天,沈春禾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林嶽舒臉上的笑容,如秋日的小雛菊一般綻放得格外熱烈,他慢慢起身,眼中抑製不住的笑意,就快要跑出來了。
“哈哈,沒事,想象也是我自己的想象,就跟……"我愛你,但與你無關"一個意思,你不要有太大的負擔。”
林嶽舒迅速低下頭,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Airpods,一滴眼淚落在麵前的冰美式裏,激起一朵不易察覺的小小水花。
“好了,我要走了,下午還有最後一場答辯呢。”
林嶽舒迅速背起掛在椅背上的書包,推店門,走了出去。
沈春禾也跟著他出來,站在他的旁邊,微蹙著眉頭,擔心地看著他嘴角的傷,抬起手,指著那處傷口,小心地問他道:
“你這……怎麽弄的?”
林嶽舒低下頭,看了看腳上沾的泥點子,很無所謂地說了句:
“沒事啊,打球不小心撞的。”
“哦……那你……”
“沒事,我自己能行,天又快下雨了,你趕緊回去吧。”
林嶽舒不再看沈春禾,一直垂著頭,催促著沈春禾。
“抱歉啊,我沒有合適的身份送你回去,你看……我們甚至連朋友都不是。”
林嶽舒苦笑了一下,調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留著杵在公交站牌下的沈春禾,獨自走了。
街角那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單反相機,將這一幕盡數收錄在儲存卡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