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八十八章:觀夢
慕容衡徹底沉默了下來,面上一陣陰晴變化,忽然有了一種顛覆一直以來對他的認知感覺,她憋了辦響,才緩緩開口道:「殿下,我怎麼感覺殿下並不怎麼關心天海倒流、淹沒人間的災難與厄運,反倒是在趁著這次的事在藉機……調戲吳嬰。」
做人不要太聰明,不然容易被滅口。
……
……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有無盡虛空道演的神力支撐起的世界,繁星滿宙,顆顆星體巨大,橫列於星空軌跡之中,片片界域陸塊,在位面之中穿梭不定,即便是神力通達的神族,也難以捕捉其運行的道義。
在這一片廣闊的大千世界里,有一條橫亘三千里長長銀池,盛著星空與日月光輝,靜水深淌的連接著星河點點,宛若凡與天之間最後一道亘長的橋樑。
而這一條銀池,又稱之為靈池,又可意為凌遲。
若想登高臨神,必先踏過這條三千里靈池,隔去這一身肉體凡胎,再以靈池之中所蘊含的古老星輝神力,重淬靈身,鍛神體,熬筋骨,即可跨越成神的最後一步。
而神女府地位最高,身份最尊崇的神女幽笙,此番當真是被這三千里靈池折磨的苦不堪言。
這是她第十一次力竭,疲憊欲死地倒在了靈池之中,鮮血如花一般綻放在潔凈的水面間,暈染成一圈圈妖嬈美麗的紅。
隨即,淡淡的光波閃爍了一下,池中的鮮血如同被一種純凈又升起的力量凈化般,褪色消失不見。
幽笙從未吃過這樣的苦頭,她生來便是神體,自然不用像那些苦修的凡夫俗子一般,受著三千里徒步的凌遲之苦。
她疼得想哭,可是生來高傲的她,決不允許自己此刻回頭,去找尋父尊的憐愛與幫助。
身體割裂般的疼痛終究還是沒能抵得住潮水般湧來的困意與疲倦,她沉沉睡去。
池水輕柔地將她身體溫柔托起,滾著金邊的華美黑裙在水中搖曳,宛若一朵美麗的黑生花。
靈池兩岸生長著草木瑩輝,星芒灑在草木叢間,被那鋒利的草刃切割成星星斑駁點點金色光輝,猶如萬千螢火蟲一般神秘而美麗。
被枝葉包裹著的露珠忽然驚顫,墜落滴下,滲入深灰色的土壤之中,很快就被吸收,消失不見。
一隻展著紫色光翼的夢蝶自那片枝葉上飛走,光翼撲扇之間,揮灑出淡淡的一道紫色的光粉,落在林木間,落葉上。
最後,那隻紫色的夢蝶來到幽笙挺翹的瓊鼻上,它的一雙蝶翼停止了撲扇,
薄薄的光翼上開始流淌出一道紫極夢意更深的線條與紋路,紋路勾勒出兩朵花的模樣。
陰界冥土生有彼岸花,象徵著死亡,指引著亡者的去程與歸途。
而神界,亦是生有一種奇花,名為尋夢,象徵著夢境,為神窺夢引用。
蝶翼上的尋夢花開始綻開兩道花蕊,沒入幽笙的眉心之中,星砂很快黯淡下去,而幽笙那張美麗的睡顏也變得更加安寧沉靜。
啵的一聲輕響。
紫蝶破滅了,化作一片光塵。
而靈池岸上青石旁,一名斗笠青年面上則是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迷醉夢幻笑容。
「嗯……這可真是一場人間好夢呢。」斗笠下的面容無眼也無鼻,只有一隻嘴和一雙耳。
他的耳朵是用來盜聽夢境的。
他的嘴巴,則是用來訴說盜聽而來的夢境。
手中盲杖朝著面前虛空輕輕一點,一輪虛空光鏡陡然凝結而成,光鏡虛虛漂浮扭曲了一陣,一道金色的身影很快浮現其中。
因為沒有眼鼻,長相分不清年輕還是年長的夢術師第一句話便是:「引兵下靈界,執行天誅吧?大人……」
那道金色的身影沒有說話,但是通過那輪虛無縹緲的光鏡,一道意識清晰準確的意念滲透到了夢術師的腦海之中。
他知曉了神意,旋即笑了笑,而與此同時,他額角也淌下了一滴冷汗:「靈界彼岸閣妖尊陸姬晨,實為怨古蒼龍後裔。」
「咔嚓!」
分明是無形之物,卻發出了破裂之聲。
鏡面之中,不再是以意念相傳,而是發出了古老沉沉的低語笑聲:「原來如此,難怪以彼岸閣命名,妖尊陸姬晨,原來是怨古遺脈,這麼一說,那朵黃泉盡頭的九池幽妖蓮,就在她的體內。」
什麼禍世妖蓮,原來不過是欺騙世人眼睛的幌子罷了。
一雙冷漠的金瞳,在雲煙繚繞中逐漸清晰,帶著冰冷的殺意,低聲緩緩:「如此,那便只好屠龍取蓮了啊……」
身份成謎的弒神者女子,身負帝子神骨神脈的人間太子,還有那個當年遺棄卻不知何時跳出棋盤的半妖少年。
如今,又多了一位本已滅絕的怨古後裔。
這個時代,當真是成為了讓他都不禁為之沉迷貪婪的紅塵盛宴啊……
……
……
雲清,天遠。
這是一個午後。
南池鄉
野,荷葉田田,冬霜已去,迎來春寒第一季,萬物生機勃勃,草木欣榮,野花繁盛。
雖然狹小但勝在整潔平坦的鄉間小路兩側,是成片開墾的良田,水稻霜殺般的枯靡,周圍有青河小溝縱橫交錯,引來肥沃水源灌溉。
雖說已到初春,可是此地良田土壤優良,不說收成滿滿,也絕不是如現下這般怏怏之態,就連那濕泥土壤被農人翻挖之際,都滲出了一股隱隱的臭息,彌散在空氣之中。
並不寬闊的小道之上,正同行著一路小型商隊,至於那規模有多小,稀稀拉拉五六人,拉動貨物的馬匹瘦弱枯黃,一看就知是常年吃不起上乘飼料的劣馬。
拉動馬車的是一名青衫書生,頭戴綸巾,腳踩步鞋,穿著打扮倒是樸素中添了幾分風雅,眉眼過分年輕,看著也莫約十九歲的模樣。
他分明一副書生模樣打扮,卻在此護送商隊,護送商隊也就罷了,手裡頭還捏著一本百草藥經,書面貼著臉頰很近,一副眼神不太好的樣子卻在那邊走邊記著葯經上的諸類草藥模樣,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在背草藥的功效與特徵。
馬車兩側各行兩人,都是身材魁梧健碩的普通漢子。
他們是在出城的路上,而迎面行來的,一輛牛車。
五人不由朝著那牛車方向多看了兩眼。
因為驅使著牛車的,不是同他們一樣五大三粗的漢子糙老爺們,而是一名身姿纖細優美的女子,那名女子看不清容貌,那雙安靜搭放在膝上的漂亮縴手也未執驅牛用的軟鞭或是什麼,面上帶著笠帽,垂著紗幔,透著天光依稀能夠看到紗幔下的優美輪廓,讓眾人肯定,這是個美人。
她十分安靜的坐在牛車上,那隻青年無需驅趕,也無需出聲指引,自行慢悠悠地朝著前方行駛。
女子身後牛車上是高高的稻草堆,看著金黃且柔軟,在馬車商隊與牛車相遇的時候,由於路過於狹窄,自是有些麻煩。
那青牛不知為何,訓練得十分乖覺,都沒能主人驅使,它便自己拋了拋牛蹄,避開一邊停下,讓出大半路來。
在交錯相遇的時候,無人才發現,在那高高的稻草堆上,還躺了一名白衣女子,斗笠帷幔放做一旁,面上帶著白紗,眼如朝露,眉似遠山。
縱然看不清全貌,光是那雙眸子,便是眾人此生見過最動人美麗的眼眸。
趕路的腿一下就邁不動了。
少年書生手中的葯經也因失神,而掉在了地上。
一是驚嘆於那雙眼睛的美麗,而是因為他剛念到葯經某一頁,習得芝蘭星草這一頁,便看到了那白衣少女的衣襟領口前,別著一枚類似於荊棘銀葉一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