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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齊煜岐山(2)

  她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少年看似隨和,可骨子裡不可磨滅的傲性是怎麼也摧折不了的,知曉他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女人折服,說這話,也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罷了。


  誰知,剛披好衣衫準備起身的齊煜身子微微一動。


  竟是又重新頓了下去,將跪伏在地上簌簌發抖的女官扶起,目光落在女官的臉上,直至將她瞧得紅暈滿目,才悠悠說道:「深宮苦寒,正缺一人相偎取暖,若是岐山君有心成全,在下自當是恭敬不如從命。」


  岐山君微嘲的神色驀然變得十分難看,站起身來一腳將桌案踹翻,動靜之大,嚇得那名女官面容間的紅暈羞喜之意全然不復。


  「你想得倒還挺美。」冷冷扔下這句話,岐山君傘也不拾,便直徑離去。


  看著消失在殿門口的那個清絕背影,分明心愿被拒的齊煜,卻是忍不住發出了愉悅的笑聲。


  長廊外,聽到這陣陣笑聲,岐山君背脊驀然一僵,心情愈發煩悶了。


  次日,冷殿之中,便再也看不見那名女官的身影了。


  倒是這位日記萬里的岐山君,會時而冷著一張臉出現在這座冷宮之中。


  以論道為名。


  那一夜,雖是憋了一肚子悶火回宮,可寥寥數眼看了齊煜君所手繪陣法符文,以及一些記載要述是她從所未見,不論是哪一卷古軸記載,還是符書道論,她從未見過這般奇妙的煉器手法。


  如此,不難推演出,那些皆為他自我演創而出。


  饒是岐山君自詡天才,在這一方面上,也不有為之感到深深挫敗。


  換做平常的傲氣性子,她必然會動用非凡的武力,讓他書寫出自己的演創器學之道。


  可經過昨夜回歸,心中燃燒不盡的怒火告訴她。


  她喜歡上了這個人。


  並非一見鍾情,也並非是她平日里受萬人追捧,忽然一人對她視而不見,淡漠疏離讓她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情感變化這種狗血原因。


  當那個少年解開盒子的時候,她便已經有所猜測,這位肖家三子,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書信摯友,齊煜君。


  直至這三個月過去,錦鯉無書,她便愈發肯定這個猜測。


  好巧的是,她的確十分喜歡那個未曾一見的煜兄,齊家哥哥,更巧的是,這位肖家三子的模樣長相亦是十分合她胃口,那般固執反抗不聽人話的自大模樣也十分想讓人一步步將他征服。


  她想著,若是他的話,當她的皇夫也未嘗不可。


  卻不曾想,她一句譏諷笑言,要將身邊女官賜予他,他竟然當真就偏偏高興答應了。


  這三個月的苦難折磨,就彷彿成了一個笑話。


  念及此處,岐山君彷彿自己成了熱鍋上的一條魚,熬得一邊身子灼疼,好不容易翻了一個身,仍是免不了煎熬的灼燒。


  她將心中這份不甘心的情意藏在了心底,也未曾點破齊煜的身份。


  只是,逗留在冷殿中的日子愈發的頻繁。


  雖說沒做其他的事情,大多都是談論器學之道,他被囚禁於此,岐山君卻抱著不養閑人的態度,無極所用,但凡是軍中收復某隻不可駕馭入器的凶獸或是暴走的器靈,皆都扔入這冷殿中來,讓他一人獨自處理。


  處理好了,才供以熱飯。


  而齊煜被抓之後,煉器世家肖家也沒有半分要來宮中要人的意思。


  彷彿這位肖家第三子,被人遺忘一般。


  一個不放人,一個不服軟。


  就這樣,他們二人以一種詭異平衡的狀態相處了數月。


  打破這場平靜的是一個雨幕如簾的夜晚,山嶽般傾塌倒來的黑雲壓迫在整個皇城,墨藍色的閃電如蛟龍一般翻騰滾躍,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庭院上,泥漿亂漸,更顯凄清荒涼。


  這一夜,岐山君沒有入殿來。


  但是齊煜知曉她來了。


  他雖整日關在冷殿之中,無人打擾,近日來月的從她口中得知到了一些關於那位青城祭酒的傳言。


  青城祭酒,為大諭開國國師,曾在神冥大戰的餘燼戰火之中,一人血屠自身血肉,以白骨鑄陣,護住了泱泱國度,這才導致諭國在四野荒境之中守護了自己的國境,肥沃的土地,以及昌盛的子民。


  而這位青城祭酒修為早已脫離的凡道,崩解自身靈魂不滅,世人便鑄金身供養三十三年,才得以讓這位偉大無私的青城祭酒復活成人。


  青城祭酒復活后,兼并起了輔佐太子監國之重任。


  岐山君十分尊敬這位曾為國犧牲的青城祭酒,也十分欽佩他的修為與能力,只是,在國家政策的某些方面,她不能苟同,屢屢起了爭執與分歧。


  她雖身居紫薇星帝王命格,可畢竟只是一名十七歲的少女,而青城祭酒卻有著極老的資歷與人望,近年來岐山君如日中天,他一來,在所難免的在各個方面都要打壓一下她的氣焰。


  岐山君如她腰間佩劍一般,出鞘可如絕世神兵,鋒芒畢露,歸鞘可沉穩內斂,古樸大氣。


  她並非是意氣用事之人,知曉身居高位,當以平常湛然之心觀天下,斷不會因為一些煩郁抵制她的小事而過多自擾,最多也就是在對器之時同齊煜抱怨兩句。


  可是今日清晨,城郊西山,一場大火燒了一間隱世的佛堂。


  今日上午,鄰國邦交使臣來訪,大諭收復一州,四方來賀,更有南河水龍共慶,為大諭難得盛典大禮。


  收復一州主要功臣不是他人,正是聲名赫赫的岐山君。


  班師回朝,她輕甲未卸,刃上還殘留著戰場餘燼業火的肅殺之氣,尚未來得及以林間溪水洗劍,便看到了西山之上,濃煙捲卷,黑塵焦土,烈火滾滾,幾乎燒痛人眼球。


  看到這一幕,岐山君眼角澀然,如刀鋒掠過眼角,刺痛難當。


  可是,她沒有去往那個荒涼的西山廟宇,而是去了皇城,卸了輕甲頭盔,換了一身宮裙禮服,迎四海之賓,八方水龍。


  天子說,朝堂國家大事,身為一國之儲君,當與國生死寵辱逢此時,生人既得兮歸桑梓,逝者當埋骨兮安長。


  人生在世,生而為君,自然不可修順心意之道,君者享萬里江山,奢侈繁華,那麼也一樣,凡人所凡之事,對於儲君而言也是一種奢侈之物,若想悲慟哭絕,那首先得完成儲君的職責。


  岐山君這一日表現得像一個完美無缺之人,四方來賀,水龍共慶,表面看似平和,內里暗潮湧動,有多少雙眼睛希望能夠看她出醜,又有多少時辰暗中挑撥使絆,平和之下,是殺機四伏。


  若是共慶祭奠出錯,墮的不是她岐山之名,而是大諭之名。


  索性,她是一個強大的人,對於四方看似溫和實則含著看不見的刀槍劍戟,一一以犀利唇舌化解,正是人們心中那個完美無懈可擊的岐山君。


  慶典結束,舉城歡慶,朝臣使臣紛紛獻賀,恭祝岐山君凱旋歸來。


  岐山君禮笑受禮,風度涵養找不到一絲破綻。


  是夜,慶祝的煙花綻放在雨夜之中,岐山君以不勝酒力為名,離開席位。


  沒有人發現,她平穩的腳步在微微顫抖,似惶恐,似害怕。


  然後她開始逃。


  天下,有太多人的眼睛放在了她的身上,此刻,她不想在掛著那從容強大的微笑去應付那些虛偽的假面。


  她一直逃,一直逃。


  宮苑之中,四處歡聲笑語,燈火通明。


  這個皇城宮殿過於繁華富饒,宛若傳說中的不夜之天,縱然黑雲壓境,仍有萬家燈火明亮。


  可無一盞,是為她所燃。


  她想將自己藏進黑暗裡,光太亮了,像火一樣,落在身上,會將人燒死。


  耳邊,逐漸沒有了人聲笑語,沒有了那橙火般的光芒。


  唯有耳邊,淅瀝的雨聲。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置身在荒蕪的冷殿長廊盡頭,落雨連綿,這裡沒有遮雨的屋瓦,可她也不願進殿躲雨。


  因為雨水很涼,落在身上不燙不灼,十分舒服。


  她在雨中痛哭,奢侈的痛哭,因為有暴雨替她溫柔地掩飾哭聲。


  冰冷的鐐銬在雨聲中噹啷響起。


  一個溫熱的身體倚著牆面緩緩坐了下來,一隻的手掌落在她濕漉漉的髮絲間,溫柔地摸著她的腦袋,聲音清朗溫柔:「哭吧,哭出來便好受了。」


  繁華皇城之下,有破敗冷殿,殿外舊廊新雨之中,有敗跡的儲君,禁宮的囚籠者。


  他們緊緊相依,宛若這個宛若風雨末日世界里的最後兩個人。


  常年受病痛折磨,陰寒入體的齊煜今夜身體異常溫暖火熱,自出生起便強大健康的岐山君淋了一夜雨,彷彿心中什麼東西被摧毀了一般,身體寒得嚇人,竟是生了一場大病。


  殿中被褥很薄,燈火熄滅,褪了濕衣,齊煜抱著冰冷昏睡過去的岐山君眠了一夜,聽她夢囈如陷入永遠醒不來的夢魘之中,柔弱得嬌嫩可憐。


  但是他知曉,次日醒來,她必然又是那個強大無雙,有高傲的有些令人討厭的岐山君了。


  也是在這一夜,齊煜從她斷斷續續的夢囈掙扎聲里,聽出了個大概。


  岐山君並非嫡系所出,其母不過為宮中一名執事女官,但由於她出生的特殊命格,便被送到了皇後手中所養,這一直是宮中禁秘,岐山君在十四歲以前,都以為自己是皇后所出。


  直至十四歲之後,她具備了一名儲君應有的心機與城府,逐漸查清當年事情真相。


  帝王臨幸過的女官無數,宮中女官地位低下,自然不可能一一封妃,岐山君出世后是天下公認之主,甚至能夠打破自古不立女君的城規,可見眾人對她期望有多高。


  如此岐山君,一生自然不容許有一抹污點,而那個女官,就是她的污點,而皇后自是不願自己的地位動搖,天子更是不願後宮動蕩,便


  打發了女官去往郊山一名無名廟宇斷去過往種種,出家修行。


  岐山君在知曉自己生母真相后,無不痛苦掙扎,也曾有衝動去見之一面,將母親接出。


  多年帝王權謀術,讓她知曉,她只能夠忍耐,身居高位,她必須看起來完美無雙,無懈可擊,斷不可將自己的一絲弱點破綻暴露,如若不然,親人相見,換來的極有可能是一場血腥屠殺。


  她一直在忍耐,忍耐自己足夠強大,統一天下,再也無人可以阻擋她的時候,她以神征之名,帶領皇位之下,國疆子民一同飛升成為一代新神。


  到這個時候,就再也無人能夠傷她母親,阻她相認。


  閑暇之餘,她喜歡在臨江河水一道卧石洗劍,因為那條河水離山很近,在河岸邊能夠看到山中廟宇隱約的輪廓,可以聽到山上晨鐘暮鼓之音。


  可是直到今日,她的夢碎了。


  清晨歸京,她聽到暗子密報。


  山中廟宇有一女修,身感惡疾,命不久矣,聽聞岐山君凱旋歸來,四方共慶,女修神色瘋癲,固執欲下山,口不擇言,被山中老僧錯手殺死。


  老僧自知罪孽深重,點火自焚荒山。


  次日,清醒醒來,岐山君睜開霧氣蒙蒙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正溫柔圈抱著自己睡得安寧的少年。


  殿外暴雨已化作微微風雨瀟瀟,鳥雀清唱,是個十分寧靜的早晨。


  薄被之下,十分溫暖,她偏頭看了一眼屏風上搭著的濕漉衣袍與白色褻衣,便知曉被子下是怎樣的光景。


  鳳眸戾氣閃過,她撐起身子想要掌摑這個不知死活的階下囚,卻發現自己身體傳來陣陣虛弱感,原是昨夜靈台幾乎崩塌,意識混迷,又淋了一場大雨,高燒了一夜,身體虛得厲害。


  這一動,薄被掀開,冬末的冷風灌入其中,捲走了暖人的溫度,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熟睡中的少年似是感覺到了什麼,將她抱緊了幾分,他身子十分暖人的緊。


  岐山君眼眸驟然大睜,威嚴冰冷的眸子閃過一絲羞惱之意。


  還未等她召來佩劍,也不知是夢見了什麼,下意識地撞了撞她的肚子。


  岐山君勃然大怒,雙腿間驟然受力。


  一聲低吟悶哼,齊煜被疼醒了,睜開了一雙甚是疲倦的眼睛,帶著晨醒的濕漉迷茫,眼神微微渙散,看起來像極了林間溫馴的鹿類,純凈又多情。


  岐山君心口彷彿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撞了一下,鞘中蓄勢待發即將出鞘取他狗頭的藏劍也變作了嗡嗡劍鳴之聲。


  齊煜清夢被擾,精神顯得有些不濟,夾著一抹淚光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就道:「昨夜折騰了我一晚上,一大早起來就這麼殺氣騰騰,劍拔弩張的,岐山君可真是有精神啊。」


  「說得什麼混賬話,孤昨夜如何就折騰你了!少賊喊捉賊。」岐山君氣得手指揪緊了被窩。


  齊煜微微一怔,便知曉她將他的話誤解成了歧義,噗嗤一笑,道:「想什麼呢?我的意思是,昨夜你高燒不退,夢魘纏身,分明虛弱成了那般模樣,夢中還大力掙扎,對我拳打腳踢,抱著你哄了大半夜才可乖乖睡覺,即便是睡著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目光責怪不滿:「岐山君你的睡相是真的差。」


  「孤的睡相差?」岐山君冷哼一聲,推開他的胸膛,冷靜到幾乎漠然的眼神帶著絲絲輕蔑嘲諷,抬起手指在兩人中間被子下方指了指:「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先滾開。」


  齊煜面色明顯一怔,隨即臉色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紅,他取過一張枕頭壓在岐山君臉上,就掀開被子下床穿衣。


  冬寒潮濕,晾了一夜的衣服還有些濕潤,貼在肌膚間極不舒服,穿好衣衫鞋履,岐山君已經拿開臉上的枕頭,露出一張精緻的、面無表情的臉來。


  她五指揪緊薄被,緩緩坐起身來,平靜說道:「昨夜你保持理性沒有趁人之危,是個明智之舉,不然,今日你已經是一具屍體橫著出去了。」


  齊煜哦了一聲,拾起地上的腳銬與手銬,咔咔幾聲,就套在自己的腕間。


  這一幕看得岐山君眼皮一抽。


  那鐐銬是特殊玄鐵加持了禁咒所熔淬而成,沒有鑰匙與密文解說,唯有叫手腳砍斷才可得以自由。


  這小子……


  取下帶上,如穿衣那般輕鬆簡單。


  岐山君只覺得自己彷彿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臉火辣辣地疼。


  默了辦響,才陰沉著臉道:「你分明有著解開枷鎖的力量,為何還要故作無用姿態,受此禁錮。」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戲耍。


  齊煜好沒氣的翻了一個白眼,取出幾張符紙扔入火盆之中,火苗竄起,橙光溫暖,再去過她的衣物一抖,搭在手臂間翻烤著,道:


  「解得開鎖鏈不代表著我就有本事離開這裡了,岐山君,你當我傻嗎?宮中有三千大修行者禁衛軍,亦有天子懸間於宮城之上,宮境四方以八百鎮兵王俑守境。


  別的不說,但是一尊鎮兵王俑碾死我如同碾死螞蟻一般,若我任意離開走動,第二日,你看到我的時候怕就已經是宮牆一角下的凍肉爛泥了。」


  岐山君十分討厭這麼噁心的比喻,她皺了皺眉,凜然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神色一收,看到火光下溫烤著衣物的少年,不禁問道:「昨夜為何陪我一夜。」


  火符的力量十分溫和,柔柔的火光在冬末清晨里色澤很是溫暖,齊煜衣衫外邊原本還透著幾分血色活力的肌膚卻是被火光映得逐漸蒼白,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清瘦勁兒。


  他笑了笑,道:「早些時候就說了,冷殿清寒,有美人陪伴,自不會推辭。」


  岐山君眼神變幻了一陣,隨即冷聲道:「那名女官孤已經將她遣出了宮去,許了一戶人家,你即便示好於孤,也沒有機會再得到她了。」


  聽到這話,齊煜非但沒有動怒,神色反而平靜極了,好似早已有了意料一般,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岐山君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問道:「你不是想要她嗎?」


  「呵,岐山君未免也有些太小瞧人了,我若想要那位姑娘,這三個月里,她就早已經是我的人了,何須等到岐山君來賞賜。」齊煜伸手一抖,從宮群中抖出一件綉著白蛇騰飛的紅色肚兜,捏在手裡怔了怔。


  岐山君羞惱地從被子底下伸出一隻玉足來踹在他肩膀上:「把衣服還給孤!」


  齊煜並未轉身,背對著她將烤的溫熱乾燥的衣服扔給她。


  岐山君飛快穿好衣衫,頗為嫌棄地掀開身上的薄被,蹬蹬下了床,扯過齊煜腕間的鐐銬,強行將他提了起來,目光沉沉地看著他,聲音聽不出喜怒:

  「你什麼意思,你並非真心歡喜她,那日卻為了她肯妥協?肖三郎,你肚子里究竟在打什麼壞水。」


  齊煜身高差她半個頭,岐山君氣勢又著實洶洶,將他整個人提起,不得不以腳尖點地。


  可他面上沒有半分狼狽,只是笑了笑,坦然道:「若是不這樣,你又怎麼會將她遣走,說實話,她夜夜膩在我這裡,動不動就寬衣解帶的撩撥我,真的挺惹人厭的。」


  這可著實沒有想到他竟是這般想的。


  岐山君道:「這絕不可能!她是我身邊的女官,縱然心許你,亦有矜持,怎會勾引你這麼一個階下囚。更何況那一夜我親眼所言,你並未半分不喜之色。」


  齊煜用眼神指了指桌上那一疊子寫好字跡的宣紙,道:「她的目的很明顯,但一直賴在我這,這個目的就容易讓人看穿,所以不得不找一個理由。至於我為何不拒絕……」齊煜君啟唇一笑,道:「因為被子真的很薄,我是真的很怕冷啊。」


  「荒謬!」岐山君手臂用力一甩,將他推得向後摔去,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他:「你當孤是三歲小孩般好哄騙嗎?!」


  齊煜伏在地上,低咳了兩聲,稍稍壓抑著,手掌壓在肩下一寸,那裡有著一抹蛛網般的黑紋不受控制地流動了一下,尚未來的極露出衣衫意外的肌膚上,便被他掌心用力一震,生生將寒氣壓了下去。


  咳完,他面上神情收攏,抬起頭看著岐山君,認真的吩咐了一句,「幫我取過一張紙和筆來。」


  淡淡吩咐的語氣十分讓岐山君不爽,可是她看著他漆黑明亮的眼睛,蹙了蹙眉,沒有多說什麼,取來了筆紙道:「這種時候了,你還想著畫符,真的是性痴!」


  齊煜落筆,讓人意外的是畫出來的並非是符,而是一張圖騰之畫,一隻四翼天鳥圖,筆鋒勾勒出最後一筆,平平無奇的圖案里陡然流轉出隱隱的信仰之力,雖然極淡,但確實存在。


  畫完,他手中筆一扔,看著眼神怔住的岐山君,淡淡道:「四翼天鳥圖,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種圖紋應當存在於一種古老的陰魔人類混血種的氏族裡,雖然我不知這類人在人間究竟是處於一種怎樣的陣營,但無疑陰魔混血種天生驍勇善戰。


  一旦成年,自己體內一半陰魔血液便會沸騰,需要以欲止魔血沸騰,而這種欲,以殺欲最為容易填滿魔血的沸騰反噬。


  世人說陰魔生來有罪,被驅趕至東荒遺棄之地,雖然我不能苟同這般看法,可是一名陰魔混血種,卻全然看不出半分修行痕迹,且藏於岐山君身邊,這一點,不能說是正常。」


  岐山君怔楞辦響,但好在心性有著過人之處,很快冷靜下來,蹙眉道:「這不可能,宮中女官都是通過嚴格選拔方可入宮,更被說是孤的貼身女官了。」


  說著,她掀眸看了他一眼,道:「即便是你這個階下囚,在住進這間冷殿之時,都由我身邊女官親自檢驗你是否身藏邪道魔印,這一點你想必是再清楚不過,她入宮那年不過十一歲,只比孤大一歲,身子乾乾淨淨,並未半分圖案印記。」


  齊煜懶懶地靠在床沿邊,說道:「若是光明正大的印在身上叫你看見,她又如何能夠進宮,自然是服用了特殊藥劑,這才隱去了圖案。」


  岐山君冷聲道:「若是隱去了圖案,你有如何知曉?謊話連篇。」


  齊煜手指輕輕敲了敲床板,道:「女子動情,藥劑力量會減弱大半,她撩撥我時,我並未拒絕,小腹上三寸之地,可見印記。」


  小腹上三寸之地。


  聽到這幾個字,岐山君心中怒火翻湧,心道這該死的傢伙在冷殿中竟然同她貼身女官都這般那般了,屬實可惡!


  她當即露出鄙夷的神色,道:「原來是有色心沒色膽,在緊要關頭見到了那陰魔混血氏族的圖騰,這便就慫了?」


  聽了這話,饒是齊煜這番淡然不爭的性子也不由起了幾分火意,那張溫潤含笑的臉色也不由沉了下來。


  他緩緩起身,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她,聲音低緩之中帶了幾分危險的意味:「我對她有沒有色心,岐山君當真不知?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岐山君還要胡亂猜忌不可能的假象,還是說,岐山君在故作不知地逃避什麼?」


  迎上那目光與忽如其來壓迫性的嗓音,她心中竟是沒由來的一慌,她下意識倒退一步,聲音冷冽道:「放肆!世間有何事物是需要我岐山君來避讓的?!」


  齊煜逼近一步,繼續道:「一年前,你食了一顆乳酪酥,酥油渣滓掉在了信紙上,我拆信是不甚觸到了一點,十分厭惡,便回信同你說過,我性潔,厭惡的東西非常討厭有多餘的觸碰,這便是我不愛出門,不愛下山的原因,若來信,只需要有你的信紙與墨香即可,多餘的東西我都不要。」


  岐山君整個人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竟然早已知曉她猜出了他的身份,這一個多月來竟然還頂著肖家公子的皮子與她鬧。


  屬實可惡!


  齊煜再度逼近一步,分明是矮她半個頭的身量,卻隱隱有了某種讓人無法直視的壓迫力,他漆黑的眼眸一派深沉的黑:「多餘的東西,岐山君,你可知曉是什麼?」


  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輕顫,彷彿想要握住什麼,卻有發現手指軟綿綿,酥麻麻的,像是被閃電劈中靈魂一般。


  她不知曉自己現在應該擺出一副怎樣的神色,只是一味的板著一張臉,眼底盛滿了冬雪之意。


  而冬雪之下,究竟埋著的是什麼,那就需要撥開才知道了。


  就在這時,齊煜又開口了:「手中之器筆,眼前之岐山,除此之外,好像都是多餘的。」


  岐山君渾身僵硬得彷彿被施了咒,渾身不得動彈,唯有一顆心在狂跳不止。


  齊煜垂下眼帘,道:「我說了,冬天很冷,外邊井水藏得很深,打上了都結了冰,我並不喜歡那個女人身上的氣息。」


  岐山君聽懂了這句話的含義,默然無聲。


  齊煜忽然笑了起來:「那日我若不向你要她,她還在我這膩著,雖然不喜歡她,雖然她是陰魔混血,或許她混在你身邊的確心思不正,可沒有確鑿就去害了她性命實在沒有道理。


  如今,你遣走了她,不管她背後是否有人操控,都只會認為岐山君是因為發現女官勾引了自己的結盒人,那霸道的性子容不下她了而已。」


  袖中忽然滑落出一枚黑色的棋子,棋子之上有著細微玄奧的紋路,他將棋子放在她的手中,道:「所以,如今先手是在岐山君你這裡,皇城裡的妖魔鬼物現下害不得你了,若是害了你,你也有反擊之力,是殺是留,全憑你自己。」


  岐山君看著掌心之中,那枚圓溜溜有些可愛的棋子,一時有些無措。


  齊煜手上還帶著鐐銬,可姿態神情從容得好似高居閑士,距離她一步之遙,便堪堪停下腳步,縱然是動怒,也怒得極有分寸,點到為止。


  他握拳掩唇輕咳一聲,輕飄飄地最後一句話砸進她耳朵里,就讓這位心高氣傲,自命不凡的岐山君終於潰不成軍,心亂如麻。


  「雖說那日我同你要她,你看起來非常生氣,果不其然第二天她便從我身邊消失,雖說孤身一人清冷,可是後來,常入此殿的那個人,不是換成岐山君你了嗎?」


  他笑得像是一隻補著肥美獵物的黃鼠狼,很開心:「井水很冰,但總算不用浪費力氣去打井水凈洗身子了。」


  最終,岐山君慌忙落敗而歸。


  當她青絲凌亂,一路趔趔趄趄,有失端莊威儀得返回到了自己的宮殿之中。


  殿內女官都驚呆了,岐山君雖說常去偏荒冷殿,但在其中待了整整一夜,可還是頭一次。


  看著她遊魂般無措的眼神,凌亂未攏而四散的長發垂於臀間,一回來,竟是抱著一張軟枕伏在榻間窩成小小一團,小口小口的喘著氣。


  軟枕掩住她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惺朦的眼兒,霧氣勾著潮氣,哪裡還有平日里的半分鋒芒威嚴。


  鞋襪未脫的小腿似是憤恨,又似羞嗔撒嬌一般踢著柔軟的床榻,嬌嬌弱弱的模樣竟有三分媚態入骨的風韻。


  女官們都嚇傻了,心道昨夜慶國大殿都沒見岐山君開心成這樣,莫不是邪風如腦,魔障了。


  有一名女官戰戰兢兢地迎了上來,小聲恭敬道:「殿……殿下,您昨夜去哪了?」她在明知故問,其實是想問她昨夜有沒有將冷殿里的那位公子給辦了。


  岐山君用臉頰蹭了蹭被子:「嗯……」


  「呃……」好像在答非所問,女官很是悉心的換了一個問題:「殿下在他那裡用過早膳了嗎?」


  岐山君整個腦袋亂糟糟的,胡亂應了一句:「哦……」


  女官不動聲色捶了捶腦殼,又問:「殿下身上這件衣服還是昨兒個的,殿下想不想讓奴婢準備新衣。」


  「哦……」


  女官嘴角抽抽。


  得,這怕不是在妖精狐狸窩過夜一夜,這人是回來的,但魂兒卻是早就被勾跑了。


  女官磨了磨牙,繼續溫聲細雨道:「殿下若是覺得累了,奴婢準備熱水,伺候殿下沐浴更衣可好。」


  岐山君整個臉頰都揉進了枕頭了:「唔……」


  女官兩眼無神。


  這孩子,沒救了。


  但最終,還是準備了鮮花與熱水,女官是宮中當職多年有經驗的人物了,一眼便看出來岐山君今日身體狀況似乎很不佳,怕是在偏殿受了寒,鼻音很重,著了風涼。


  悉心替她除去衣衫靴襪,女官試了一個眼色,偷偷查看兩眼,確認這位尊貴無雙的殿下很有分寸,並未作出什麼有失身份的出格之事,身子尚且完好,心中也不由鬆了一口氣。


  岐山君渾身被熱水溫泡著,眼睛像貓兒一般眯了起來,懶懶散散地,眼眸潮氣很濕潤。


  「娟娘……」


  「殿下有何吩咐……」


  「再去準備一桶熱水吧?」


  「殿下待會兒可還是要繼續沐浴?」


  岐山君哼哼了兩聲,面色微紅:「送到偏殿去,免得到時候被人恥笑我們偌大的大諭,連沐浴的熱水都沒有,還要勞煩階下囚自己下井打水。」


  「呃……是,殿下。」


  也是在這一年,岐山君確認了一件事情。


  千里迢迢的錦鯉書信另一頭,那個山中的齊家哥哥,是喜歡她的。


  至此,冷殿不再荒冷,火盆,熱水,飯食,軟塌床褥,除了婀娜多姿的侍女女官沒有以外,那殿中應有盡有。


  若不是那手腕間的鐐銬未除,誰能相信這是一名階下囚,簡直就是岐山君殿下養了面首一名了好吧。


  對於這一點,無人敢反駁多問。


  寒來暑至,冷殿清幽,甚是涼霜,已非是寒冷冬雪霜夜,清涼一夏,瓷枕絲綢薄被,仍有些許熱躁之意。


  齊煜看著每日如約而至的岐山君,仍故作不知夏日已經到來,其實殿內不冷,也無需人幫忙舔香暖床。


  可她卻像是一隻慵懶高貴的白貓兒似地蜷在他的被窩榻間,朝他勾了勾手指,道:「肖家那小的,過來,被子孤已經替你捂暖了。」


  齊煜卻是抬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然後繼續低頭書寫著什麼:「你先睡,我還有一些東西尚未寫完。」


  床榻間的人凝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案間的男子,燭光夜色在她眼裡皆成了昏蒙的背影,她只看著他,目光明亮含笑,抬起眼梢卻傲意自存:「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當孤的時間很寶貴不成,孤可是把宰相的摺子都給撤了來此陪你,識相的,還不趕緊過來,孤冷。」


  齊煜無奈放下手中筆,起身丁零噹啷地走了過去,看著唇角翹起,無不傲然得意的女子,他忽然伸手扼住她的雙腕,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將她壓在了塌間,含笑道:「莫要胡鬧了,我可不是聖人,你若再勾我,明日你也不消回去了。」


  岐山君何時被人這般壓過,剛起掙扎之意便聽他這番一句話,隨即身子鬆軟下來,屈起膝蓋頂了頂他的肚子,忽然笑問道:「若孤不是儲君了,可便不能像當下這般養著你了。」


  齊煜目光閃爍了一陣,忽然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嗯?」


  他懶懶般道:「我可比你想象中的有錢,到那時,我來養你好了。」


  見他這般懶懶模樣,岐山君眼眸深深眯起,似是看出了點什麼門道,她道:「去年冬夜,孤派人擒你入宮,以你的本事,當有很多種脫身的辦法,我見肖家人也沒太將你這個小兒子當回事兒,都抓進來這麼久了,連死活都不問一句,生怕孤遷怒他們,如此你也不像是會顧及肖家存亡的人,這般老實的就被抓了進來,齊家哥哥,你莫不是別有用心。」


  齊煜緩緩抬起眉梢,道:「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問這個問題。」


  「孤問了,你會告訴我嗎?」


  他鬆開她的手腕站直身子,笑了笑,轉身離去又很快歸來。


  歸來時,手中多了一枚枝芽,他將枝芽放在床頭,看著她認真道:「岐山君,我心悅你,想讓你做我的山主夫人,你願是不願?」


  岐山君坐直身子,目光明亮如星,但隨即很快黯淡:「我是儲君,不能跟你走。」


  齊煜笑笑坐在她身邊:「即使我們不去,山仍舊還在那裡,我雖不喜朝堂俗事,可我喜歡你遠勝於那些不喜,你若為岐山君,我當為冷殿之中的入幕之賓,當初你招攬我,本就用錯了方式,你當是問……」他牽起她的手,在她指尖落下一吻,道:「齊煜君,小妹岐山想要你,你給是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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