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章:來自人間的惡意
少女抱著他又是一陣哀嚎:「我不走,那個女人壞的很!」
齊煜默默不言,起身撿了一堆樹枝,串起了火架。
「主人你這是在做什麼?」
「肚子餓了,想吃烤魚。」
「………………」少女很快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主人,我仔細想了想,其實待在那個女人身邊也沒什麼不好的,她每個月給的俸錢很多,可以夠我養好多嬌俏小相公了,您自兒個抓魚烤著吃吧,我先走了。」
說完便果斷乾脆的化成一條紅色錦鯉,魚尾輕擺,消失在了夜色河灘之中。
是夜,孤獨一人。
齊煜目光極冷地看著剛升起的火堆,身子冷得裂疼,卻將火給熄滅了。
夜晚的火光會引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
左手齊腕已斷,斷骨之中不斷有鮮血溢出,混著河水淌下。
他走至河邊,借著月色看著水中的自己的倒影,面目全非,模樣醜陋極了。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從地上摳出一大塊泥土,捏成一個泥團。
以殘破的指尖畫出一道符文路徑,泥團便如心臟一般開始跳動。
他隨手將泥團塞進空空如也的心口中,如針扎般的痛意席捲全身。
但若不這樣,他根本走不了多遠。
看著指尖上的青青紫紫,時而有膿血溢出。
他雖是不死之身,卻也沒有修復的能力,裂開的傷口仍然疼痛難忍。
雪花漫天飄舞,風雪灌入袖子中,這個冬天,比往年都要難熬。
齊煜身為山中人,不願下山是知曉人間四處充滿了令人不快的惡意。
他曾擁有著非人的力量,又身居深山老林,遠離這些惡意。
並不知曉這些惡意是有多麼的鋒利寒人,逼人骨髓。
當他第一次直視人們惡意的時候,是在跋山涉水的艱難路途中昏厥在了山林河道之中,被人們當成水鬼打撈起來。
他躺在濕漉漉的河水了,脖子上套著桿繩,不斷嗆咳著血與河水,目光茫然地看著四周圍上來的人群。
脖子上的桿繩是村子里的村民用來捕獵套畜生的,如今卻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聽到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很快,一個年長的老者以袖掩鼻,一臉厭惡的迎了上來。
他看著趴在地上的那個身影,語氣彷彿作嘔,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
「你……你這傢伙從何處來,見你一身蛇鱗,肌膚潰爛,倒像是幾日前被業火侵蝕感染的病患。
既然感染了傳染性的厄難臟病,那當是自覺燒了這具腌臢身子才是,怎
么如此不識大體的出來禍害人!
你難道不知,這條河道養了千餘來人嗎?被你這麼一染,你讓大家去哪裡求水!」
孽龍降世,燒的是人間,焚地是山川。
他身含幽冥詛咒,血液可化作業火魔焰,但凡是沾染了一絲鮮血火焰者,即便是及時撲滅了身上的火焰,也難以存活,只會感染無解的疫病。
這類人,縱然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但為了保住天下大道,大多數都是強行被人燒死活著挖坑活埋。
短短几日內,像這樣的病患逃脫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們縱然明知沒有生路,縱然一身臟污惡臭,滿身流膿,仍是想抓住最後一根並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就像是一個瀕死絕望的人,拼盡全力地汲取著最後一口呼吸,也要活下去。
這是人的求生的天性。
齊煜並不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人,他為了讓自己走得更遠,腳下所踏過的路程以及河道依然乾淨。
他寧可以泥土化陣為心,強忍著那非人的劇痛,也要壓制住自己體內的幽畜詛咒之力。
此刻他身體里流出的鮮血,除了他自己會感覺到溫度的流逝冰冷,以及傷口的劇痛,其實對於旁人而言,是無害的。
對於無知者,他初次認知是無罪的,便耐心解釋了一句:「我並非身患疫病之人,不過是穿越河道時力竭暈了過去,此間水無毒,我乃荒山齊煜,不會害人。」
齊煜雖說山野出生,可煉器符道之名聞名於天下。
更重要的是,齊煜曾與九州共主岐山君有過一段風流佳話。
岐山君雖未九州國君,今年二十有六,卻十分潔身自好,端莊刻己。
除了齊煜一人以外,從未傳出過其他等子什麼情史來,男色女色更是從不沾染,一心只浸於九州國事之中。
雖說二人分離八年,可在天下人眼中,齊煜君與岐山君,無疑是他們心中的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來日飛升,那位至高無上的帝王身側,必然有齊煜伴卿,傲世蒼穹。
故而,即便是偏遠山村,也不會無人不識齊煜之名。
齊煜此言一出,非但沒有平息眾人,反而引來更甚的怒火。
原本鄙夷忌憚的目光變成了深深的憎惡與反感噁心。
當即就有人拾起尖銳的溪石,往齊煜頭上狠狠砸去:「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狗東西!也敢假扮齊煜君,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就你這連條野狗都不如的尊容,也敢辱齊煜之名!」
「這人就是個得病的瘋子!打!打死他!」然後有更多的碎石砸來。
齊煜渾身早就被河水凍得僵硬,
又餓又乏,根本無法閃躲。
他以刀煉魂,付出惡咒釘死自己的代價封印孽龍,保全換來的天下子民無恙太平。
他誕生人世二十五載,所受到的善意來自那山川河流,山神老父。
而所受到的惡意,卻是來自被他庇佑的人間百姓。
肩膀,大腿,腰間,胸口,甚至是那受傷斷掉的左手,都不斷被石子狠狠砸中,那種惡意是赤裸裸的,不加以絲毫掩飾的。
伴隨著這個冬季而逐漸流逝的聽力,此刻卻能夠聽到那些人因為他即將死亡咽氣而興奮得意的笑聲。
平凡的村民在擊殺惡毒的怪物,手中最為普通的石子彷彿成為了世間最神聖的神兵利器,他們覺得自己是這般的勇敢無畏。
砸死他,就能夠讓更多人得救。
尖銳的石子劃破他的額頭,生膿巨疼的鱗片被砸得四落,混著鮮血落在石子泥沙中。
齊煜沒有反抗,也沒有彎下自己的腰骨。
他伏坐在地上,僅剩一隻的手掌貼在大地上,大地塵土熟悉的氣息讓他在這樣的惡意絕境之中竟然感到另類的安心。
他滲血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地上碎裂的鱗片與鮮血。
好臟。
他心中早已生不出任何疑惑的情緒,因為他已無心。
不帶痛苦悲意的目光里只有寸許的茫然,極為短暫,無心卻也凄涼。
奇怪。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般髒了。
他發出低聲輕笑的聲音,肩膀在輕輕顫動。
放在還正直勇敢的人們面上忽然起了一陣惶恐忌憚之意,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怪物居然還笑得出聲來,莫不是還有力氣站起來,朝他們飛撲過來,將臟血塗在他們的肌膚上,將那臟病傳染給他們。
最後惡毒又暢快的拖著所有人下地獄?
有人飛快的取來了一把長長的鐮刀,綁在驅趕野獸的木棍上,目光厲然兇狠:「你可別想繼續害人了,現在就送你上路!」
鐮刀的刀鋒朝著齊煜的頭顱劈砍而去。
感覺到了頭頂上的厲風,他微微偏開腦袋,鐮刀的刀鋒削開他的一縷黑髮。
嗤的一聲輕響,如彎月般鋒利的鐮刀插入他的肩膀之中,沒入整整一半,裂肉削骨,劇痛難當。
可齊煜神情依然平靜,不知是感覺不到痛還是已經習慣痛麻木了,他緩緩抬起頭來,那張面目全非的臉竟然有著讓人無法理解的從容溫和:「打夠了嗎?」
(ps:今天還要更新三章,岐山君,北北來了。嗯……北北昨日發了一本新書《長夜行》,麻煩看書的小可愛點一個收藏關注叭。愛你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