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蝴蝶與飛蛾（1）
徐一帆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他必須保持和薛海輝的通話，他害怕一旦通話結束那邊就會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
但是，心情的蕪雜，不是勉強故作鎮定便可以一切靜好的。他的腦袋裏像出現幻覺一般的出現林芊花過往的諸多影像。
看見從前在幻影社，她做觀眾的樣子，安靜得像空氣中流動的風，天上漂浮的雲。社裏的其他會員在台上又唱又跳，她依偎在他身邊，乖巧得像一隻貓。
即便愛慕他的女生有很多很多，她總是無聲地笑或者流淚，靜靜地甚至是遠遠地關注他，愛他，似乎那樣就很安心。
她曾經說不知道是不是中文係的書讀多的緣故，總是喜歡平白無故地做一些白日夢，夢裏有開滿花的桃林，朵朵盛放，無人打擾。
她跟他私奔失敗。她一直仰望著天空，隻是為了讓眼淚倒流回去，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他說過不準她哭的話。
她說：“我很害怕。”
他說：“你在害怕什麽呢？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午後的天空，太陽暖暖的，風也暖暖的，他和她一起閉上眼聆聽這個世界……
徐一帆見到薛海輝的時候，這個男人正慵懶隨意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上有個燒烤架，架子上沒有烤肉，火是燃著的。
“林芊花呢？”這是徐一帆問的第一句話。
他真想衝過去掐死這個男人。
進門之前他已經做好思想準備，猜想到電視劇裏的各種橋段，比如薛海輝拿刀架在林芊花的脖子上對著他大吼：“把錢放過來！”或者，林芊花被薛海輝掐著脖子，薛海輝氣急敗壞地對他吼各種難聽的話。
唯獨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會慵懶得近乎優雅地在沙發上等他前來。
“錢都帶來了嗎？”薛海輝問。
“帶來了，250萬。”徐一帆因為不見林芊花的影子，心裏很是不安。本來他覺得憑自己一人之力製服薛海輝是不在話下的，但是目前這種不明的狀況，讓他一下子沒有了先前那般滿滿的把握。
“剩下的250萬我會想辦法盡快轉帳或者付現金給你的！”
他的語調有些迫切，好像生怕這個細節的紕漏導致薛海輝臨時反悔一般。然而，說到底讓人奇怪的是，他徐一帆為什麽要給薛海輝送這500萬呢？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啊？
“徐少，把一個人的生命握在手中的感覺怎麽樣？”薛海輝笑意盎然，正常得就像當年和他一起談論畫伊項目的合同一般。
“你把林芊花怎麽樣了？”徐一帆沉聲問道。
他真的有些憤怒了，他不想這樣和他耗費時間，他想現在就見到林芊花，他想見到安然無恙的林芊花。
“我能把她怎麽樣呢？”薛海輝反問道，“林芊花可是我的妻子，我們是領取了合法證書的夫妻，我能將她怎樣呢？”
“薛海輝！”徐一帆大吼一聲。
“徐少，這種時候你最好還是冷靜一些，你不想見林芊花了嗎？”
薛海輝一邊說一邊打開手機，隻按了一個鍵，電話便撥通了。可見，這是事先設置好的。
“喂，要不要和你的舊情人打聲招呼？”
“或者大聲呼喊著讓他來救你？”
“薛海輝！”徐一帆上前一步，幾乎就要來奪手機。
“徐少！林芊花的命就握在你的手裏哦！”他邪魅的笑，像是示威一般，像是有史以來最揚眉吐氣一般，“徐少，不要輕舉妄動！你不是，一直都很淡定的麽？”
“薛海輝，你把徐一帆怎麽樣了？”電話裏傳來林芊花焦灼的聲音，不，是哭喊！連徐一帆也聽到了。印象中隻有他們分手的那個暗黑之夜，他聽到過她那樣絕望的呼喊。
“你現在有空擔心徐一帆？”薛海輝顯然對林芊花的這個反應非常的不滿，她應該大聲求救才對啊！還是她現在依舊傻到沒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林芊花，你記住，我們曾經是夫妻。”
“不是因為你背叛我，我才會這樣對你。”
“而是因為，我舍棄了你！”
“啪”的一聲，手機的蓋子合上了。
徐一帆呆愣在前麵，不知道是進一步好，還是退一步好。從剛才的通話來看，林芊花確實還沒有事，但是再過一段時間，就無法保證她繼續沒事了。從薛海輝說話的語氣來看，這家夥真的是對林芊花斷了愛戀，剩下的隻有怨恨。所以，林芊花現在，很危險！
“嘿嘿，林芊花！萬花叢中的蝴蝶麽？”薛海輝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徐一帆聽的，“我看那不過是一隻瀕臨死亡的飛蛾。”
“薛海輝，你究竟對林芊花做了什麽？”徐一帆問，“有什麽不滿和怨恨，衝我來就好！”
“徐一帆！”薛海輝終於也忍不住地咆哮起來。他最討厭的就是徐一帆的這種腔調，仿佛無所不能一般，仿佛為了林芊花，可以為之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的嘴臉。
“把錢放在燒烤架上！你不過是有錢而已！”
“聽見沒有？把錢放在燒烤架上！”
“我讓你看看，錢究竟有什麽用！”
礙於林芊花還在薛海輝的手中，徐一帆隻好按照薛海輝所說的，將小箱子裏的人民幣分一部分出來，慢慢地放在燒烤架上。
原來，這個男人將燒烤架放在這裏，就是為了焚燒鈔票啊！感情他開口說要500萬，不是為了其他任何事情，隻是為了讓他看看這些金錢在他的眼裏，什麽都不是？
“現在，你覺得這人民幣和白紙有什麽分別？”
“一樣的燃燒，隻是錢而已，隻是一些數字而已！”
“薛海輝，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讓我拿錢過來，又突然在這燒烤架上麵焚燒。”
“你知道的！你懂的！你不就是仗著有錢有勢麽？”
“薛海輝，你瘋了！”
“徐少，我沒有瘋，是你瘋了！”
薛海輝用手指著徐一帆：
“你要不是瘋了，為什麽這麽愛林芊花卻又不娶她回去好好寵著？”
“你要不是瘋了，為什麽要破壞林芊花的幸福？她都已經結婚了，你還糾纏不休？”
“你要不是瘋了……”
“薛海輝！我承認，在我剛回國的時候我確實想過要和林芊花重新在一起！”
“但是，自從你和她結婚之後，我再也沒有跟她聯絡過，一次也沒有！”
薛海輝，如果你隻是猜測我和林芊花之間有些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私情，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林芊花是你的妻子，你不知道她有多認真地和你過安居樂業的小日子，你應該好好珍惜才是。你才是林芊花的丈夫，而我，才是徹底的路人甲。
“一次都沒有？”
“是！”
“哈哈哈！”
薛海輝哈哈大笑，“徐少，撒謊的時候都這樣鎮定和坦蕩，真是讓人欽佩啊！”
“確實沒有，信不信由你！”
“我當然不信！”薛海輝笑道，“你還記不記得你那次衝到公司對我發火的事情？”
“徐少那天那麽解恨地揍了我兩拳，不會忘記了吧？”
“那次啊！那次是在醫院正好碰到林芊花，我知道你揍過她，所以揍你！”
“喲，徐少的消息果然靈通，連我什麽時候揍了林芊花都反應得如此及時？而且，你憑什麽那麽確定是我揍的？”
“我說了，那天是碰巧在醫院裏碰到！”
“那還真是巧了！”
薛海輝的眼神裏流露出十二分的不相信。
關於那件事，林芊花解釋過，說是懷月生病了，去了醫院。她甚至拿出了醫院的掛號單。薛海輝本來也信了，但是懷月後來好好的，也沒有看見醫生開的藥，所以他固執的以為，那不過是一個遮人耳目的小花樣而已。至於林懷月為什麽沒有被徐一帆帶走，大概是考慮到安玖那邊，徐家暫時不方便收留小孩而已。
於是，所有的怨恨便指向了兩個人：林芊花，以及徐一帆。
感情是這個女人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趁他上班之後，便立馬向自己的舊情人傾訴哀怨。若不然，林芊花臉上的紅腫並不是特別的引人注目，憑什麽他就一口咬定是他打出來的，或許她自己口腔發炎，或者牙疼？這些都有可能的啊，為什麽那麽肯定是他打的？
薛海輝當然不知道那天的真實情況，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芊花為了遮掩，確實是對徐一帆說自己牙齒發炎，隻是小懷月在看病的時候，醫生好心提醒她時，她小小地分辨了一句，而那一句剛好被站在門外的徐一帆聽到。薛海輝更想不到的是，他的妻子為了斷絕舊情人的念想，曾經冷冰冰地讓那個人永遠不要在自己麵前出現。
“信不信由你，薛海輝，你不珍惜林芊花，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徐一帆狠狠地說。
“我還就是不信！”
“而且，我也不會後悔，更不會還有什麽以後！”
“你要是不想活了，別拖著她和你一起死！”徐一帆覺得薛海輝真是昏了頭，說不定真能幹出那種滅絕人性的事出來。
“就算是看在小懷月的份上，你也不能那樣對林芊花！”
“是嗎？小懷月？”薛海輝的眼神裏充滿了嘲諷，“徐少，據說你曾是話劇社的社長，你跟我演戲想演到什麽時候？”
“你最好快點將這些鈔票一點一點的燒掉，因為時間不等人哦！”
薛海輝輕描淡寫地說。
但是，他所謂的時間不等人是指？
腦袋裏仿佛沸騰了一般。
徐一帆覺得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被那種莫名的恐懼折騰得幾乎要發狂。
沒有什麽要顧忌的了！
沒有什麽還要好好商量的了！
他說的時間不等人，林芊花現在，可能命懸一線！
徐一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倒薛海輝，奪過他手中剛才聯絡到林芊花的手機。
薛海輝反應過來的瞬間死命地去搶那個手機，似乎是想把那個唯一的聯係方式摧毀掉。任憑徐一帆往死裏揍的拳腳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仍舊死死地盯著那個手機，他的身體依舊朝那個手機撲過去。
“徐少，你趕緊去救林芊花小姐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竟然站了一位女子。突然開口說話，讓徐一帆一愣。
女人穿著花色綺麗的衣服，頭發攏起來用一根玉簪子別著，顯得優雅而風情。
“這裏就交給我吧，像薛海輝這樣的男人沒必要留在這世上。”
“隻要他活著，會永遠是徐少和林芊花小姐身邊的定時炸藥。”
徐一帆不知道這突然而至的女人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語，就好像她了解薛海輝，也了解他徐一帆和林芊花全部的故事。
而且，一開口就是這樣不留餘地的話語，她的心地怎麽和她的樣貌反差如此之大？
“徐少，你不方便對他出手的吧？”
“留給我！”
“放心好了，我會做得天衣無縫！”
這個女人曾經在哪裏見過？
這樣綺麗的衣服，這樣別致的風情，是在哪裏？這眉目似乎隱約有點小印象。
對了，是那個時候……
十二歲的那年徐一帆曾經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日本看櫻花。結果他一不小心走散，與其說是不小心，倒不如說那個時候是存心吧。因為同爸爸媽媽一起來的人，還有很多，都在不停地拍馬屁，那樣明顯的諂媚，讓他這個學生都有些看不下去。
他隻是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看櫻花。而且，出發的時候不就是衝著櫻花節而來的嗎，沒想到那些大人隻是借著看櫻花的由頭來談一些與櫻花無關的事情，真是讓人覺得厭煩至極！
還是櫻花生得比較美。
然後在櫻花樹下，他遇見了一個女孩。
女孩穿著花色繁複豔麗的和服。
她說：“你也喜歡櫻花嗎？”
他驚訝道，“你會說中國話？”
“嗯啊，不過很久沒有說中國話了。”
原來那個女孩有中國血統，中文說得還蠻標準的。她還告訴他隻有這些櫻花節或者重要節日的時候，這邊的女孩才會穿和服出來逛街。
後來，他和她都被各自的父母找到，原來他們的長輩曾經是熟識的。
記憶中，這個女孩比他稍微大一點點。
“婉……素……姐……姐？”
他遲疑地問道。
“哈！難得徐少還記得我的名字！”
“流婉素，我的名字。”
沒想到徐一帆還記得她的名字，在驚訝之餘，這個女人顯得有一絲小小的興奮。不過，這樣的小情緒馬上就摒棄到一邊了。她緩緩地走向薛海輝。
薛海輝此時的神思還很清醒，他記得這個女人叫流婉素，隻是為什麽這個女人跟徐一帆像是一副熟稔的樣子呢？
薛海輝莫名了！然後是更深刻的憤怒與絕望。
果然，一切都是串通好的！
滿世界盡是謊言與欺騙。
沒有人的話值得信任。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
徐一帆不再管流婉素將要對薛海輝做什麽，他徑直打開剛才薛海輝用來和林芊花通話的手機，緊張得真的好像全世界都命懸一絲。
“芊花，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他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他開著那輛從前改裝過的車，一邊旋轉著方向盤，一邊壓抑著自己的哭腔。他曾經對林芊花說不準她哭的話，但是現在的他非常想痛哭一場。
但是，很顯然，現在還不是痛哭的時候。
“我被他綁在一輛本田車的尾箱裏。”
徐一帆聽到林芊花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雖然有些微弱，但是，上帝啊，她還好！她還活著！
“芊花，你等著我，不要掛掉手機！我馬上就過來救你！”
徐一帆一邊說，一邊拿過副駕駛那邊的筆記本電腦。
霹靂啪啦的一陣輸入，然後出現了幾個對話框。
“夥計們，我現在遇到了麻煩，請大家協助我！”
“如何協助？”
“謹聽吩咐。”
“你說吧！”
“請幫忙給我檢測手機信號的方位。”
然後徐少將通話手機的號碼等等信息輸入進去。
幾分鍾之後，那些網絡上的同伴給他回複了一條信息：
“我們檢測到了手機信號的方位！”
“北，東北”
徐一帆以飆車的速度往東北方向呼嘯而去。
“芊花，仔細想想，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哪裏嗎？”
“不知道。我沒有來過這裏。”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芊花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沒有關係，芊花，再仔細的想想，你附近有木有什麽標誌性的東西？”
“沒有，都是水。”
“水？”
“我好像還聽見了水的聲音。”
“你能聽見水聲？”
這是什麽情況？
徐一帆在短暫的沉思之後，臉色變得慘白慘白的。
這座城東北方向和西南的方向都有水，但是東北方向的水是海水。
漲潮是什麽時候？
薛海輝難倒是把她鎖在車裏，丟在海邊，等著漲潮時慢慢地將她連人帶車一並吞沒？
真是個惡毒的主意！
這個男人，愛之毒，恨之烈，真是令人發指！
“芊花，不要害怕，我馬上就過來了！”
“芊花，你不要害怕！”
徐一帆一邊安慰著林芊花一邊瘋狂地飆車，他恨不得肋下生雙翅，或者如神話傳說中的仙人，隻要靈光一閃，便可以飛到心愛的人身邊去。
神啊，我願意分擔她的痛苦！
神啊，我願意承擔她所有的不幸和災難！
神啊，若用我的生命可以換她餘生的幸福，我願意獻出一切！
徐一帆在心裏默默地禱告，他是無神主義者，他原來一直隻信奉自己，但是現在的他願意相信一切！
隻要林芊花平安，隻要林芊花好了，他便是好了！
“一帆，你開車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我沒事！”
林芊花微弱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過來，傳到徐一帆的耳中，卻是字字句句如雷貫耳。已經是這種時候了，她還擔心著他。難倒是因為不久前車禍的那件事？
芊花啊，隻要你沒事，我就算……就算是下地獄也願意。
愛是什麽？
有人說是含笑飲砒霜。
是的，對徐一帆而言，如果林芊花平安無事，他即使是含笑飲砒霜，也會甘之若飴。
對相愛的兩個人而言，沒有誰愛誰更多一些。
隻有誰愛誰更深厚一些。
這種愛，不僅僅是範圍之廣泛，包括他在公司的狀況，也包括他在家裏的各種狀況。這種愛，不僅僅是容量是多少，包括他生理上的，也包括他心理上的。這種愛，不僅僅是程度之深淺，包括他明顯易見的喜怒哀樂，也包括他潛藏在心底的各種悲歡悵惘。
“林芊花愛徐一帆，比任何人都要愛！”
這是當年林芊花在他耳畔的豪言壯語。她說那些甜言蜜語大概很多女孩都對他說過，所以她要說不同於他人的豪言壯語。
徐一帆的眼已經變得通紅了，大概是一直壓抑著眼淚的緣故。
他不能哭，也不能讓眼淚迷糊了他的視線。
“芊花，等著我！”
“徐一帆愛林芊花，比任何人都要愛！”
他對著手機低沉地說，試圖讓那一端的林芊花覺得安穩。他不知道他的聲音有多暗啞，他的情，如火。
“一帆，謝謝你，謝謝你到這種時候還愛我。”
林芊花的聲音似乎更加的微弱，但是字字清晰，她說她好幸福，好滿足。一點都不後悔。
是的，他也不後悔。
說起這輩子，他以為最有意義的事情莫過於與她相戀相愛了。
遇到林芊花的那天，她一直說是她人生中最幸運的一天。現在他覺得，那絕對也是他生命中最幸運的一天！
“所以，如果我真的有什麽意外……”
“芊花，不會的，你不會有任何意外的！我保證！”
“一帆，不要激動。你聽我說。”
“好，我聽你說！芊花，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真的馬上就要到了！”
“一帆……請你幫我照顧好懷月，她……懷月她……是你的……女兒……”
“好！芊花你現在說什麽我都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