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寵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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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玥睡了一個好覺。


  把蘇卿萍嫁了出去後,她隻覺得神清氣爽,心情也好了許多。


  南宮玥搖了搖床邊的小銅鈴,不一會兒,意梅便推門走了進來,另有幾個二等丫鬟跟在她身後,她們的手中拿著銅盆,臉帕等各種洗漱用具。


  “二姑娘,您起了嗎?”


  南宮玥點點頭,意梅服侍著淨了麵,又把楊柳枝沾鹽遞給她。


  洗漱後,南宮玥在丫鬟們的服侍下換上了一件新製的煙紅色留仙裙,頸上則戴上了掛著長命鎖的金項圈。


  南宮玥坐在梳妝台前,由意梅為自己梳頭,她想了想,揮手讓其他丫鬟退下,這才開口說道:“意梅,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意梅不太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問,還是柔聲回道:“是的。三姑娘。”


  南宮玥狀似若無其事地問道:“你爹娘對你的婚事有何打算?”


  意梅一怔,拿著梳子的手不由一抖,差點扯掉了南宮玥的幾根頭發。


  感覺到意梅的不安,南宮玥微微一笑,說道:“我隻是想問問。如果你家中沒有打算的話,我也能讓娘親給你好好物色一下。”對南宮玥而言,意梅照顧了她整整兩世,上一世,由於喪母,她避居外祖家,等再回府的時候,意梅已經被隨意的配給了小廝,而今生,她想好好的為意梅物色一個貼心的人。


  意梅低下頭,臉頰一下子就紅了,三姑娘自己也才十一歲,哪有這般年紀的姑娘這樣直接來問她婚事的啊。但想著三姑娘素來穩重,還是聲音如蚊子般說道:“奴婢……”支吾了片刻,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般說道,“三姑娘,奴婢有一表哥……我們、我們……”


  南宮玥恍然了,說道:“你喜歡你的表哥?”


  意梅的臉更紅了,臉頰燙得極了。意梅一家是家生子,家生子的婚配本就不由自己做主,雖說她和表哥互有好感,可也不敢對人言。


  南宮玥存心逗她道:“你都不告訴我一聲,要是我不知道,把你配給別人,你的表哥以後要怎麽辦呢?”


  意梅跺了一下腳,羞意更重,“三姑娘!”


  南宮玥笑著搖了搖頭,一向穩重的意梅也有了這種小兒女的姿態,看來是羞極了。她頓了頓,帶著一絲好奇問道:“你表哥現在在哪兒做事?”


  意梅紅著臉說道:“表哥在外院的回事處。”


  南宮玥微微頜首,回事處不同於別的地方,用的人需要機敏而又不失穩重,也要能讀會看。這麽看來,意梅的表哥應該還不錯。她想了想說道:“下次把你表哥帶給我瞧瞧,若確實還不錯的話,就讓你爹娘來求個恩典吧。”雖說意梅看起來十分心悅她的表哥,但南宮玥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替她把把關。


  不過,此言一出,意梅卻是驚了,忙說道:“三姑娘!您是不是嫌棄奴婢了?”


  “當然不是。”南宮玥搖搖頭,轉過身後,微笑地看著她,目光清澈的不帶雜質,說道,“你是我身邊最信重的人。我有一件事要托付給你。”


  意梅不明所已地問道:“三姑娘有什麽需要奴婢做的?”


  南宮玥收斂起笑容,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意梅,你也知道我有一個胭脂鋪子的,我想讓你成親後,替我打點這個鋪子。”


  意梅愈發不解地說道:“可是,我沒有管過鋪子,而且胭脂鋪子的管事的做的不錯啊,這個月的紅利也剛剛送進府來了……”


  南宮玥搖搖頭,“意梅,我手頭上有皇上賞賜的千兩黃金,還有這縣主的冊封,你覺得我還會在乎一個小小的胭脂鋪子的紅利嗎?從一開始,我開這個鋪子,為的就不是銀子,而是消息。”


  南宮玥的這個鋪子為的是貴女命婦之間的消息渠道,但是她手頭卻沒有多少可用之人,這一年多來,銀子倒是賺了不少,但最初的目的卻是毫無收獲,南宮玥考慮了許久該讓誰都打理這個鋪子,思來想去,還是意梅最為合適。


  意梅一直陪在她身邊,也知道了她不少秘密,南宮玥覺得有些事情其實可以不用瞞她,於是便直言道:“名門世家,官宦人家的女眷有些時候是不能小覷的,從她們日常的談話中,可以得知不少有用的消息。現在的管事雖然經營的不錯,但我不能全信他,也不能靠著他來替我收集這些消息。但是你不一樣……你是我可以信任之人。”


  南宮玥很認真地說著這席話,不知不覺間,意梅臉上的羞澀褪去了不少,她雖然不明白南宮玥收集這些消息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是她沒有問,而是鄭重地應道:“是的。三姑娘。”


  南宮玥揚唇笑了起來,那笑容如清晨的陽光一樣充滿了朝氣,“等你出嫁那天,我一定給你備份大大的嫁妝!”


  意梅的臉又紅了,嗔道:“三姑娘!”


  南宮玥仗著自己年紀小,還想再逗她幾句,這時,傳來輕輕地敲門聲,就聽鵲兒在外麵說道:“三姑娘,老夫人屋裏的冬兒姐姐來傳話,說讓您現在去一趟榮安堂!”


  南宮玥愣了一下,臉上不由露出訝色。這一大早的,蘇氏竟然特意傳喚自己,按照慣例,再過半個時辰,自己自然會去榮安堂給她請安,這一點,蘇氏當然是清楚的。可就算如此,蘇氏仍然選擇特意派人來傳喚自己,而且還是冬兒這個大丫鬟,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有什麽事那麽急?

  南宮玥問道:“冬兒有說是為了什麽事嗎?”


  鵲兒恭敬地回答道:“並無。”


  南宮玥心中倒起了一分好奇,讓意梅為自己梳好了頭發,又整了整衣裳,便帶著她一起去了榮安堂。


  一進榮安堂的院子,南宮玥就看到冬兒正守在正堂門口。見到她到來,冬兒上前行禮道:“見過三姑娘,老夫人和吳嬤嬤正在正堂裏候您。”


  吳嬤嬤?這又是誰?為了她,倒是搞得府裏興師動眾的。南宮玥微微挑眉,點了點頭:“我這就進去。”


  南宮玥不緊不慢地跨過門檻,就連壓裙的環佩都沒有絲毫的晃動。


  正堂內,隻見蘇氏正笑容可掬地坐在主位的圈椅上,看蘇氏這副模樣,南宮玥大致猜測這位吳嬤嬤想必是服侍哪位貴人的。


  蘇氏下方,右手邊的第一張圈椅上,正端坐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婦人,她身穿一件半新不舊的石青色妝花褙子,花白的頭發整整齊齊地綰成個圓髻,隻在耳朵上墜了枚銀耳丁,戴了對銀手鐲,打扮得幹淨利索。她身形略顯圓胖,繃緊的圓臉上看不到一絲皺紋,一雙細細的眼睛透著精光,一看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


  南宮玥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吳嬤嬤,一邊往前走,直到蘇氏跟前。


  “見過祖母!”


  “玥姐兒,起來吧。”蘇氏和善地抬了抬手,一副祖慈孫孝的樣子。跟著,介紹那吳嬤嬤,“玥姐兒,這位是雲城長公主府的吳嬤嬤,今日是特意來見你的。”說著,她怕南宮玥不知道,還特意補充了一句,“吳嬤嬤可是雲城長公主的乳母。”哪怕不知道吳嬤嬤是誰的人家,隻聽她是雲城長公主的“乳母”,都會給她一點兒臉麵。


  可是,南宮玥此刻心中卻隻有一絲好笑,堂堂的百年世家南宮家的太夫人,居然對著一個下人如此“和顏悅色”,甚至以客之禮待之,任由她這般大模大樣的坐在這正堂之上,恐怕祖母的心裏早已忘了何為“世家”。


  看了一眼那吳嬤嬤,雖然對方還沒說明來意,但南宮玥已經心裏有數了,她神色平靜的說道:“原來是吳嬤嬤。”


  吳嬤嬤站起身來,對著南宮玥隨意地福了福:“見過搖光縣主。”沒等南宮玥說免禮,她就已經自己直起身,又坐了回去。


  南宮玥微揚起唇角,笑容冷淡而又疏離。心想:這位吳嬤嬤明知道自己乃是二品的縣主,卻毫無敬意。有求於人,竟然還是如此態度,這雲城長公主府的教養果真是不錯啊!


  蘇氏似乎沒覺得吳嬤嬤的舉止有何不對,笑嗬嗬地說道:“玥姐兒,快坐下。”


  “謝祖母!”南宮玥福了福身後,就在吳嬤嬤對麵的圈椅上坐下了。


  蘇氏直截了當地說道:“玥姐兒,我剛剛聽吳嬤嬤一說,才知道你前些日子去雲城長公主府探望過流霜縣主?”


  南宮玥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吳嬤嬤一眼,這吳嬤嬤不可能不知道那日自己和雲城長公主鬧得不歡而散之事。為此,蔣逸希還特意在兩日後登門拜訪向自己致歉,隱晦地說了長公主放下的豪言。如今,這吳嬤嬤倒是大搖大擺地找上門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也不知是不是臉皮厚到已全然忘了當日之事。


  南宮玥不客氣地直言道:“回祖母,也算是有這麽回事吧,隻是長公主殿下似乎不太歡迎孫女。”說著,她又看向因為自己的這句話而麵色微沉的吳嬤嬤,揚唇微笑道,“吳嬤嬤,不知你今日來訪,可是有什麽指教?”


  吳嬤嬤站起身來,勉強露出笑容,生硬地說道:“稟縣主,老奴今日是特意奉長公主殿下之命,請縣主過府為流霜縣主醫治臉傷的!”語氣中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仿佛她親自來這麽一趟請人,南宮玥就該感恩戴德才是。


  南宮玥臉上的笑容不變,她把玩著手上的鐲子,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吳嬤嬤,請回吧。”


  派這樣一個囂張的嬤嬤來“請”自己,難不成,這雲城長公主把自己當作是公主府的下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

  吳嬤嬤似是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又說道:“縣主,馬車在已經外麵候著了,您隨我一起去就是。”


  南宮玥輕笑出聲,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說道:“吳嬤嬤似是沒有聽懂我的話,我是讓你可以回去了。”她在“你”字上直接加了重音。


  吳嬤嬤雙目瞠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小丫頭竟然敢拒絕?!


  連蘇氏都一時鎮住了,可是又不能在吳嬤嬤麵前訓斥南宮玥,不由皺起了眉頭。


  吳嬤嬤不敢置信地指著南宮玥,身體微微顫抖著說道:“你竟然無視長公主殿下的命令?”這一下,她就連尊稱的“您”都忘記了。


  即然這吳嬤嬤以這般態度待她,南宮玥自然也不會任由她輕慢,就聽她收斂起臉上的微笑,冷冷地說道:“吳嬤嬤莫不是以為我是什麽丫頭婢子,可以由著嬤嬤為所欲為?我堂堂一個朝廷冊封的搖光縣主,豈是你一個嬤嬤就能差遣的?還有……把你的手放下去,你不過是個奴婢,對縣主無禮,豈是你一個奴婢能擔當得起的?!”


  南宮玥不怒自威,那淩厲的目光讓吳嬤嬤不由地就放下手。隻是她的心裏還憤憤不平,眼睛怒瞪著南宮玥,畢竟已經多年沒有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她說過話了!

  蘇氏原本為南宮玥的態度而有些不快,但此刻卻是若有所思,心想:玥姐兒說得沒錯,這南宮府豈是雲城長公主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


  南宮玥無視吳嬤嬤氣得跳腳的樣子,她悠然起身,向蘇氏福了福,行禮告退道:“祖母,孫女還需回去準備閨學事宜,就先告退了”說罷,便轉身離去,連看也沒看一眼那吳嬤嬤。


  “吳嬤嬤,”蘇氏雖然心裏對這吳嬤嬤很有意見,但也沒打算與之翻臉,還算客氣地解釋道,“我這孫女年紀還小,嬤嬤……”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吳嬤嬤草草地福了個身,自顧自地說道:“既是如此,那老奴就告辭了!”說完,竟就這麽甩袖而去,心道:好你個南宮府,居然跟她玩什麽打一棒子再給一把糖的把戲!這可是她老婆子玩剩下的!

  這公主府的下人也敢給自己甩臉子,蘇氏氣極,待吳嬤嬤的背影消失後,才憤憤道:“這算什麽回事啊!”一個區區的奴才竟然也敢如此囂張!

  吳嬤嬤氣衝衝地坐上公主府的馬車,在“骨碌碌”的車軲轆聲中離開了南宮府,心裏氣急敗壞地想著:這搖光縣主真是不識抬舉!她回去後定要稟告長公主殿下!

  一直到雲城長公主府,吳嬤嬤都是意難平,風風火火地衝進雲城長公主的榮華居。


  此刻,雲城長公主、原文瀚和長媳孫氏正在榮華居的正堂等著吳嬤嬤的消息,本以為她定能帶著南宮玥一同過來,卻不想吳嬤嬤竟是孤身回來了!

  還沒待雲城長公主問話,就見那吳嬤嬤行禮後,氣衝衝地稟告道:“回公主殿下、駙馬爺,老奴今日一大早去南宮府請那搖光縣主,好聲好氣,誰知那搖光縣主甚為桀驁不馴,竟把老奴趕了出來!公主殿下,這搖光縣主哪裏是在羞辱老奴,分明是眼裏沒有公主殿下!”吳嬤嬤加油添醋地說了一通,越說越憤怒,好像真有這麽回事似的。


  孫氏微微垂眸,默不作聲,嫁進公主府兩年,她對這吳嬤嬤再了解不過,知道對方口裏所說恐怕是三分真,七分誇大,卻不便多言。


  “可惡!”雲城長公主確是信了,氣得額頭青筋暴起,恨恨地罵道,“好個搖光縣主,簡直是給臉不要臉,難不成以為本宮就一定要求她不成!”


  原文瀚比雲城長公主要冷靜得多,心想:如今怡姐兒這般情況,就算是那搖光縣主自己治不好怡姐兒,將來沒準還要求著她的外祖父林神醫!


  他沉吟一下,勸道:“公主莫氣,這南宮家以詩書禮儀聞名,教出來的姑娘應該不止於此,想必是有些誤會。”


  孫氏眸光一閃,出聲自動請纓:“父親,母親,不如明日……不,今日午後,就由媳婦親自前往南宮府相請?”


  雲城長公主仍是眉頭深縮,想說不要,但思及女兒,卻又說不出口,心中恨恨地想著:這南宮玥實在不識抬舉!


  她沒有說話,但原文瀚點了點頭,說道:“老大媳婦,那就麻煩你走一遭了!”


  原文瀚的話也算是讓雲城長公主有了台階,就見她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裏,仿佛有一肚子的悶氣沒處發,而吳嬤嬤則臉色一僵,她動了動嘴唇,最後也不敢說什麽了。


  用完午膳後,孫氏就帶著薄禮親自趕往南宮府……


  本以為這次必能把南宮玥帶回來,不曾想,一個多時辰後,她就敗興而歸,仍舊是孤身一人。


  “回母親,媳婦沒有見到搖光縣主,據說搖光縣主不在府中。”話雖這麽說,但孫氏也知這應該是推脫之詞,否則哪會是待人去請了之後再回稟說不在府裏呢。


  孫氏的回答讓雲城長公主不禁暴怒。


  這個南宮玥真是……真是氣人太甚!雲城長公主麵色青白,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咬牙切齒道:“世間名醫如此之多,我就不信,還就非那個小丫頭不成……”


  孫氏垂眸,沒有說話,自怡姐兒受傷以來,能請到的名醫都請了個遍,可是結果呢,人人都說怡姐兒的臉是沒可能複原了……現在說不定這搖光縣主還真是唯一的希望了。


  偏偏雲城長公主上次幾乎是狠狠踩了這搖光縣主的臉,這豈是說忘就能忘了的!隻是,這些話又不是她這個媳婦能說的。


  說話間,一個小丫鬟焦急地跑來了,哭喪著臉行禮道:“長公主殿下,縣主……縣主她還是沒吃一點東西。”


  自從原玉怡的臉受傷以後,她便是食不下咽,短短不到一月,就消瘦了許多。而自昨晚懸梁以後,更是滴水未進,神情呆滯,仿佛萬念俱灰,雲城長公主隻是命人緊緊盯著她。


  可是,能盯著她不再自縊,總不能把飯菜硬塞進她嘴裏吧?

  “沒用!都是沒用的家夥!”雲城長公主怒極,她的一張臉由青轉紅,很快就像泄了一口氣似的,頹然地坐回了圈椅。


  怡姐兒,自己到底該如何做呢……


  雲城長公主雷霆震怒,連孫氏都不敢說一句,一時間,正堂中寂靜無聲,眾人都暗暗祈禱著駙馬爺快點回來。


  雲城長公主府,如同烏雲罩頂般,氣氛更加壓抑了,每一個奴婢都是戰戰兢兢,做事小心謹慎,不敢出一點差錯。


  這一夜,雲城長公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其實她也想過進宮找皇帝為她做主,她就不信要是皇帝下旨,南宮玥還敢不尊不成!可問題是,她第一步走錯了!


  當初,南宮玥三次送拜帖到公主府,自己無視了!南宮玥親自登門來公主府,又被自己給“趕”走了……這些事若是皇帝問起,自己自然不能隱瞞!以皇帝性情,恐怕最後也不一定會幫著自己!


  難道真的要她自己走這一趟嗎?


  原文瀚也陪著她整夜未眠,因著吳嬤嬤和長媳都沒能把人請到,他總算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進而得知了雲城長公主和搖光縣主之間的過節,他不想去責怪雲城長公主的衝動,於是便提議道:“不如我去一趟吧。”


  雲城長公主沒有說話,疲憊地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次日一大早,當孫氏來請安的時候,隻見雲城長公主眼下一片青黑,雖然精心裝扮過,但還是掩不住憔悴,似乎一夜未眠。


  “母親……”孫氏小心翼翼地看著雲城長公主,不知道該不該勸一句。


  雲城長公主心神恍惚,仿若未聞……過了片刻,她緩緩地說道:“孫氏,你與本宮一起去一趟南宮府!”昨夜,自文原瀚提出由他自己去一趟南宮玥時,雲城長公主便想通了,為了怡姐兒,為了駙馬,她受些難堪根本算不上什麽!

  孫氏愣了一下,很快便福身應道:“是,母親!媳婦這就命人為您準備車駕。”


  一旁的吳嬤嬤驚呆了,她服侍雲城長公主多年,對她的性格再了解不過,雲城長公主絕不是一個會對人低頭的人,她最擅長的事便是以勢壓人,也一向無往而不勝……這一次,難不成真要對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低頭?


  在吳嬤嬤糾結的心思中,雲城長公主的朱輪車備好了,那朱輪車華麗精致,有著整個大裕獨一無二的金頂金蓋。其他幾位長公主和公主也隻能用紅頂紅蓋,這可是陛下賜予雲城長公主的莫大殊榮。任誰隻要看到這金黃蓋,便知道是雲城長公主的車駕來了!

  長公主出行,聲勢甚為浩大,經過之處,行人無不避讓,就算是其他世家貴族遇上,也隻會將車避到一邊,避免與之爭道。


  這一行人就這麽浩浩蕩蕩地抵達了南宮府。


  這門房一看到雲城長公主的車駕,簡直是兩股戰戰,一方麵讓人去通知老夫人和大夫人,另一方麵忙大開正門,將車駕迎到了二門。


  待雲城長公主下了金頂朱輪車後,蘇氏和趙氏已經步履匆匆地趕來了,恭敬地俯首行禮道:“見過長公主殿下!”


  “免禮。”雲城長公主隨意地揮了揮手,她瞥了蘇氏和趙氏一眼,那高傲的性子顯露無疑。跟著,淡淡地問道,“搖光縣主可在府中。”


  王嬤嬤忙在蘇氏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蘇氏立刻答道:“回長公主殿下,臣婦的孫女此刻正在府中。”


  “給本宮帶路!”


  雲城長公主丟下一句話,大步往前走去,蘇氏和趙氏趕忙在一旁引路,同時命冬兒去淺雲院通知二夫人和三姑娘迎公主芳駕。


  這才走了一半,南宮玥還沒出來迎駕,黃氏倒是中途插了進來,那諂媚的樣子看得雲城長公主心中嘲諷不已:嗬,百年世家南宮府也不過如此!也難怪會教出南宮玥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冬兒來到淺雲院的時候,南宮玥正陪著林氏在說話,聽聞是冬兒來傳話,林氏便讓她進來。


  冬兒福了福,神色略顯焦急地說道:“二夫人,三姑娘。雲城長公主來府拜訪,她正往淺雲院這邊來了。”


  “雲城長公主?”


  林氏微微一驚,她想起昨日上午先是雲城長公主府的吳嬤嬤來訪,跟著下午又是雲城長公主的長媳孫氏。可是,這孫氏來得有些突然,這樣的貿然拜訪,南宮玥自然沒見。


  林氏原本擔心女兒會不會就此得罪雲城長公主,可是女兒又素來很有主見,她既說了不見,自然也不會輕易更改,林氏隻能讓人去回稟說人不在府裏,想把事情蓋過去就算了。萬萬沒想到,今日雲城長公主居然親自來了!


  南宮玥眉梢微挑,她看了一眼有些慌張的冬兒,心中不由有些好笑,隻是一個區區長公主來訪,下人們就慌成了這樣,百年世家,自當寵辱不驚,哪怕是下人也不應如此上不了台麵。自祖父離世後,才短短幾年,門風就已經在當家主母蘇氏和趙氏的影響下變成了這樣,實在讓人唏噓。


  南宮玥拒絕吳嬤嬤,不見孫氏,單單是因為雲城長公主的那番話,既然是她對自己如此輕慢,公然宣稱不許南宮家的人再踏入雲城長公主府一步,那也要她親自來請,這才是正理。“尊嚴”二字,若是連自己都忘了,別人又豈會在意呢?

  “娘親,您不用擔心!”南宮玥風淡雲輕地笑了,安撫地拍了拍林氏的手背。


  她對身旁的鵲兒悄聲說了幾句話,拉著林氏站起身來,“娘親,我們去會會那位長公主殿下吧。”她的語氣隨意得很,頗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味道,仿佛這位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在她眼裏,也不過隻是一個普通人。


  南宮玥的態度也影響了林氏,林氏也跟著放鬆了些,她盲目的相信女兒,心想:要是雲城長公主怪罪,大不了由她來承擔好了!

  沒一會兒,雲城長公主就在一眾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朝淺雲院走來,蘇氏、趙氏和黃氏緊隨其後,尤其是黃氏一直陪著笑臉,努力往長公主身旁湊,可雲城長公主連眼風都沒賞給她。


  這一幕,讓南宮玥看得不禁微微搖頭。


  直到雲城長公主走到近前,林氏和南宮玥雙雙福身行禮,道:“見過長公主殿下!”


  “免禮!”雲城長公主勉強給出一個笑臉,但聲音實在是分外的僵硬。


  為了她的女兒,她終於低下了她高貴的頭顱,紆尊降貴地親自來南宮府請南宮玥出手為女兒醫治。然而她雖是親自來了,但心中還是餘怒未消。一想到自己先後派了吳嬤嬤和孫氏前來,這搖光縣主竟都視若無睹,雲城長公主就大為光火,差一點就要失態,因此一見南宮玥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臉色難得得很。


  孫氏在長公主身旁憂心不已,但又不敢提醒她。


  幸好,雲城長公主還算有一分理智,知道自己今日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來求人的,總算沒有發作。


  南宮玥直起身來,雲淡風清地看著雲城長公主,並沒有因為她的身份而有任何萎縮和獻媚。


  “搖光縣主,”雲城長公主閉了閉眼,像是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緩聲道,“這次本宮過來,是親自請瑤光縣主去給流霜縣主診治臉傷。”雲城長公主挺直腰板,一霎不霎地看著南宮玥,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讓雲城長公主失望的是,在南宮玥的臉上,她看不到絲毫的害怕,也沒有半點欣喜和得意。


  南宮玥的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輕聲開口道:“長公主殿下,是來請讓搖光過府嗎?”


  雲城長公主表情僵硬地回答道:“……對。”


  南宮玥依然平靜地說道:“還請長公主殿下稍候片刻!”


  一瞬間,蘇氏的臉色變了變,不知道南宮玥究竟在搞什麽鬼!上次那吳嬤嬤確實過於囂張,南宮玥不去就不去,倒也罷了。後來雲城長公主的長媳來了,南宮玥直接不見,她也知“外出”隻是推脫之詞,但好歹也是一個理由,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是現在,這親自來相請的可是雲城長公主,皇帝唯一的嫡姐啊!這個時候還拿喬,豈不是平白遭人記恨!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但蘇氏畢竟是老謀深算,麵上沒顯出分毫來。


  趙氏和黃氏就沒有蘇氏那樣的道行了,神情中掩不住緊張,若是可以的話,她們估計恨不得上前捂住南宮玥的嘴,免得她得罪了雲城長公主,牽連整個南宮府。!

  雲城長公主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卻沒有發作,心想:來之前,她就知道這個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小丫頭會想方設法為難自己,可是為了怡姐兒,自己也唯有忍一時之氣!

  雲城長公主捏了捏拳頭,正欲再啟唇,卻見一個百卉手上拎著一個木箱,走了過來,福了福說道:“三姑娘,藥箱取來了!”而鵲兒正跟在她身後。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南宮玥讓雲城長公主稍候,竟是為了讓人去取藥箱。


  蘇氏暗暗地鬆了口氣,心想:這玥姐兒總算是心裏有譜的。


  雲城長公主卻是愣住了,難不成真的隻是為了一個藥箱?

  待鵲兒走到自己身側後,南宮玥再次對雲城長公主行禮道:“長公主殿下,現在可以啟程了!”


  雲城長公主好一會兒沒說話,她有些看不透這南宮玥了,她本以為對方是試圖羞辱自己,以報之前的一箭之仇,這才搞出一請二請三請,自抬身價!今日,她自然以為南宮玥還會擺些架子,沒想到她盡然這麽容易就同意了。


  南宮玥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麽,微微一笑,寵辱不驚地說道:“長公主殿下,搖光曾親口對流霜縣主許下承諾,會幫縣主治臉傷,搖光雖是女子,亦知一諾千金。”


  南宮玥的心中自有一把尺,一件事歸一件事,她即已答應過為原玉怡治療,這個諾言自是不會忘的。但諾言歸諾言,她既然是被雲城長公主趕出去的,那麽現在由雲城長公主親自來請,這件事自是揭過,也到了遵守諾言的時候。


  雲城長公主聽了,心中不由一動,神色隨之有些訕訕然。她萬萬沒有想到,南宮玥會同意醫治,並非是懼於自己這個長公主,而僅僅隻是因為“一諾千金”。她忍不住憶起了當初,要是當初,她沒有拒絕南宮玥好意的話,現在也不會鬧到如今的地步吧?


  孫氏看向南宮玥的目光卻是不由的一亮,寵辱不驚,信守承諾,不卑不亢……這百年世家南宮府的嫡女的確不同凡響。


  趙氏匆匆命人備好了馬車,南宮玥跟隨著雲城長公主的車駕,很快便抵達了雲城長公主府。


  下了馬車後,雲城長公主親自帶著南宮玥到了流霜縣主原玉怡的院子。


  想到女兒如今的情形,雲城長公主遲疑了一下,有些尷尬地對南宮玥道:“搖光縣主,這些日子流霜的情緒不太好,若是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還請見諒!”雲城長公主有些看不懂這個小丫頭了,也生怕她一生氣,再拂袖而去。


  南宮玥點了點頭,說道:“殿下放心,搖光明白。”


  跟著雲城長公主便帶著南宮玥走進了原玉怡的房間,提著藥箱的百卉和意梅緊隨其後。


  她的屋裏與屋外仿佛是兩個世界。


  外麵陽光明媚,屋內一片昏暗,仿佛驟然從白天轉為黑夜。


  厚厚的窗簾掛在窗戶前,擋住了燦爛的陽光,明亮的光線,一如此時的流霜縣主,整個人仿佛都被厚厚的烏雲籠罩著,看不見一絲陽光。


  房間裏的空氣更是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南宮玥不由皺了皺眉。


  南宮玥一眼便看到了流霜縣主原玉怡,隻見她麵無表情地坐在床上,臉上包了厚厚的紗布,顯得死氣沉沉的,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南宮玥在心中微微歎息,目光跟著落在原玉怡的脖頸上,那裏也纏著一圈刺眼的紗布……


  這是……南宮玥的瞳孔微微縮了縮,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原玉怡的脖子並非是在齊王別院受的傷,也就是說……


  南宮玥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了。


  也難怪高傲如雲城長公主竟然願意放下身段親自來南宮府尋她,一切都是為了女兒。這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南宮玥心裏感慨不已,但另一方麵,倒是這次治療也許會比她預計得順利些。


  流霜縣主臉上的傷最初如何,南宮玥自然是清楚得很,但現在拖了半個多月,傷口應該已經結疤。如果想要讓疤痕淡去,那接下來的治療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南宮玥原來還擔心原玉怡一個沒受過磨難的小姑娘會支撐不住,但如今見她連死都不怕,想必也能撐住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治療方案!


  “怡……”


  雲城長公主正要說話,卻見南宮玥上前一步,開門見山地對原玉怡說道:“流霜縣主,我是來幫你治療臉傷的。你可還記得我?”


  原玉怡原本呆滯的眼珠動了動,緩緩地朝南宮玥看來,似乎想起了什麽:“是你……搖光縣主。”她的聲音嘶啞低沉,顯然是傷到了嗓子。


  南宮玥溫和地笑了,柔聲又道:“流霜縣主,我曾經在齊王別院裏說過,一定會幫你治療臉上的傷,雖然現在已經過了有大半個月了,但還不算太遲,如果再拖下去,那恐怕就真的難辦了!”


  南宮玥的一字一句像重錘似的敲打著原玉怡的心,她原本暗淡的眼睛裏有了一絲神采,眼中燃起了一點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原玉怡習慣性地去摸自己的右臉,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條盤踞在她臉上如蚯蚓般的醜陋疤痕,臉上露出恐慌之色。


  自從她受傷以後,每一個看到她臉的丫鬟都目露驚嚇,每一個看到她臉的大夫都搖頭歎氣……


  南宮玥隻是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小姑娘,又怎麽可能治得好自己的傷!

  自己也不過就是再失望一次,再被刺痛一次!

  想到這裏,原玉怡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鳥般顫抖起來,拚命地要起頭來。不要!她不要再治了!


  雲城長公主見此,心中有些著急,忙道:“怡姐兒,搖光縣主醫術不凡,你就讓她試試吧?”


  原玉怡還是捂著臉,低首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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