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親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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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八,巳時過半,碧霄堂的東街大門前就排著一輛輛馬車,從街頭足足排到了街尾。


  一個青衣小丫鬟往東街大門打量了一番,然後就小跑回了街尾的一輛黑漆平頂馬車上,躬身對著馬車裏的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行禮:“夫人,我們前麵還有二十輛馬車呢!要不要奴婢和那門房說一聲……”自家夫人怎麽說也是姚將軍夫人,姚家三代輔佐鎮南王府,就算是世子妃也該給夫人這個臉麵讓姚家的馬車先進王府才是!

  “等等吧。”姚夫人揮了揮手,不以為意。


  自己這是第一次來拜見世子妃,還不知道對方的脾性,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姚夫人耐心地在府外等了一炷香半,她的馬車這才被引進了碧霄堂。


  馬車在東儀門前停下,姚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一個身穿寶藍色五壽捧壽妝花褙子的管事嬤嬤便迎了上來,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見過姚夫人。”管事嬤嬤熱情地與姚夫人行禮。


  姚夫人怔了怔,世子妃沒有來迎客,她並不意外,畢竟世子妃如今可是整個南疆品級最高的女眷,又是從一品的郡主之尊,今日的賓客可沒有誰能尊貴到讓世子妃親自來迎。


  姚夫人微微一笑,客氣道:“呂嬤嬤。”雖然十多年不見,但姚夫人還是認出了對方。


  這呂嬤嬤當年是先王妃大方氏身旁得力的管事嬤嬤,但是自先王妃過世,現在的夫人嫁進鎮南王府後,這位呂嬤嬤就在人前消失了……沒想到這都十幾年了,對方居然又得了世子妃的重用。這還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姚夫人還記得奴婢,奴婢真是不甚榮幸。”呂嬤嬤笑得更為歡欣,本來她在這裏負責迎客後,會由小丫鬟把客人迎到惜鴻廳。


  但是姚夫人可不是普通的女眷,呂嬤嬤便親自引著她去了。


  一進惜鴻廳,姚夫人又是一陣錯愕,就見主人位上坐著一個十五歲左右、容貌秀美的小夫人,而她左手邊的圈椅上坐著一個麵熟的小姑娘——蕭霏。


  一時間,姚夫人心中各種心思閃過,卻沒有表現出異色,不疾不徐地繼續往前走,然後與南宮玥見禮:“見過世子妃。”


  “姚夫人不必如此多禮。”南宮玥一個眼神示意,一個小丫鬟便在姚夫人屈膝的同時扶住了她。


  “多謝世子妃。”姚夫人把禮數做足了,然後朝蕭霏看去,蕭霏起身與她見了禮,兩人寒暄了幾句。


  姚夫人表麵上看著若無其事,其實心裏卻早已起了一片驚濤駭浪。


  這幾日,駱越城的一些府邸之間在傳著說世子妃與蕭大姑娘交好,姚夫人聽了也隻是當做笑話,不以為意,直到此刻才確認原來並非是空穴來風。


  對於蕭大姑娘的性情,姚夫人也有耳聞,世子妃竟然和這個小姑子處得如此好,那想必也有一套……


  姚夫人不著痕跡地再次朝南宮玥看去,隻見她著一件玫瑰紫二色金刻絲及膝窄袖褙子,頭上挽了一個墮馬髻,因還沒有及笄,鬢角隻簪了幾朵紅玉石珠花,珠花看似簡單,但紅玉稀罕,又通體無暇,精致的就連花蕊都栩栩如生。明豔的裝扮襯得她整個人熠熠生輝,看來隻是一個容貌俏麗、大方得體的小姑娘,可是看她從頭到尾都是從容應對,不露一絲怯,姚夫人心中隱隱有數了。


  這幾年,世子蕭奕漸漸露出了鋒芒,原本她還想著世子妃是皇帝賜婚,以皇帝對鎮南王府的忌憚,怕是不一定安好心,沒想到皇帝居然給世子爺賜了個好的,瞧這位世子妃年紀雖小,氣派卻不小,不愧是南宮世家的嫡女、禦封的郡主,想必是很得聖寵。以後世子爺主外,世子妃主內,怕是夫人小方氏想對世子爺下手也是不易。


  想到這裏,姚夫人心定了不少,對自家的前途也越發有底氣了。也是,老爺一向都是心有羅盤的人,難怪會讓航兒跟著世子爺!


  之後,陸續有別的夫人進來了,姚夫人就由一個丫鬟引著去了花廳。


  沿著抄手回廊走了一會兒,穿過一道如意門,就是花廳了。


  此時氣候適宜,丫鬟們把花廳三麵的窗戶全部打開,裏頭一片敞亮,一眼就可以看到放在角落裏的一對青花瓷大花瓶,以及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簡單卻雅致。


  五月裏,石榴花開了,紅豔似火,耀眼奪目,坐在花廳裏,正好可以看到小花園中盛開的石榴花,遠眺那瀲灩的湖水,一陣微風拂來,帶來陣陣花香,讓人不由得放鬆了下來。


  桌上的茶果點心早已擺好了,除了南疆常見的小食,也稍微夾雜了一些王都的點心,這些點心都是南宮玥從王都帶來的廚娘所製,倒是地道的王都風味。


  花廳裏已經到了不少人,一眼看去,可以說是姹紫嫣紅,珠光寶氣,委實熱鬧得很。


  姚夫人飛快地掃視了一圈,心中有些驚訝,今日來的人比她預料的要多,洪通判府的洪夫人婆媳,還有蘭將軍、蔣將軍、辛副將等等府裏的女眷也都來了。世子爺在南疆的根基是越來越深了!


  見到姚夫人來了,立刻就有相熟的夫人起身與她打著招呼。


  “姚夫人,”蔣大夫人笑吟吟地拉著姚夫人在身旁坐下,道,“你家兒媳婦怎麽沒來?”


  一說起老大媳婦,姚夫人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說道:“我家老大媳婦前日剛診出了喜脈,隻能跟世子妃告聲罪了。”


  蔣大夫人忙歡喜地說道:“恭喜恭喜啊,姚夫人!”


  “她現在整日裏無精打采的,什麽都不想吃,真是愁死我了。”姚夫人這麽說著,臉上卻沒有任何愁容,嘴角更是彎彎的。


  她的長子成親都五年了,這還是兒媳婦的第一胎,她日日夜夜的盼著,好歹是守著雲開見月明了。


  其他幾位夫人聞言也紛紛道賀。


  南疆的高門大戶不多,這些夫人多少也是認識的,寒暄過後,便熱絡地聊了起來……


  丫鬟們時不時的添些茶水和點心,很是恭順。


  漸漸地,花廳裏的人越來越多,駱越城同知魯大人的夫人攜布政使馬大人的夫人齊來。跟著安撫使柳大人的夫人、按察使雲大人的夫人帶著兒媳婦和長女……都來了。


  姚夫人已經好些年沒見到這些文武官員的女眷齊聚一堂了,看來世子爺的麵子還真是了不得。


  這時,坐在另一邊的華夫人輕輕拍了拍姚夫人的胳膊,然後示意她往門口看,隻見一個麵容倨傲的夫人與兩個清麗的少女正從廳外走來。


  花廳內瞬間靜了一靜,眾人都齊刷刷地看著三人,表情有些微妙。


  眾人都認識這位夫人,她正是王爺的長姐喬大夫人,而她左手邊的姑娘是她的長女喬若蘭,右手邊的姑娘則是王府的大姑娘蕭霏。


  蕭霏恬靜地在前麵引路道:“姑母,表姐,這邊請。”


  見她們進來,一個穿著湖色團紋褙子的婦人站起身來,一臉熱情地迎了過來,“大姐姐和蘭姐兒,你們可來了。”


  喬大夫人一派雍容地點點頭,“二妹妹!”


  蕭霏和喬若蘭也福身行禮,喊了一聲“姨母”。


  不錯,這位夫人正是喬大夫人和鎮南王的庶妹,如今嫁到了計府的計夫人。


  “大姐姐,快來妹妹這邊坐,妹妹好些日子沒和大姐姐說說體己話了。”計夫人拿著一方帕子掩嘴笑著,“聽說姐姐府裏如今多了一位‘妹妹’,大姐姐真是賢惠,有賢妻如此,姐夫有福了!”


  計夫人雖是笑著,卻冷眼看著這位嫡長姐,毫不掩飾眸中的幸災樂禍。


  她這個嫡長姐以前在閨中就喜歡處處壓製自己,好不容易自己出嫁,本以為以後自己可以徹底擺脫她了,沒想到對方竟然在自己小產後,給自己的相公送了兩名妖嬈的丫鬟,還美名其曰為自己分憂,替自己為計家傳宗接代!而自己那婆母竟然也做主收下了!


  想起當年的事,計夫人還氣得咬牙切齒,忍了十幾年,總算是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近日喬副將大擺納妾宴,把養在外麵的外室接進府裏的事,可謂是駱越城上下人人皆知的,納妾宴的當日,熱鬧極了,就連王爺都去喝過一杯酒。


  這般風光的納妾宴,在駱越城還真是絕無僅有。


  而從其他地方來的夫人們雖然不知道緣由,但並不妨礙她們的想象力和傑出的交際力,不一會兒就從知情的夫人們口中得知了經過。


  喬大夫人早已是麵黑如鍋底,不想在這個庶妹跟前輸了氣勢,冷聲道:“真是多謝二妹妹關心了!聽說諒哥兒馬上就要父親了,說來我這姨母也該去道喜一番才是……”


  這一番話又讓人麵麵相覷,心道:據她們所知,計夫人的長子應該還沒婚配吧?那豈不是……


  想到這裏,眾人都是麵露異色。


  這下,計夫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諒哥兒是他的長子,這些日子,他屋子裏伺候的通房丫鬟懷了身子……嫡姐真是好毒的心思,這是想毀諒哥兒的婚事呢!

  計夫人硬聲道:“也不知道大姐姐是從哪兒聽來的,我家諒哥兒還沒說親呢!”心裏卻是想著,等回府一定要狠心給那小賤人灌下湯藥才是!

  兩姐妹的三言兩語給這駱越城的茶餘飯後多了不少閑話,一旁的淩夫人,也就是喬大夫人和計夫人的三妹,從頭到尾自己喝著茶,真是巴不得離這兩個姐姐遠遠的。


  好不容易喬大夫人終於落了座,蕭霏吩咐丫鬟們上茶後,也就沒有離開花廳。


  陸續有姑娘到她身邊坐下。


  蕭霏性子清冷,不喜熱鬧,能見到這位王府嫡長姑娘的機會不多,不管出於什麽目的,這個與蕭霄交好的機會實在難得。


  她們笑吟吟地圍著蕭霏說話,就聽一個身穿煙紫色百花飛蝶錦衣的姑娘熱情地說道:“瀲兒猶記得去年與蕭大姑娘對弈,真是受益匪淺,有機會蕭大姑娘可要再與瀲兒來一局。”


  另一個著錦緞煙霞紅提花褙子的姑娘忙附和道:“那一局我亦印象深刻,還特意記下了棋譜,之後還複盤了好幾次……”


  “不如哪一日我們辦一個棋會,以棋會友如何?”


  “……”


  幾個姑娘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若是從前,蕭霏恐怕會覺得與人客套過於市儈,不夠清高,但現在,她卻含笑著一一回應,把這些姑娘們都招待的妥妥當當。


  一旁的喬若蘭一不小心就被冷落了,她眼中閃過一抹惱意,隻能按耐著不讓自己顯出分毫,一派端莊的坐在喬大夫人身旁。


  “世子妃安。”


  花廳外傳來丫鬟們的請安聲,眾人不由循聲看去,隻見世子妃南宮玥陪著兩名女眷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是約莫五十來歲的老夫人,著一件寶藍色十樣錦的妝花褙子,有些花白的頭發整整齊齊地綰了個圓髻,插了一根碧玉簪;而攙扶著她的婦人三十餘歲,著丁香色纏枝花的刻絲褙子,圓圓的臉看來很是和氣。


  是田將軍府的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


  眾位夫人飛快地與旁邊的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是心有所動,剛才喬大夫人來的時候,是蕭霏陪過來的,但是田老夫人卻是由世子妃親自陪著進來的。田老夫人和喬大夫人,在世子這裏的親疏一目了然。


  南宮玥一入花廳,眾女眷又是起身再次行禮。


  南宮玥示意她們免禮,然後笑道:“時辰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入席吧。”


  她話音剛落,隻聽一個清亮的女聲說道:“表嫂,為何今日不見舅母啊?莫不是舅母的身子還沒養好?”


  說話的是坐在喬大夫人身旁的喬若蘭,她一派端莊賢淑,仿佛真得隻是好奇才這麽問的。不過,這三言兩語間卻透露了許多,意思是小方氏已經病了好些日子,按道理說,小方氏是婆母,她若是病了,世子妃就該侍疾,而不是在此宴請;若是小方氏病愈,那為何沒來呢?是世子妃沒請,還是小方氏不願意來?

  且不說其中到底內情如何,鎮南王府內如今暗潮湧動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花廳內寂靜無聲,眾人都等著看這王都來的世子妃究竟會如何應對,也想以此看看這位世子妃的性情,以後才知道該如何應對。


  南宮玥淡淡地一笑,四兩撥千斤地說道:“母親最近喜靜,表妹若是想見母親,不如還是等午膳後,再去探望母親吧。”


  蕭霏微微蹙眉,不等喬若蘭開口,便跟著道:“蘭表姐,母親自從明清寺回來後,一心向佛,深居簡出,表姐如此有心,待會母親見了表姐,定是十分高興的。”


  蕭霏是小方氏的嫡女,她出麵替世子妃圓了場麵,任誰也無話可說。更何況,蕭霏的話也挑不出錯處,小方氏自從明清寺回王府後,確實是深居簡出,再也沒參加過別府的宴會……隻不過眾人都心知肚明小方氏是因為被除掉了誥命,所以才不願出來赴宴。


  如此一想,今日小方氏沒來參加這個小宴的理由便也有些模棱兩可了,到底是因為她和世子妃不和,還是她不願意出來見客,都是有可能的。


  喬若蘭的眸光閃動了一下,麵上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蘭兒孟浪了。”


  一個小小的插曲一下子就過去了,丫鬟們領著她們一一入席

  老夫人和夫人們被迎到了敞廳與世子妃共席,那些姑娘們則在偏廳的席麵,蕭霏與她們共席,以主人的身份招待著。


  眾人落了座,一色的翠色衣裙的丫鬟們捧著泡了石榴花瓣的水一溜地走進花廳,服侍女眷們淨手,跟著另一波著桃色衣裙的丫鬟端著熱茶、美酒、各式菜肴魚貫進入花廳,瓊漿玉液,山珍海味,自是不少。


  這些丫鬟都低眉順目,卻又靈活機變,舉止得體,那些女眷都暗暗交換著眼神,目露讚色。


  田老夫人一時心中有些複雜,人生無常,想當年,世子蕭奕被留在王都為質,誰都以為王妃,不,夫人這繼室一房怕是要壓過原配這房了,誰又想到握著一手爛牌的世子爺竟然硬生生地把劣勢轉化成了優勢,如今是頗有如日中天的氣勢,連王爺也壓製不住。


  往後的南疆還是得靠世子爺才撐得起來。


  南宮玥笑著說道:“一些粗茶淡飯,還請各位隨意用些吧。”


  有她這句話才算是開了席。


  坐在南宮玥斜對麵的李夫人殷勤地恭維道:“世子妃客氣了!我看這一桌的菜肴真是豐盛得很,好些菜式是我不曾見過的,王都的菜式果然與我南疆不同,精致講究得很。”


  “李夫人謬讚了。”南宮玥客氣地笑道,“王都與南疆一北一南,這菜式自然是大不相同,王都的菜式精致且口味偏重些,南疆的菜則鮮嫩、清香回甜,講究本味和原汁原味,各有千秋。”


  “世子妃說的是。”張夫人忙不迭附和道,“世子妃雖然才來南疆不久,倒是把我們南疆菜的精髓一語道破。”


  眾人又紛紛恭維了幾句,圍著南宮玥多是溢美之詞,氣氛很快就熱絡了起來。


  這一頓飯熱熱鬧鬧地吃了半個時辰多,賓主皆歡,席麵撤下後,丫鬟們給眾人上了熱茶,茶還未涼,呂嬤嬤便笑吟吟地走了進來,請大家移步花園去看戲,笑道:“世子妃,各位夫人,再過一炷香就開鑼了。”


  女賓們紛紛起身,有說有笑地往花園走去。


  戲台就搭在花園中的湖邊,湖水瀲灩,荷葉田田,無論是觀景還是賞戲,都是不錯。


  賓客們被引到小花園中的臨水閣,然後上了二樓,廡廊上早就擺好了桌椅供大家憑欄看戲。


  就在這時,戲台的方向曲聲響起,隻見那一個個妝容濃重的戲子粉墨登場,在高高的戲台上,咿咿呀呀地開始唱戲。水光花影間,戲子們邊唱邊舞,別有一種閑適雅致的情調。


  鵲兒拿著戲折子走了過來,福身道:“請世子妃點戲。”


  像今日這種宴會中,聽戲隻是為了活絡氣氛,所以點起戲來點的都是一些戲段子,若是什麽知名的曲目,每個客人點一段,幾乎也能看上整出戲了。


  南宮玥早知道戲折子上都是些什麽戲,因此沒打開,就隨意地點了一段:“就《鏡花緣》的最後一折吧。”


  之後,她便把戲折子交給了田老夫人,田老夫人卻是客氣地說道:“老身年老眼花,世子妃隨意點便是。”


  見狀,另一邊的喬大夫人整張臉都黑了,她是姑母,是長輩,可這世子妃卻偏偏讓田老夫人先點戲,分明就是下自己的麵子!

  “母親,不如兒媳來替您點吧。”田夫人落落大方地從田老夫人接過戲折子,點了一段《醉打金枝》。


  她合上戲折子交還給了百卉,然後才輪到喬大夫人點戲。


  喬大夫人氣得差點翻臉沒接戲折子,可是轉念一想,又有了主意,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她拿起戲折子隨意地掃視著,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來一段《寒窯記》的第三折好了。”


  一聽這戲名,女眷們已經是麵麵相覷,《寒窯記》這出戲在大裕還挺有名的,喜歡的女子也不少,問題是這是一出苦情戲,既然是苦情戲就免不了要哭哭啼啼一番。


  今日的宴會是鎮南王世子妃第一次宴客,照理說,應該點些歡喜的曲目,多些武戲逗眾人一樂。


  但是也沒人敢說喬大夫人什麽,戲折子繼續往下傳遞著……


  戲台上唱過三段後,就輪到了喬大夫人點的《寒窯記》。


  一時間,戲台上突然畫風一轉,唱起一段悲切切的苦情戲來。


  《寒窯記》說的是宰相之女陸氏不顧父母之言,下嫁貧困鏢夫李譽中為妻,並與父母斷絕往來。後來李譽中入伍,陸氏獨自一人苦守寒窯十年,才等回了成為大將軍的李譽中。李譽中大紅花轎來接陸氏去將軍府,可是那時陸家早已經被抄家,陸氏的父母窮途落魄,還需要陸氏接濟,陸氏思來,覺得自己娘家家道中落,自己又芳華不再,自慚形穢,配不上李譽中,就是不肯上轎,還非要和離,讓丈夫另娶門當戶對的佳婦。最後,李譽中深受感動,又娶了上峰的女兒為平妻,從此兩女共侍一夫,成就一段賢婦的佳話!


  此刻戲台上唱的那一段就是陸氏悲悲戚戚地回憶當年,並哭著求丈夫另娶……


  喬大夫人是什麽意思,別人或許不知道,南宮玥卻是心知肚明。這位姑母是在譏諷自己善妒,容不下人呢!


  南宮玥不禁笑了,也就是一出戲而已,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要在意,那自己早就要氣得吐血而亡了。


  喬大夫人隻怕是在以己度人吧。


  有些夫人也隱隱猜出喬大夫人應該是在暗示些什麽,都是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花廳眾的氣氛漸漸有些怪異。


  “嗬……”


  這時,蕭霏卻噗嗤地輕笑出聲來,雖然她的聲音不大,但周圍的一些人還是聽到了,尤其是坐在她身旁的喬若蘭,不由得轉頭看向蕭霏。


  隻見蕭霏聚精會神地看著戲台,看她入神的樣子,顯然是因為戲而笑的。


  可是這不是在演苦情戲嗎?

  喬若蘭忍不住又往戲台看了一眼,戲台上扮演陸氏的戲子正唱到了情傷之處,委婉悲切,好幾個女眷聽得是淚光閃爍,可是蕭霏眼中的笑意卻更濃了。


  喬若蘭幾乎要以為蕭霏和她看的不是一出戲了,她忍不住問道:“霏表妹,這戲有什麽好笑的嗎?”總不至於蕭霏是以別人的疾苦為樂吧?

  這也不像是蕭霏的性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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