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落鶩閣與棲禽閣間隔著一個小花園以及住院。前者用於待客接人,後者卻是方便主人靜修所用。是以,若無主人命令,此處平時極少有人來往。
落鶩閣之所以被稱為落鶩閣,是因為此處草木茂盛,每到秋季大雁南飛之時,便時有雁子落足休憩,鳴叫陣陣,呼朋引伴,甚是歡鬧。
然而曉露此刻心中想的卻與鳥禽美景無關。
鳳城潮濕,夜間極易起霧,這樹木掩映的地方,想藏個把人真的是太容易了。
那知縣將密室設在此處到底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
翻身躍上屋頂,視線方才好些,憑著敏銳的視覺和氣息感應,曉露找到了隻著便衣匆匆行走在小路上的那人。
行到路的盡頭,林大人俯下身掃開地上的泥土落葉,兩隻鐵環赫然躍入眼中。隻見他左手打了個響指,雙手用力拉開,借著地下微弱的黃光,沿階走下,地麵上的門自動閉上,不知是觸動了哪裏的機關,兩側自動彈出泥土枯葉,將那入口遮蔽了個幹幹淨淨。
“秦大人!”
台階盡頭是一間暗室,門口候著的正是秦笛。
秦笛掃了眼他身後,托起他的雙臂道:“快些進去吧,皇上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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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使,我們是否要下去?”耳側傳來冷冽的女聲,曉露揚手示意,兩人依著同樣的方法,一同下到密室裏。
幾乎同時,床上熟睡的花晚照莫名驚醒,伸手抹汗,卻發現手心裏不知何時握了張字條。
門扉吱呀一聲關上,長袖一拍,林大人雙膝跪地:“林科參加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燈影昏黃,映出桌前背手而立的頎長身影。
聽到響動,玉衫公子回頭,溫潤的聲音碎玉斷金:“林大人請起,事情可都安排妥當了?”
燈光霎時點亮那如玉容顏。
竟是王勃。
“皇上聖明!若不是皇上的點播和秦大人的協助,下官絕對不可能如此運氣的查到他的身份!”林大人依言起身,語氣中透出隱隱喜悅。
秦笛站至一邊,深如黑墨的眸子此刻塗抹著複雜的神色,長袖下的雙手無意識的緊握成拳,指節發白而不自知。
這樣的結果,還真是讓人驚訝卻毫無意外,失望卻無從責怪。
到底是怪自己識人不淑,還是怪別人隱藏太深?
若不是理智和他一貫行事風格的壓製,他真想提劍出門當麵問個清楚,究竟為何要選擇背叛!
肩膀突然被不輕不重拍了幾下,抬頭看,王勃已走到麵前。
“別想太多。你原先就知道‘公子’是怎樣一個人。算計隻是他行事的手段之一而已,無需太過介懷。”
林科也道:“花間四信使,已有三使部下落入他的掌控。連原閣主都死於他手,蠱皇也被奪,此人心機之深,野心之大不可不說。”
提到如今形勢,王勃也斂了方才溫潤的笑容,眸中光華灼灼,君王威嚴外露無遺。
撩袍而坐,端杯肅容:“他如今既還無大動作,便說明閣主令牌還未到手。狡猾如‘公子’,卻也沒算到會因為一支簪子暴露自己的下屬,從而讓我們順藤摸瓜探查到他的身份。”
“朕出來也有些日子了,雖然朝中有皇弟把持,掩飾無太大關係,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他若按兵不動,那麽朕就捅開天窗跟他說亮話!”
茶盞重重擱在桌上,威懾之力遠勝驚堂木。
“啪!”“啪!”“啪!”
掌聲從門外傳來,曉露一腳踢開門扉,踏步進來。
“千想萬想,卻沒料到皇帝會假借失憶微服私訪。您這一出還真是讓我等大開眼見呐!”
曉露抱胸而立,無視脖前寒光陣陣的秋水長劍,笑意盈盈地看向被護在林科身後的王勃。
“我說秦笛,你猜我也該查的差不多了吧。有必要還這樣對我麽?”
臉上神色不變,曉露伸指在脖間的劍上輕輕彈了彈。
“不知露使今晚造訪,有何指教。可巧秦某今日心情不爽,若有得罪,還請露使海量。”話說著,卻根本沒抽劍回身的打算。
曉露無奈的聳聳肩,扭頭看向門外:“還不快進來,再不進來別說替你小姐報仇,就是本露使都要掛了!”
眾人立即聞聲尋去。
一雙漆黑的馬靴,黑白相間的緊身騎裝,手握一根金色皮鞭,烏發高高豎起。
不是與輕夢形影相伴的那位知縣小姐又是誰?!
除林科、曉露外,其餘兩人皆麵露驚訝之色。
“原來你竟沒有死?”王勃喃喃自語。
“小姐費盡心機將我從他手中救下,死的是個替身。”女子開口,冷冽中夾雜了些許情緒。
曉露嗤笑:“果真好得很!偌大一個知縣府,竟然隻有菁菁一人死裏逃生。偌大一個花間閣,竟被一人整的散不散齊不齊,公子還真是煞費苦心!”
“我說皇帝大人,我們這次來是談合作的,還請您老人家開開金口,讓秦大公子把這東西撤了。”
王勃頷首,秦笛揮劍入鞘。
“不知露使想怎麽合作?”
抬手請人入座,王勃優雅的抿一口清茶。
曉露也不客氣,大刺刺的坐下:“你忌憚的無非是花間閣倘若被‘公子’完全掌控會危及到皇權罷了,而我卻不在乎那些個富貴權力。我們合作,共同的敵人是公子,我要他的命,你要他的權,如何?”
秦笛目光閃了閃,嘴唇微動,卻終沒開口。
王勃放下手中的茶盞,微笑:“這麽說來,露使已有良策?”
曉露抬手,菁菁上前,手心裏躺著枚銀針:“蠱皇需用精血養著,他既殺了閣主奪了蠱皇,謹慎如他,必定不放心他人養蠱,此針被夢使喂了特殊藥劑,藥劑入血,輕則武功被製神智顛倒,重則倒地昏迷長眠不醒。”
王勃瞧著那針,目光灼灼,卻並未接手:“一根何以成事?”
曉露眉眼一挑:“一共一百零八根,但我此次出來隻帶了這一根。此藥隻對以身養蠱的人有用,對其他人等均無此效益。我們有晚使在手,還怕公子不著道?”
王勃示意林科取過銀針,笑道:“花晚照?恕朕不懂露使所言。”
曉露亦笑:“皇上何須再試探我?您當初找上胡勤不就為了讓他幫你查清花間四使麽?花晚照是什麽人,有什麽用,您還會不清楚麽?況且那人身邊又何時養過閑人?”
王勃的目光閃了閃,火光照映,麵容顯得越發俊秀溫柔:“如此甚好……”
門內,賓主盡歡。
門外,孤影彷徨。
修長的指尖死死扣進白皙的掌心,花晚照麵如死灰。
無聲倚牆滑下,眼中空洞無神,仔細看去又化作滿滿的深邃與冷冽,和著密室外頭的夜雨叮嚀、枝葉簌簌顯得如此悲戚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