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厄運
「道長,您今天想吃點什麼?」
一個中年女子站在下首施禮,姿態恭敬謙卑。高謙擺擺手:「今天辟穀,不用做了。」
「是、道長。」
中年女子躬身後退兩步,這才轉身出了房間。
高謙微微點頭示意,目送廚娘離開。對他來說,對方雖是下人,卻和周青並無區別。不得不說,周家的確是豪門,規矩森嚴。而且,不惜人力。
這個世界生產力落後,但是,人力不值錢。有錢人可以隨意使用人力,完全不需要考慮成本。
哪怕是現代世界,技術再先進,終究不如人來得聰明體貼。被一群人伺候,當真是能伺候的無微不至。
周青知道他的厲害,就趕緊派了廚娘、漂亮的婢女來伺候。高謙也沒推辭,住在這裡什麼都不要,反而顯得居心叵測。
有幾個人在旁邊跟著,至少生活方便一些,周青也能放心一些。對大家都有好處。高謙在房間里坐了一會,突然心生感應,他起身出了房間來到周家的三進正房。周家院子非常大,共有七進,加上跨院,內部格局頗為複雜。
三進正房,無疑是周家大院中樞,所有重要的客人都會被請到這裡。高謙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周青和白玉生都在。
周玉華也待在屏風後面,雖然沒露面,但是大家都知道她也在。看到高謙進來,白玉生急忙拱手施禮:「老師。」
幾天沒見,白玉生身上更多了些沉穩,眼神也更堅定有力,眉宇間那種少年輕狂之氣也沒了。
高謙心裡感嘆,幾天沒見,白玉生居然成熟穩重了許多,也不知經歷了什麼挫折。只能說不愧是天命之子,經歷了一些事情后就能迅速成長。
高謙點頭說道:「一切可還順利?」
白玉生一笑:「托老師的福,一切順利。」
他說著從懷裡取出一顆金色寶珠,他托在手裡向高謙和周青展示道:「費了一點力氣,總算拿到了天珠。」
白玉生說的輕描淡寫,其實這幾天經歷曲折,好幾次險死還生,多虧了他命大運高,這才能活下來。
想到這些,白玉生心裡也有些怨氣。
他和周玉華有婚約,對方非要說什麼天珠為媒,把以前婚約當做戲言。
周青滿臉喜色看著金色天珠,此珠神異,白玉生能輕易拿到手,證明白玉生和他周家有緣。
他大笑誇讚道:「果然是白家好兒郎。女兒,還不出來和玉生見禮。」躲在屏風後面的周玉華本來不想出面,聽到父親召喚,她只能出來。
畢竟是大家閨秀,周玉華落落大方萬福見禮,分別給高謙和白玉生施禮。周玉華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襦裙,外披青色披肩,打扮的非常素雅。
這份素雅,卻愈發襯托她美艷絕倫。
白玉生本來滿腔怒氣,看到周玉華后卻不禁一呆。
他在家裡也是浪蕩公子,少不了出去吃喝玩樂,出入章台柳巷,各種美女也是見過不少。
可他見過那些美女加起來,都好像比不上周玉華的動人美艷。
周青得意一笑,他知道白玉生有怨氣,可憑他女兒美貌,白玉生還能有什麼不滿!不止是白玉生,高謙也覺得周玉華的美艷過人,的確是超級美女。
美女不止是容貌美,身形美,眼神、氣質、舉止、談吐,由內而外無一不美,才稱得上美女。
像周玉華這種,就是各方面都拔尖,其骨子裡的風情更是動人心魄。天下雖大,這種等級美女也是屈指可數。
無怪周青如此自傲,非要弄什麼天珠為媒。如此美麗的女兒,是要找個好女婿才行。只是周玉華過於美艷,又是身有媚骨,這是福薄之相。
要是能和白玉生成婚,分享天命之子的氣運,倒是有機會改運易命。高謙再看周青,眉心隱隱有一縷黑氣,只怕是厄運之兆。
他並不精通相法,只是此界法則寬鬆,以他之能,觀普通人福禍機緣還是很容易。這也不是什麼法術,只是他能隱隱感應到未來氣息,從細微之處就能看出對方命運。就好像醫生看到病人眼底發青,就知道這人腎虛精虧。
不過是以小見大,對高謙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又如同戲弄水月大師,分身千百。看似詭譎難測,實際上不過是分化神念凝聚成形。只要修為到了,自然就會這些小把戲。
再看白玉生,神滿氣足,在頭頂上隱隱有紫氣衝天。這一縷紫氣非常高妙,甚至帶著幾分貴不可言的意味。高謙也有些好奇,白玉生這次真的會娶周玉華么?
沒見到周玉華之前,白玉生必定是想悔婚的。此刻為周玉華美貌所懾,他卻未必願意悔婚了。
周青伸手攬住白玉生肩膀,「賢婿,你對婚事有什麼要求只管說。」聽到父親這麼說,周玉華臉色微紅,有些羞澀垂眸低頭。
這副含羞帶怯的柔美樣子,更是讓白玉生心生憐惜。
白玉生臉上露出掙扎之色,他求助的看向高謙,卻發現高謙正饒有興趣打量他。
白玉生心中一凜,他這個老師,傳授了他絕世劍訣,卻從不對他約束,也從不說教道理。
也正是這樣瀟洒自在的處世風格,讓白玉生對高謙愈發敬佩。明明身在濁世,卻不染一塵。
白玉生想到這裡心一橫,他就是做不出老師那樣的逍遙自在,卻也要做個頂天立地男人。
周玉華再美貌,他也不能受這份窩囊氣!
白玉生輕輕推開周青手臂,他向後退了一步恭敬雙手奉上天珠,「伯父,這枚天珠是小侄的一份孝敬,請您務必收下。」
周青聽出不對,他皺眉問道:「賢婿這是何意?」
「抱歉,小侄愚鈍,哪能和周家小姐匹配。」
白玉生正色說道:「以前婚約不過是家父和伯父的戲言。今次過來,也只是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誤了周小姐終身大事。」
一旁周玉華又羞又惱,她沒想到白玉生會當面退婚。
只是這件事都是她父親做錯了,卻也怪不到白玉生身上。她自己也是猶豫不決,才出了這種事。
她越想越是委屈難過,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掉落下來。白玉生看到周玉華哭的凄楚,他也有些於心不忍。
周青卻是勃然大怒,他臉色鐵青的說道:「好好好,你既要退婚就如你所願。我周家女兒難道還嫁不出去!」
他一拂袖:「賢侄有事只管先去,我就不留你了。」
作為一個大商人,生意不成仁義在,這也是基本做人規矩。
只是周青實在是憤怒,也顧不得做表明功夫,直接就開口趕人。
倒是周玉華比較有大家閨秀氣度,她萬福施禮:「是我周家有錯在先,也是我和白公子今生無緣。只願白公子此後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白玉生有點尷尬,周青發怒趕人他還沒什麼,畢竟他先撕破了臉,別人對他惡形惡狀也是應該的。
偏偏周玉華大大方方誠懇祝福,並無一句怨言。這讓白玉生很有些慚愧,覺得今天的事情作差了。
就是不結婚,也沒必要當著周玉華面打周家的臉。
高謙也是讚歎,周玉華卻比她爹更有氣度,也更聰明。
可惜了,這女子天生命薄。沒能和白玉生結婚,以後不知會有多慘。
周玉華萬福施禮后紅著眼睛退出去,白玉生看著周玉華離開的背
影忍不住長嘆。
白玉生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他對周青抱拳鞠躬:「伯父,今天是小子放肆了,也無顏再留。就此告辭。」
周青冷哼一聲:「不送。」
正廳里氣氛既尷尬又凝重,白玉生巴不得快點走,他對高謙一拱手:「老師,我們走吧。」
讓白玉生意外的是,高謙居然擺擺手:「我收了周老爺女兒做弟子,就不跟著你了。」「嗯?「白玉生眼睛都瞪圓了,他非常的震驚,這才走了幾天啊,這個老師就收了其他弟子。
而且,還是收的周青女兒做徒弟,那不就是周玉華!他這老師,別是看上周玉華的美色了吧?
白玉生知道高謙不好酒色,只是他苦苦懇求對方都不願意收他為徒。卻主動收了周玉華為徒,這要說不是貪圖美色,又貪圖的是什麼?
白玉生自覺和高謙關係親近,卻遇到了這種事情,他既不解又有些憤怒,甚至有些委屈。
只是他對高謙很尊敬,也不好當面質問什麼。
他抱拳施禮後轉身匆匆出了正廳,帶著一腔憤懣、委屈還有幾分尷尬、難過離開了周家。
白玉生決絕的離去后,高謙明顯感覺到外面天空都暗下來。這等氣運之子,一舉一動都影響巨大。
周家沒能和白玉生聯姻,氣運大受影響。這個周家,只怕要倒了……——
高謙看著外面晦暗天色,他都沒想到,白玉生居然會帶來如此巨大影響。又或者說,周家能夠發達,就是因為周家和白玉生有婚約。
如今婚約不在,周家借用的這點氣運就都被抽沒了。
高謙有點同情看向周青,這位還真是自己作的,卻也怪不得別人。
周青對此毫不知情,高謙關鍵時刻和他站在一起,沒有和白玉生一起走,這讓周青對高謙大為感激。
他對高謙的態度也多了幾分由衷的熱情。「道長,晚上我擺宴席請您。」
高謙微微搖頭:「那就不必了,我最近要靜修。」周青乾笑一聲:「修行是大事,是我冒昧了。」
他親自送高謙出了正廳,這才迴轉後院去找大女兒。周玉華正在房間里哭泣,看到父親進來只能起身迎接。
看到女兒這麼傷心難過,周青安慰道:「白玉生不知好歹,隨他去吧。「這碧玉城內,什麼名士公子,還不是隨你選。」
周玉華搖頭:「這次的事情,咱家的臉都丟光了。父親,先等段時間再說婚事吧。」「也好。」
周青也沒在意,憑他家的財勢,想找什麼樣的女婿找不到。
等過去一段時間,自然沒人再說天珠為媒的事。那時候再給女兒張羅婚事不遲。第二天,周青就接到一個壞消息,家裡的船隊遇被劫了,他弟弟也被水賊所殺。往年他都和水賊們打好關係,水賊絕不會動他們周家的船。
今天怎麼突然出事了!
不知怎麼的,周青突然想到了白玉生,別是這小子報復他,找人劫了他的船隊。可是,逃回來的夥計說的很清楚,劫匪就是連雲十八水寨的人。
這支船隊被劫走,不但損失大量財貨。另一方面,根據契約,他還要賠償各家。又是一筆巨大支出。
就這一件事,就讓周青傷筋動骨。更別說親弟弟死了,花多少錢都不能復生。周青正忙著善後,有傳來壞消息,一座倉庫失火。
這個倉庫非常大,裡面放著綢緞等各種珍貴貨物。一把大火,讓周家損失百萬以上。
連續的打擊,讓周青焦頭爛額。倉庫失火的事情還沒解決,他家藥行出了件大事,有人吃藥行的葯被毒死了。
周家的大藥行,控制了碧玉城方圓數萬里的藥材生意。
本來吃藥吃死個人,不過是小事。隨便花點錢找人就能把事情解決。問題是死的是人是當地豪族的公子,事情一下鬧大了。
跟著這件事就傳播八方,大家都不再購買周家藥行的藥材。
幾天之內,數十家藥行都關門歇業。偏偏囤積大量藥材無法處理,又壓了大筆資金。周青都懵了,他做生意以來都是順風順水,做什麼都賺錢,還從沒遇到過這麼棘手的局面。
沒等他搞清楚情況,周家糧行又出事了。
有人狀告周家糧行囤積居奇牟取暴利,官府已經接了狀子,把周家糧行全封了……接連的變故,讓周青不知所措。
他積攢了千萬財富,可面對這麼多事情,他積攢的錢根本不足以解決。原本和周家交好的各方勢力、豪族,也紛紛拋棄了周家。
一時之間,周家居然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周青實在沒辦法,只能去佛堂找水月大師。
一般來說,這種商業上的事情都是他自己處理。只有遇到了超乎尋常的力量,他才會請水月大師出手。
這一次周青是被逼急了,只能求水月大師幫忙。
周青進入佛堂就覺得有點不對,佛堂上供奉的純銅千手觀音像完全變了模樣。
千手觀音一隻只手臂,不知怎麼的都消失了。就剩下一對手臂,手掌中間捧著一顆赤紅的果子。
周青看了眼這顆赤紅果實,心跳就猛然加速,他眼睛都開始溢出血來。
水月大師一拂袖隔斷了周青的目光,她淡然說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過,我們緣分已盡,明天我就會返回宗門。」
「啊?」
周青大驚,他顧不得眼睛還在流血噗通跪倒在地,「大師,周家正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還請大師救命啊!」
他不管不顧瘋狂磕頭,額頭都磕得紫腫流血。
水月大師有些憐憫的看了眼周青,「周老爺,一切都是機緣。「當初我幫你是機緣。今日我要走,也是機緣。
「緣來緣去,不外如此。」
水月大師淡然說道:「周老爺,這世間一切皆有緣法,一切皆有定數。「貧富成敗,都由不得人。你也不必如此掙扎難過.……」
周青都不知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佛堂,他暈暈乎乎回到后宅卧室,整個人都傻了。「父親、」
周玉華拿著燭台走進來,看到周青滿臉腫脹血跡,她急忙放下燭台問道:「您這是怎麼了?」
「完了,都完了.」
周青老淚縱橫:「玉華,我們家完了!嗚嗚嗚……」周青是越說越傷心,忍不住嚎啕大哭。
這讓周玉華也有些不知所措,一直以來,周青都是意氣風發,做什麼成什麼樣。在她心中,父親是無所不能。她從沒見過周青如此失落頹廢。
這個時候,周玉華才發現父親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父親,不是還有水月大師?」
她說道:「有水月大師幫忙,總能渡過難關。」
周青愈發難受,他哭著說道:「大師說緣分已盡,她要離開了……」「啊,怎會如此?」周玉華大驚,水月大師一直是他們周家的靠山。如此緊要關頭,水月大師卻要走,這是什麼道理!
周玉華也不知該說什麼,她想了下說道:「父親,我們家底豐厚,真要不成,我們就退居鄉下,總有安身之地。」
「不行,我奮鬥一輩子才賺了偌大家業,怎麼能就這麼不管。」
周青大哭了一陣,反而冷靜下來,「我這就去找巡撫,先把糧行的事情解決。」周青很有行動力,當即更衣帶上護衛家人,匆匆去了巡撫衙門。
待在家裡的周玉華
,心裡卻很不安。連續出了這麼多事情,看起來都是巧合,卻似乎是真有幾分命中注定的意味。
一直等到三更天,滿身血跡的管家突然跑進來大叫:「大小姐不好了,老爺被人當街刺殺,已經、已經沒氣了……"」
周玉華眼前一黑,直接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