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子,不如選我如何?
她聽聞麒麟莊的眾多賭局中,有一個名叫賭犬食果的很負盛名。
每月初一,麒麟莊開始招莊,賭資最高的前十位可以在麒麟莊後院被稱之為羊圈的囚牢裏挑選各自名下出戰的肉果兒。
初二,上至富賈貴胄,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在這次賭局花名冊裏挑選自己中意的肉果兒下注。
初三,這些肉果兒將會被送上一個被稱之為食場的瓦子,供出籠的賭犬撲咬。
那賭犬平日也以人肉為食,餓上兩天兩夜後,便如同惡鬼一般見人就撲,那些人便以觀看惡犬食人為樂,能熬上一個時辰不死的肉果兒,便以傷殘等級劃分賭金,越完整的賭金就越高。
可即便能活著下食場,撿回一條命又如何,不過也是如同牲畜一樣被關在羊圈裏等待下一次上場,誰知道下一次,自己是還能活著下場,還是被那些賭犬當眾生吞活剝了?
哪怕有的肉果兒被人高價了買了去,也無非是被圈養在另一個囚牢裏而已。
然而,在這裏卻有一個例外。
曾有死囚一戰成名,為麒麟莊帶來了巨大的收益因此被莊主看中,與莊主簽下生契,從此脫離桎梏囹圄,獲得自由。
獄卒見那白衣公子似乎並不感興趣,猶豫了一下,隻好又低聲道:
“公子,小人聽說這次出籠的賭犬是安王圈養的獒犬小黑爺,那犬長的跟頭雄獅似得,以公子的賭金之高,這些個貨色可不襯您身份。您請移步隨小人這邊走,昨個兒新來的那批個頭健碩的北國人,都是能打能抗的高檔貨,小人這就帶公子去挑選。”
白衣公子依然沒有言語,而是隨著空氣中一瞬即逝的咬牙聲,徐徐垂下藏匿在帽簷下的清冽視線,望向靠著柵欄的人兒。
雲晚死死的掐著手心,牙根幾乎要磨碎了。
盛淳安,他竟是明日賭犬食果的犬師,當真是冤家路窄!
一聲冷笑,雲晚撐著膝緩緩站了起來,不卑不亢的緩緩抬起頭:“這位公子想要贏嗎,不如選我如何?”
此言一出,獄卒立刻沒好氣的斥聲,伸出手去就要教訓她:“混賬東西,膽敢在公子麵前胡言,找死!”
然而不等那隻手碰到雲晚,隻見她一個側身躲開,然後抬手一把攥住獄卒的手腕向下用力一撇,獄卒頓時疼的嘶喊出聲。
雲晚冷冷的把手一推,看著獄卒咬牙切齒的臉,不以為然的嗬了一聲。
獄卒頓然惱羞成怒,一把撿起了地上的鞭子:“賤人,你……”
“退下。”
忽然,他身後傳來一個淡冽到聽不出半分的情愫的清聲,獄卒懸著執鞭的手立刻倏地一鈍。
不可思議的看向身後的白衣公子,他張了張嘴,最後卻也隻能惡狠狠的咬著牙,悻悻的往後退了一步。
“是。”
這獄卒就是個仗勢欺人的慫貨,但也正是如此,才顯得這白衣公子的身份絕非一般。
雲晚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卻始終在腦海裏對不上號。
莫家的密報刺網掌握著盛京城中所有達官貴胄的資料,然而她從未聽過這號人物。
聞風打量了一眼雲晚:“公子,這小丫頭片子人不大脾氣倒不小,不過的確有兩下子,隻可惜就她這二兩拳腳在小黑爺麵前根本不頂用,但勇氣可嘉。”
聽著他的調笑,雲晚勾了勾嘴角,透過額間長發的黑眸在明暗間如同有一束流光掠過她暗冽的眼簾。
雲晚淡淡:“半個月前,與我一同關進死牢的人都沒了,唯有我一人活了下來被送到了這裏。二位公子何不猜猜看,在那沒有水喝沒有東西吃的地獄,我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白衣公子徐徐一抬視線,陰影下,一雙清冷的鳳眼立刻微微眯緊了幾分。
聞風則是不由得蹙緊了眉頭,雖然乍一下沒明白這話裏隱意,但他很快就琢磨了過來,當即驚著倒吸了一口冷氣。
“公子,難道她的意思是……”
不等他話說完,白衣公子略略抬了抬手。
男人半露出袖口的手掌修長而略顯蒼白,藏匿在陰影裏的視線如同刺穿空氣的箭芒一般審視著眼前消瘦虛弱,卻怪異的散發著一種看似不太合稱的傲氣的人兒,之後輕輕一笑:
“你叫什麽?”
“莫……”雲晚遲疑,繼而不動聲色的話鋒一轉,“孟嫿隱。”
白衣公子點了點頭,不疾不徐的一個轉身邁開了步子:“就她了。”
獄卒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聞風也是詫異不已,方才硬生生吞下的後半截話堵著喉嚨,噎的他直瞪眼睛。
公子居然選了身無二兩肉的小丫頭片子?!
但事已至此,他也隻能鬱悶對獄卒說:
“你還愣著作甚?把她記在公子名下,今晚給她吃飽了,梳洗幹淨,明日……賭犬。”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辦。”
牢房的角落裏,蜷縮著的肉果兒等獄卒鎖門離開之後,立刻蜂擁到了雲晚的身邊。
“你是不是瘋了?就你這樣的,還不夠那些賭犬塞牙縫的。”
“就是,你不知道那小黑爺的威名,從未有人能活著從它嘴裏逃生。”
“你……”
眾人喋喋不休,有可憐她的,有笑話她的,而她卻隻是冷冷的撇了眾人一眼,麵無波瀾的朝著牆根走去,然後蜷成一團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盛淳安,莫雲沁!
她無聲的喉嚨裏顫抖著的是滾動的無盡悲憤與怨恨,死死咬緊的牙根,仿佛在試圖把這二人的姓名在不斷磨合的齒縫裏揉碎。
從這一刻開始,那個愚笨可悲的莫雲晚正式死在了那個屈辱的晚上。
而她,是孟嫿隱!
是以血肉起誓,絕不會讓那對狗男女稱心如意,必將他二人血債血償,把他二人吃肉飲血,否則難解心頭之恨的孟嫿隱!
與此同時,另一邊。
聞風追隨著盛元澈悠然從容的腳步走在離莊的長廊上,身後烏煙瘴氣的大堂裏,吆五喝六的擲骰聲漸行漸遠。
思量再三,他終於還是沒忍住低聲問道:
“王爺,卑職不明白,您怎麽會選那個小丫頭片子去對付小黑爺呢?以卑職看,她……她怕是半盞茶的功夫都撐不住。”
聽著聞風的揶揄,男人不緊不慢的抬起頭。
暮光斜斜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在那宛若雕琢過的冷顏之上鍍上一層淡淡的鉑金色,連同那雙微眯著的鳳眼也泛出絲絲耀目的明光。
“她很有趣,值得一賭。”
“賭?王爺,咱們哪裏是賭,分明就是輸定了!”
盛元澈略略一個側目,從容勾起嘴角的一抹意味深長:“不如你與本王也打個賭如何?”
聞風頓了頓:“王爺跟卑職賭什麽?”
盛元澈徐徐抬起修長的手指,不慌不忙的扯了一下身上白袍的帽簷,重新藏起那雙如墨般漆黑深邃的眸子,而後淡淡一笑:
“若她贏了,你就替本王拉三天的馬車。若她輸了,本王為你給君樂莊的頭牌長樂贖身。”
聞風眼前倏地一亮,激動的竟有些手足無措:“王爺,那您不是輸定了,卑職是否有些勝之不武?”
“何以見得。”
“那……行,卑職就跟您賭,若那孟嫿隱真的贏了,別說是拉三天的馬車,就是讓卑職給您倒上一個月的夜壺都行。”
“甚好。”